李嗣業一臉的沮喪:「老大……俺沒用。找了南北兩個山頭,只在南面山道邊上山的小路邊,發現了墨衣的銀槍插在地上,上面栓著雪花馬。然後我帶兄弟們搜遍了每一寸地方,也沒見到人。」
秦霄心裡咯登一響,臉色就有些扭曲了。抬頭看了看天色,對李嗣業說道:「累了一天了,你先帶兄弟們回寨歇著。」
「老大,我!……」
李嗣業滿是報愧和自責,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重歎一口氣:「老子真他娘的沒用!」
秦霄勉強笑了笑,拍拍李嗣業的大胳膊:「去吧,我知道你盡力了。這件事情,我自己想辦法處理。」
李嗣業重歎一聲:「走啦走啦,還傻站在這裡。」
帶著手下的人回了軍寨中。
秦霄看著一片漆黑的南面山頭,心裡漸漸的擰得緊了:這片山地處大草原和牛頭朝那山之間,雖然山勢不高,但是面積很寬廣,地形比較複雜,李嗣業找不到人,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說不定山上就有毒蟲猛獸。現在又是夏末秋初,就是這些東西活動的高峰期。
秦霄心裡越想越不對勁,將郭子儀叫了過來,叫他帶著之前撥給他的二千騎兵,和自己出了軍寨,朝南山走去。
兩千人點起了火把,從諾真水開始,開始了拉地毯似的搜索,並沿路大喊墨衣的名字。
靠近山道邊的樹林都被火燒過了,但是山麓以上,卻是極深的雜草和灌木,極難行走。馬走不動了,只好全都下了馬換作步行,留下一批人照管馬匹,其他人拿著刀槍開道。繼續搜索下去。
秦霄舞起風雪刀砍著灌木荊棘。內心的擔憂越來越沉重了。腦海裡,不停的回現著墨衣的音容笑貌。從千聖山中地第一次相遇,到楚仙山莊地同仇浴血,洛陽官道上的生死相依,靈武戰陣上的同生共死,以及這兩三年來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瑣碎的事情,全都一一湧現到了心頭。
秦霄的心,有些迷失了……
原來,自己打從心眼裡。都一直是那麼在乎她的。雖然之前身邊一直有李仙惠。後來又多了上官婉兒,但是回頭想一想,原來墨衣對於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無形之中,我地生活中已經不能缺少她。或許,我從來沒有將她當成什麼紅粉知己,但是我地確是十分習慣了身邊有她存在。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的。等到失去了,才會發現一件事物的美好。
「假如……假如墨衣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現在就離開我。那我該怎麼面對?」
「不、不行!」
秦霄喃喃的自言自語:「你別嚇我,墨衣!」
這個時候,秦霄才冷靜的想了一想他和墨衣之間的感情。這不是像李仙惠那樣**碰撞兩情相悅,也不是像上官婉兒那樣情投意合歷經波折的修成正果。這種微妙地感情,就如同小溪中的涓涓細流。一直都在輕輕緩緩的、不動聲色的流淌。它地靜,似乎讓兩人都有些忽略地它的存在。
那是一種細膩、深沉、低調、隱晦的感情,直到當它變成了一種習慣。變成了彼此地依賴。就如同左手習慣了右手,雖然彼此不可或缺否則就會孤掌難鳴。但一直都沒有明白,原來彼此對於對方,居然是那麼重要。
直到有可能失去對方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地明白——所謂的『愛』真的已經潛移默化的變成了一種習慣。
秦霄心裡越想越亂,像是貓爪子撕撓一般,煩得透了。忍不住就扯破了喉嚨大聲喊了起來——「墨衣,你在哪裡?」
南山邊緣的山腳邊,一處斷崖下。
墨衣悠悠的醒了過來,腦袋一陣昏沉,身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略略移動了一下身體,還好,應該沒有骨折的地方。仰頭看了看天空,一輪皓月當空,吹起了清涼的風。
稍過了一會,她才回想起下午的那一幕:南山的山上,她一劍比上了楊我支的脖子,正押著他回走,不料突然從旁邊躥出一頭受驚了的黑熊,憤怒的就朝二人衝來。楊我支頓時嚇得就快尿了褲子對於漠北山中的黑熊,他再也熟悉不過了,這種東西絕對是殺人如麻的凶獸!
