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似乎是特意在等著秦霄一般,坐在正堂裡,還擺了一些酒菜,和李重俊且酌且聊。看到秦霄到來,二人紛紛起身迎了上去:「怎麼樣?」
秦霄笑,拿出丹書鐵券給他們看:「當然是准了!有太平公主幫忙,能不成麼?」
李重俊大歎一口氣:「秦兄弟,我這是該恭喜你,還是為你惋惜、為我自己惋惜呢?」
秦霄笑道:「太子殿下,沒什麼惋惜的。用不了多久,我胡漢三又會回來的!只是有一些事情,想對太子殿下說說。」
「你啥時候多了個綽號叫『胡漢三』哪?」
李重俊皺著眉頭:「說吧,什麼事兒?」
李隆基朝內屋擺了擺手:「還是進去說吧。外面冷,還人多眼雜的。」
三人到了後堂的偏廳暖閣裡,圍著一爐火坐了下來。
李重俊說道:「什麼事兒,說吧。」
秦霄說道:「太子殿下,我今天當著阿瞞,斗膽無禮的對殿下提兩個請求,可以麼?」
李重俊聽到秦霄要離京的消息後,一直就很是不痛快,此時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自家兄弟,婆婆媽媽的作什麼?有話直講。」
「那好。」
秦霄說道:「兩個請求,其一:從今天起,殿下不要與任何朝臣、將軍來往過於密切,凡事低調,明哲保身。就連與阿瞞的來往,也要減少一些。當然了,我雖然離開長安,但是李嗣業、田珍仍留在東宮六率裡。他們都是我的鐵桿兄弟,對殿下也一定是赤膽忠心。有什麼事情,可以托他們來辦,這個可以麼?」
「可以。」
李重俊毫不猶豫的答應道:「就算是我不願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現在這情形,哪裡還容得了我出頭。也罷,從此以後,聲色犬馬的享樂便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你接著說,第二件是什麼。」
秦霄略略的停頓了一下,有些凝重的說道:「殿下,反正阿瞞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前些日子,你按捺不住跑來找我,要起兵政變。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再干。不管有多大地冤屈、憤怒,都要忍耐下來,可以麼?」
李隆基不由得驚訝道:「還有這種事情?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前不久我大婚的時候。」
李重俊悶哼一聲:「好吧,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一定要做到!」
秦霄說道:「因為,我真的不想失去一個好兄弟!」
李重俊滿不在乎的笑起來:「說得這麼嚴重,好像親眼看到了我要起兵犯事一樣。秦兄弟你莫非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秦霄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李重俊解釋了,索性誆他一誆:「殿下,我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是因為,我師父昨天托夢給我,說殿下會有謀逆之心招來血光之災,所以……」
「不會吧!這麼邪門兒!你師父除了教你武功,還告訴你這些事情?」
李重俊叫道:「真的有血光之災?」
秦霄表情十足凝重的點頭:「真有!」
「那好,我依你。第二條,也答應了。」
李重俊略有些緊張的說道:「不過秦兄弟,下次托夢說什麼,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秦霄總算是展顏笑了:「我會的,放心。」
其實秦霄說這些話出來的時候,心裡也特別矛盾。歷史上李重俊起兵逼宮失敗,沒得善終;後來李隆基才成功了。最後當了皇帝。眼前的這兩個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都是好人,要他眼睜睜的看著李重俊走上那條不歸路最後慘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至於最後誰會當皇帝,已經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了。反正這歷史,已經有些讀不懂了。就任由它去吧!我只做我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算是對不起李隆基麼?秦霄心裡著實有些想不通。
