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有些驚訝的問道:「你歷來不太喜歡四處套交情的,這次是什麼事情?」
秦霄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沒辦法呀,只是為了保身。前不久我不是跟南衙大都督韋溫有了一點磨擦麼?這老小子,居然跑到御史台告了我的刁狀,說我拉幫結派結黨營私。張柬之提醒我,上次我派邢長風去護送大長公主的事,最好是請她向皇帝說清楚一下,不然也能惹來麻煩。」
「這事哦?」
李隆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現在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朝堂之上神鬼亂舞,妖氣襲人。連你這樣大功臣、皇帝身邊的紅人、三品大將軍也要被人構陷栽贓,還有誰能安心過日子?大哥,這事還是我拜託你辦的,我這就陪你去見太平公主。」
說罷,李隆基抱起焦尾琴,和秦霄一起離開了涼亭準備出府。
出了府門,李隆基見秦霄帶著特種營,不由得對他說道:「你將特種營散了吧,就我們兩個人去。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秦霄擺了擺手,讓特種營的人先回自己府裡,對李隆基說道:「去哪裡?」
「罔極寺!」
秦霄納悶的搖了搖頭:「沒聽說過,是哪裡的寺廟?」
「就在長安城裡。」
李隆基暢然說道:「剛取的名字,知道的人也就那麼幾個。是太平公主為紀念武皇修建的。幾個月前政變武皇退位後,太平公主就著手修建了,現在剛剛完成了一個大概。在城東,我帶你去吧。太平公主肯定在那裡。」
秦霄喃喃的低念道:「罔極寺……好奇怪的名字。」
李隆基說道:「《詩經·小雅·谷風》中有一篇《蓼莪》其中有言道『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大哥,你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麼?」
秦霄淡然的笑了笑:「我雖然念的書不多,但是《詩經》還是被恩師強逼著背光了的。這篇《蓼莪》說的是報答父母養育之恩。『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無非就是說,太平公主很懷念武皇,很想報答她的恩情,但是現在時局紛亂,容不得她大展宏圖完成這樣的願望,是這意思麼?」
李隆基輕歎一口氣:「算是吧。想不到,大哥不僅是我的知己,也能明白太平公主的心意。我那姑姑,現在跟我的心情可能差不多。眼看著朝局一天天壞下去,卻有點有心無力,只好一個人靜靜的躲起來。逃避事非,修心養性。」
秦霄想了一想,說道:「阿瞞,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麼?你是在說,建議我也退隱下去暫時不要呆在朝堂上麼?」
李隆基呵呵一笑:「我就說吧。我這點心思,瞞不過大哥。大哥,從一開始,在神龍政變以前,我和太子就和你聊起過。大哥的生死存亡,不僅僅是事關個人,對我們整個李家、朝廷、天下,都十分的重要。後來的神龍政變,不就印證了這一點麼?如果沒有大哥查清了二張的案子,後來又身先士卒統領左衛率一騎當先殺進大明宮,哪裡會那麼容易恢復李唐江山?現在,仍然是這個狀況。其實大哥完全可以學一學姚崇,暫時離開長安,到地方上混一段時間。」
秦霄不由得笑道:「你很陰險嘛,阿瞞。前不久,你還大罵姚崇不負責任呢!」
李隆基笑道:「當時我不明就理嘛!前兩天,我從父王那裡,看到了姚崇留給了我父王的親筆書信。」
「留給相王?說些什麼?」
「還能說什麼。無非是說永遠效忠於李唐天下,若有驅馳,隨時聽候調譴。同時表明了意圖,是要韜光養晦先保得有用之身。」
秦霄鬱悶道:「他可是聰明地閃人了。要是都像那樣,朝裡的人不要**光?」
李隆基無奈的笑了一陣:「有什麼辦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大哥所在的北衙,可是韋後一直盯著的一塊肥肉。你和太子以及我們李家人的關係,她肯定是知道的。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若是不把皇城禁衛交到自己人手裡,她是不會安心的。萬一我們什麼時候再鬧個神龍政變這種事出來,她就要追悔莫及了。所以……大哥,雖然姚崇這種行為有點惹人非議,但是,我勸你也這麼做。」