當時楊我支就顧不得脖子上的劍,大叫一聲撒腿就朝後跑去。原本以墨衣的身手,飛身躥上大樹也就沒事了,可她不甘心就這樣放過楊我支,也不能讓黑熊殺了他——秦霄有將令,要活捉此人的。當時只得一路追擊著楊我支,一路還要抵禦大黑熊的襲擊!
最開始,墨衣就追著楊我支遠離了大戰場,此時已經離了十幾二十里遠,一路狂奔下來,就接近了南山的邊緣。被大戰場驚嚇到了的大黑熊一直窮追不捨,好幾次都要將墨衣撲倒,或是撕到楊我支。墨衣僅憑著那把纖細的佩劍與黑熊游鬥,雖然將它擊傷了幾處,但是也只不過更加的將它激怒了。
跑到路的盡頭,居然是這一處懸崖,雖然不是很高,但是極為陡峭。墨衣追著慌不擇路的楊我支到了這裡,居然是一處絕地。大黑熊撲過來,連日來被雨水沖刷得鬆軟了的泥土頓時崩塌,二人一熊頓時掉落了下來。
墨衣清楚的記得,當時下落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借腳發力的地方,自己勉強的在山壁上紮了幾劍減緩力道,最後還是重重的摔了下來,昏迷過去。
休息了一會兒以後,墨衣調理了一下內息,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還好只是左手有些輕微的扭傷,有戰甲護著,身上基本是完好無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才發現頭上一陣濕乎乎的,伴之以疼痛。掀開頭盔才發現。原來頭皮被磕得破了,流了一陣血,現在都干了。看來下落的時候翻滾了幾下,被石頭磕傷了頭。還好有頭盔,不然小命肯定完蛋。
墨衣咬了咬牙,重新將頭盔戴得好了,在離自己幾丈遠的地方發現了那把映著月光地劍,然後就四下裡搜索起楊我支來。她心裡不是很樂觀,當時楊我支可是就這樣慌慌張張的摔下來的。一直慘叫不停。以他那種三腳貓的身手。應該沒那麼好命還能活下來。
懸崖之下是一處漸趨於平緩的山崗,有一些雜草和灌木,也幸得這些東西減緩力道,墨衣才撿了一條性命。這時她就撥開這些雜草灌木,找起人來。
皎皎的月光之下,墨衣的銀色亮甲依舊醒目,身後的斗篷卻已經是破碎不堪成了一片亂布條。沿著山崗找了一陣,她就喘起了粗氣心跳加速了,感覺有些體力透支。口渴得厲害。仰頭看了看明月,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幾年前,跟在韋庭手下做殺手的日子,也是這樣的茫無頭緒和孤獨寂寞。陪伴在身邊地。只有空寂地風聲,和聒噪牲鳴蟲叫。
要是能馬上回到那個人身邊該有多好,哪怕是靜靜的沒有支言片語,或是隔著一間軍帳聽著他均勻的低鼾……
墨衣咬了咬牙。勉強再站了起來,不死心的繼續去尋找楊我支。
跟在那個人身邊。墨衣除了想將他照顧得好,更想做一點有用的事情出來。
「楊我支!居然躥出了戰場逃了出來,幸好我及時發現了,豈能讓他逃走!」
墨衣恨恨的想道:「這個齷齪的男人,應該不會這麼短命吧?」
一邊撥著草尋找,墨衣一般喊道:「楊我支,你若是還活著,聽到就吱個聲,你在哪裡!」
沿著山崗橫豎上下的找了好一陣,沒見到大黑熊,也沒有見到楊我支。墨衣感覺自己就快要虛脫了,但仍然咬緊了牙關繼續四下找尋,頭上被撞傷的地方突突地跳著疼,被扭傷的手腕也有些發腫了,肚子裡餓得一陣陣咕咕的叫,嗓子也已經有些嘶啞,似乎就要冒出煙來。
終於,在一顆小松樹下,聽到了一聲微弱的聲音:「我……我在這裡!」
墨衣精神一震,頓時全身都來了力量,快步朝前跑了過來。果然入眼看到,楊我支被這顆小松樹攔腰卡住,四肢鬆軟地耷拉著,正半死不活的呻吟著。不遠處的地方,那頭大黑熊直挺挺的趴倒在地上,頭頂還一直有血流出來,看來是腦袋撞上了石頭,一命嗚呼了。