李隆基在一旁少言寡語,時不時的替二人斟一下酒。秦霄和李重俊的話說完,轉頭對李隆基說道:「阿瞞,你歷來做事穩妥,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太平公主那邊,我想了一想,還是不與她辭行了,你代我轉告一下對她的謝意吧。另外,你如果有什麼事要找我,就派人到江南楚仙山莊來。如果要遞書信,又擔心別人截住的話,我教你一個辦法。」
李隆基淡然說道:「什麼辦法?我肯定是會給你寫信送去的,現在長安的這個情景,被人半途截信的事兒,還當真不能不防。」
秦霄拿出一管特製的鋼筆遞給李隆基,對他說道:「這是我自製的筆,可以寫出比較細小的字來。另外,你不要用墨水寫。將米或者飯磨成了細漿,用那種漿寫。干了以後,是看不出字跡來的。然後送到我的手裡,我就有辦法讓它現出字了。」
李隆基疑惑道:「還有這等秘術?」
秦霄笑了笑:「也談不上什麼秘術吧,只是一種簡單的化學應用。化學懂麼?不懂也沒關係,呵呵!我拿一種特製的含碘藥水在信紙上刷一刷,就可以看到字了。朝廷這邊有什麼重大的事情,你就通知告訴我一下吧。機會成熟的時候,我再回來。」
李重俊頗有些鬱悶的歎了一口氣:「這天殺的突厥、吐蕃,不是一向喜歡打仗的麼?現在怎麼一下這麼安靜了!打仗,有打仗多好!秦兄弟,邊關若有出什麼事兒,我就死命讓父皇召你回來。到時候咱不留在長安朝堂,帶兵到外面去。」
李隆基也說道:「是啊,我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盼望過戰爭。現在的朝廷內憂,唯有外患降臨才能有所變革。到時候,才會了出現各種各樣的機會。以當今的情形來看,想要憑空的扳倒韋後與武三思,難。」
「那好吧,就這樣說定了。」
李重俊一拍桌子:「算起來我還是個突厥的附馬爺——雖然默啜還一直沒有把女兒送過來不過,如果和突厥有什麼戰事,我一定第一個向父皇舉薦你。就是不知道,唐休璟那老兒什麼時候老死。霸著河西隴右那邊的軍權一直不肯放,若是和突厥打起來,最先動的肯定是他。」
秦霄不由得笑起來:「沒關係,我自認還是比唐休璟能活。不過,就算是你太子舉薦,陛下也未必就肯將軍隊實權,交到我這個身無寸功的毛頭小子身上。更何況還有十二衛大將軍和韋家、武家的那些人在呢。靠打仗賺資本,可不單單是我們能想到。」
「你不是說韋溫那些人吧?」
李重俊極為不屑地說道:「那些人也能打仗?也配上陣?我呸!我想父皇,包括韋後和武三思心裡這點數還是有的。那些只會鑽營拍馬的所謂將軍,在長安當當鷹犬還差不多,上陣打仗簡直就是去送死。這事不必說了,阿瞞,如果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麼狀況,太平公主那邊,你去說一下。讓她也舉薦秦兄弟。」
李隆基點點頭:「這是自然,放心。」
三人聊得差不多了,李重俊說道:「那好吧,我們三人,今天就這樣議定了。算起來,差不多一年前的這時候,我們正好認識。要不今天我們就到千客萬來那個老地方,給秦兄弟來個餞行吧?」
「不必了。」
秦霄搖頭:「我還是走得安靜低調一點的好。我們就拿這桌上的酒水,彼此告別餞行吧!另外,太子殿下,你什麼時候回了東宮,讓李嗣業和田珍到我府上來一趟,你自己就不必來了,免得惹人非議。」
「行。」
李重俊舉起酒來:「既然都是血性男兒,也就不婆婆媽媽了。秦兄弟,但願我們下次相見的時間,不會太晚。乾杯!」
秦霄和李隆基舉杯撞上來:「乾杯!」
回到家裡將消息一宣佈,頓時所有人都震驚了。
李仙惠雖然有所預料。但秦霄這麼快就做下決定,仍然令她有些吃驚,疑惑的問道:「老公,你不會是一時義氣用事決定的吧?雖然我不懂得為官之道,但有些事情還是見得多了的。這離京容易回京難哪,有的官員拼一輩子也沒機會到京城來為官兒。你可千萬要想清楚。」