秦霄道:「不瞞你說,其實這幾天,我也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情。與其坐以待斃等著被削權、罷官,還有可能跟皇帝和韋後撕破臉,還不如主動讓賢,空出這個茅坑來讓他們的人去蹲好了。也好為自己將來重返朝堂埋下個伏筆,至少不會像姚崇那樣顯得難堪了,你說呢?」
李隆基點頭:「有道理。大哥是個有見識有主見的人,我可能有些多嘴了。不過,就算是退,也得退得體面光鮮又不露痕跡。現在我們就去問一下太平公主的意思吧,她現在可是為數不多的能在朝堂裡說話有份量,而又能幫上我們的忙的人了。」
罔極寺到了。
嶄新而莊嚴華麗的寺廟,一點也不比洛陽的白馬寺和大明宮的護國天王寺差。白玉石雕徹的走道欄杆,巍然屹立的四座廟殿,分別是韋馱殿、金剛殿、大雄殿、睡佛殿。巨大的佛像,幾乎也可以算是長安城裡最大的了。院中一株碩大的牡丹,據李隆基說,到時候能開出一千二百朵花來,不但開花繁茂,且花色有淺紅、深紫、黃白等六七種顏色。寺中的畫壁上,有尉遲跋質那、尉遲乙僧、週日方、尹琳等名師的壁畫多幅,全是武則天生前喜好的東西。
僧你通報後,將二人領到一間清淨的禪院。正準備敲門問安,裡面太平公主淡然卻很有幾分威嚴的說道:「進來吧,不用敲門了。」
秦霄和李隆基輕輕的拉開門走了進去,脫去靴子,坐到了太平公主身前的案桌前。
桌上平攤著一本經書,放一尊小木魚,焚著一鼎香。太平公主一如往日的雍容華貴,此刻正跪坐在蒲團上微閉著雙眼,手上捻著一串佛珠,低低地頌念著經文。
李隆基和秦霄一起跪坐了下來,匍下身去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姑姑,我們並非有意打擾姑姑清修。請姑姑恕罪。」
秦霄也道:「請公主恕罪。」
太平公主睜開眼睛,臉上漾起微笑:「若是一般人,想打擾也是打擾不了的,我根本不會見他。說吧阿瞞,你和秦將軍來找我。有事麼?」
「有。」
李隆基也開門見山:「事關秦將軍榮辱進退,侄兒想請教一下姑姑的意思。」
太平公主一直笑容淡淡:「秦將軍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你們想問什麼,說吧。秦將軍,你自己說說看。」
秦霄便將有人告刁狀、護送大長公主一事跟太平公主說起。
太平公主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人告刁狀也就罷了,護送大長公主那是我的意思。莫非那些人也不清楚麼,非要來找你的茬兒?其實,所有的借口,無非就是想將你擠走,這我早就知道地。秦霄,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聽了不會太生氣。」
秦霄一皺眉:「什麼事?」
太平公主說道:「前不久,就在安樂公主出了那件事情以後,韋後就大發雷霆,一定要撤了你這個北衙大都督,至少撤去你萬騎使之職。因為她以為,皇城之內出這種事情,跟你護衛不周脫不了干係。可是一直對你十分信任的陛下這次卻沒有聽她的,依舊讓你留在原職上。因為這事,韋後很是讓陛下難堪了幾次。這種話,陛下也就只對我說起過。說白了,韋後就是想讓她的兄弟韋元當萬騎使。若不是李多祚在右羽衛多年深得將士之心,她也早就撤辦了李多祚了。於是,只好拿你這個新人來開刀。」
「原來是這樣……」
秦霄鬱悶地說道:「我說這韋溫,怎麼無緣無故地就跟我耗上了,而且還因為一點破事兒去告了刁狀,原來一直是韋後的意思。公主殿下,依你的意思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太平公主也輕歎一聲:「皇帝雖然是我親哥哥,對我也是極為信任,但是枕邊風吹起來,是誰也擋不住的。你還是……主動讓出萬騎使之位吧,免得惹禍上身。至於告刁狀和護送大長公主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幫幫你。前提是你主動請辭萬騎使,這些事情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霄和李隆基二人對視一眼,各自一臉的慍怒之色。