墨衣走過來,扯著楊我支讓他站了起來,恨恨地罵道:「奸賊!你倒是命長,黑熊都摔死了,你居然還活著!」
楊我支灰頭土臉似笑非笑的說道:「我沒死,你不是應該開心麼?這樣你就可以將我捉回去領賞了。不過,我地雙腿好像都折斷了,看你怎麼將我弄回去。」
墨衣忿忿的一鬆手,楊我支慘叫一聲,像堆軟泥一樣的癱倒在了地上。墨衣拿劍抵著他的喉嚨,看了一下他的腿骨,果然雙雙折斷了,腫得老大。
「怎麼辦?楊我支這樣身材高大的一個漢子,我背是肯定背不動的……」
墨衣咬著嘴唇思索道:「對……點起火來!他一定會派人來找我的!黑夜裡看到了火光,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主意一定,墨衣就四下裡找來了乾枯的柴禾,好不容易生起了一堆火來。楊我支一直靜靜的看著墨衣,不由得說道:「你很聰明。」
墨衣冷面如霜瞪了他一眼,不言不語。然後走到大黑熊身邊,幾劍下去砍下了一隻熊掌,剝去了皮用劍削得乾淨了,就叉在劍上烤了起來。滋滋的熊油溢了出來,流到火堆上,一陣烤肉的香味四下飄散。
楊我支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你做錯了一件事情。」
墨衣冷冷的瞪著他:「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
「烤肉的香味,會引來飢餓的狼群。」
楊我支有些興災樂禍的說道:」
不信就走著瞧。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堆綠熒熒的眼睛圍上來。這片山林裡,常常就有大狼原和牛頭朝那山上的狼跑過來獵食。現在那裡屯了兵,估計都跑過來住在這邊了。」
墨衣不禁渾身輕顫了一下,有些後怕起來。雖然她恨死了這個楊我支,但她更明白,對於漠北這種地方,楊我支比她熟,他說的話,一定是很有道理的。想到這裡,墨衣拿著半生不熟的熊掌咬了幾口吞下去,太過油膩不想多吃,就將它甩給了楊我支,自己再去多找點樹枝,準備用來防狼。
可就在走開沒幾步的時候,果然在前面就看到了幾對綠熒熒的東西正在朝自己這邊移動!
墨衣感覺一桶涼水從頭將自己淋到了腳,一種發自內心本能的恐懼升了起來,慢慢的朝後退去,回到了火堆邊。
楊我支狼吞虎嚥般的吃光了整只烤得黑不溜秋半生不熟的熊掌,看到了墨衣驚慌的神色,朝前望去,就差驚叫出聲來。
綠眼睛越來越多,漸漸的從四周圍攏了過來,大約有二三十隻之多,有的還不時發出一聲狼號。
墨衣緊緊的握著劍,將剩下的一些柴禾都扔進了火堆裡,身上繃得緊緊的,一陣陣冷汗直流。
楊我支絕望的呻吟道:「完了,完了!我們死定了!這是一群飢餓而凶狠的野狼,連大黑熊遇到了它們,也只有死定!」
「住口,你這孬種!」
墨衣憤怒的一聲低喝,正在緩步靠近的幾隻野狼警覺的朝後面跳開。另一側,幾隻野狼偷偷的摸過來,將大黑熊的屍體拉扯著朝後退去。頓時,所有的狼群衝著大黑熊一擁而上,三下五除二的就撕破了大黑熊厚厚的毛皮,扯著肉搶食起來。
墨衣看著眼前的景象,緊張的嚥了一口唾沫,抬頭看了看這顆小松樹,明顯是受不住兩個人的,而且楊我支雙腿受了傷,想將他弄上去也是難上加難。
楊我支苦笑的說道:「姑娘,你還是給我一劍吧,將我的頭臚削下來,乾脆一些。我不想被狼群活活的撕成碎片。這裡有不少於三十隻野狼,而且他們不是太喜歡吃屍體,更喜歡吃活的,帶血的東西。看吧,它們已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