秦霄才不管他們有多驚詫,自顧悠閒地坐著喝茶,釋然的笑道:「放心吧仙兒,我明白的。該安排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現在我們就當是休假旅遊去,大家都不要有什麼心理包袱。紫笛呀,稍後等特種營的人來了,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府裡的丫鬟僕人,都將他們打賞譴散了吧,記得多賞幾個錢。墨衣你去將鍾衍老先生請來。他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江南還難說呢,畢竟人家老了,不一定能適應那邊的氣候。」
墨衣和紫笛聞言退了出去,邢長風也識趣的走開,只留下了秦霄和李仙惠兩人。
秦霄握著李仙惠的手給她暖了一暖:「仙兒,是不是又捨不得離開長安了?」
「不是。你知道的,我很早就想回江南了。」
李仙惠眨著眼睛,淡然說道:「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我,而做出一些委屈的決定。仙兒明白,我對老公來說,一直都是一個累贅。如果僅僅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做出這樣的決定,那仙兒會後悔內疚的。我願意自己離開長安,像上官婉兒一樣,到江南去等你。」
「說什麼呢,沒那回事!」
秦霄將李仙惠拉過來,讓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其實,全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一時也解釋不大清楚。不如,我給你講個小故事藉以類比一下好麼?」
李仙惠輕輕環著秦霄的胳膊:「好呀!你只給上官婉兒講《白蛇傳》都沒有給我講過故事呢!」
「呵呵,這也吃醋!」
秦霄不由得笑了起來:「燕子和麻雀總該是常見到的哦?這兩種鳥都離我們很近。一種呢,居於家院的屋簷上,深受歡迎,被人當作是吉祥的朋友,詔示安居樂業的朋友;另一種呢,被人當作是賊鳥來防,還喊打喊殺的。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李仙惠笑道:「你把我當小孩子呀?麻雀偷糧食,燕子不偷,這不很明顯麼?」
秦霄呵呵的笑道:「只是其一吧。還有許多其他的鳥不偷吃糧食的,為什麼不住到人的屋簷下,人卻反而跑到野外去射殺他們,當作野味來吃呢?偏偏沒有想到去抓燕子吃。」
李仙惠有些疑惑的說道:「也是呵……挺奇怪的。」
「那是因為,燕子夠聰明。」
秦霄說道:「它最會處理與人之間的『距離』。人呢,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你不能離他太遠,也不能離他太近。比如珍禽猛獸害怕人,躲得遠遠的,人便結伙去深山尋找或是獵捕它們。這是因為他們離人類太遠,讓人有了好奇心和佔有慾。家畜因完全被人豢養和左右,人便可隨意殺戮,這是因為離人類太近,近得沒有了自己的家園。只有燕子看懂了人,摸透了人類的脾氣,又親近人又不受人控制,保持著自己的獨立,對人呢,又是一種若即若離。於是人便對燕子有了好感,十分的尊重。」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李仙惠恍然大悟,低聲說道:「你想學燕子,春天到了就搬家,換個窩住是吧?」
秦霄在李仙惠的紅唇上親了一口:「聰明的老婆,賞吻一個!」
「那麻雀呢?」
「麻雀呀!就是那種自以為很聰明的傢伙!比如,今天在朝堂上和你父母對罵的張柬之他們。」
秦霄低聲笑道:「麻雀也敢將巢建在人的屋簷下。但它們的蛋被頑童任意毀壞,成鳥被當作害蟲大量捕殺。原因就是,麻雀鬼鬼祟祟,不信任人類,卻又不遠離人類,這不是找死嗎?它進進出出很小心,怕被人發現,這種做法激怒了人:小小的鳥,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樣,你以為我是瞎子?麻雀的這種做法,極大地傷害了人的自尊心。另外,麻雀既防著人,又不想遠離人,喜歡偷吃人的糧食為生,整天圍著人聒噪,而且一旦住下,就再也不走了,惹得人煩不勝煩。有時還跑到人的院子呀書桌上,拉上幾粒鳥屎,甚至拉到人的身上——你說,誰能受得了?」
李仙惠聽得咯咯的笑了起來:「好吧,那我們就當燕子,飛到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