太平公主繼續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前日裡姚崇那麼做,其實也就是我的意思。」
「啊?」
二人同時驚訝得叫出聲來。
「是的,是我叫他這麼做的。」
太平公主波瀾不驚的說道:「姚崇是個難得的人才,辦事幹練果敢,極有主見。他在朝中跟張柬之等人的關係太深,我恐怕他難以自恃,跟著張柬之等人幹出傻事,所以讓他自找了這麼一個沒趣。然後我再搶在韋後之前對皇帝說起,讓他貶了姚崇,免了韋後借題發揮將他栽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麼。秦霄,你自己也想想清楚。」
秦霄思索了一陣,說道:「公主殿下,我若是主動辭官請求歸隱,恐怕不太合適吧?」
「當然不合適,你才多大年紀,這做得太明顯了,會挑起不必要的爭端。」
「那公主殿下有什麼建議麼?」
太平公主淡然的笑了笑:「一步步來吧,韋後不是要你手中的萬騎麼,你給她就是。失了萬騎,你這個北衙大都督也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空殼子了,到時候對她造不成什麼威協,她也應該不會再把你放在眼裡。等到時機成熟,你就找皇帝請求調職,我再到皇帝那裡幫你說幾句,調到江南吧,讓你回故鄉去,好好的韜光養晦養精蓄銳。」
秦霄緩緩的點頭:「明白了……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多謝公主殿下提點。」
太平公主微笑:「這沒什麼。秦霄,你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比起姚崇,你更有可塑性。假以時日多加磨練,到時候入朝為相、出陣為將,都難不倒你。母后在世之日,對你十分的倚賴器重。我相信,我母后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所以,你的事情我一直都在關注著。你放心吧,放著我太平沒有倒下,就不會有人能動得了你。眼下不過是迂迴避鋒的策略,你要時刻準備再回長安,為國效力。你這樣的人才,豈能空老於林泉,暴殄天物!若是這樣,且不白白枉費了我母后的一番美意和苦心?」
秦霄不由得笑了起來:「公主殿下,似乎太過於抬愛了,秦霄何德何能?」
太平公主繼續微笑:「話已至此,你們去吧。今天我們在這裡說的話,永遠都只能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你們明白麼?」
「是。」
二人伏了一禮,退出了房間,拉上門。
出了寺廟,秦霄不由得嘖嘖的讚歎道:「太平公主足不出戶,所有事情皆在掌握,正是厲害!」
李隆基有些得意的說道:「要不我怎麼肯帶你來見她呢?因為我知道,我這個姑姑,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辦法有主見。」
秦霄長吁了一口氣:「好啦,大事心裡有了著落,總算是能夠安心過年了。等過了年朝拜聖上的時候,我就去找他辭了這萬騎使的差事。管他是韋元還是韋方,喜歡就拿去好了,反正這萬騎我拿在手上也玩得沒意思。幾個月前我還領著左衛率殺了兩千名萬騎的人,現在那裡的一些將士,見了我就像是見了閻王一樣,挺沒勁兒的。」
李隆基也跟著歎了一口氣:「要過年了,各種各樣的禮儀祭祀又要忙暈頭。大哥,你過年怎麼安排的?」
秦霄翻身騎上馬:「我的安排可就爽了。李嗣業、萬雷等一些人,包括特種營的兄弟,全都在我家過年,熱鬧著呢。也沒有什麼繁瑣的祭祀禮節,就圖一個安逸和痛快。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打牌賭博聽曲賞舞,閒來有空就逛逛熱鬧的西市,出城領略一下八百里秦川的美妙。」
李隆基聽得一愣一愣,十分眼紅的說道:「我可不可以來竄門湊個熱鬧?」
秦霄大笑:「我若是能擋住你,你也就不是阿瞞了。來吧,記得多帶金銀,要是輸光了可沒有誰會借錢給你。大過年的,誰願意有人借債呀!」
「真沒義氣!簡直就是沒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