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長風領著秦霄,快步進到了縣衙後廳。
走過一個迴廊圓拱門,進了後院,秦宵聽到裡面有人說話:「請回復武將軍,下官一定稟公辦理,勿須操心。」
「嗯,想必裴大人也是識時務都,不會令將軍失望。既如此,本官告辭。」
「大人好走……」
門被打開,一個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施施然的走了出來,神色甚是倨傲。裴頌行親自送他到門口,拱手拜別。
秦霄剛好與那男子擦肩而過,男子輕蔑的悶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了。
秦霄看著那人背影,心裡恨恨的想道,狗腿子一條,神氣個屁!
「秦將軍,裡面請。」
裴頌行拱手行禮,將秦霄領進了屋裡。
不等秦霄發問,裴頌行自己開口說道:「秦將軍也看到了,剛才走的那人,是北衙都督府裡的參事。他奉北衙千騎使武懿宗武將軍之命,給下官,送來了帖子。」
秦霄頗不耐煩的冷笑:「裴大人,對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裴頌行淡然的微笑,將那個參事送來的帖子隨意的扔到了桌上:「沒什麼意思。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而已。秦將軍莫非以為,下官是要搬出武將軍,來狐假虎威麼?」
秦霄見裴頌行一副不以為然地樣子。又回想起李仙惠對他說過的話——這裴頌行,素來以不畏權貴稟公辦事著稱——於是也不想再為這件事情跟他抬摃,以武懿宗的性子,他不干預這件事,倒顯得奇怪了。
秦霄舒緩了一下語氣。淡然說道:「帖子的事,秦霄不想過問,那是大人自己的事情。我來,只想見見李嗣業和紫笛。邢捕頭已經將情況對我說了。我此來,一是按章程替他二人辦些手續。二是想瞭解一下,現在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裴頌行笑了笑:「下官深夜未眠,也就是一直在等大人。下官親自帶大人去獄中走一趟吧。」
秦霄微笑點頭:「那便有勞裴大人了。」
邢長風領路在前,提著盞燈籠,三人來到了長安縣大牢。曲曲折折地繞了好大一***,開了七八把銅鎖後,見到了兩間並列在一起的牢房。這裡倒是跟其他一般犯人的牢房不同,算是獨立開出來的,也沒有那種牢房中常見的潮濕和霉臭。
兩間牢房裡。分別囚著李嗣業和紫笛,見到秦霄到來,齊齊跑到牢門木欄邊,驚怒參半地叫道:「將軍!……」
秦霄看到,他們兩人,都已經被戴上了手枷和腳鐐,雖然還沒有受刑,可是模樣已經是十分狼狽。
裴頌行說道:「邢捕頭,開鎖。」
邢長風上前,打開李嗣業牢門的鐵鎖。取下鐵鏈,秦霄走了進去。
李嗣業一臉的菜色,苦悶的直抓頭,看似有許多話要講,卻吱吱唔唔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霄舒緩著內心的焦慮和氣憤。笑了笑拍拍李嗣業的膀子:「別慌兄弟,我這不是來看你了麼。先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
李嗣業狠狠的啐了一口,吐出一口濃痰,恨恨的說道:「當時我和丫頭還有鐵奴,正巧人那家酒樓前經過,看到那些人在裡面鬧事,吃了飯,喝了酒不給錢,還砸碎了幾張桌椅,將滿堂地客人都嚇得跑了。俺當時也沒當回事,不是還要急著採辦東西麼,就準備走。沒成想,紫笛那丫頭比俺心急,衝上去就跟人家評理。」
「評理?她當時沒有動手?」
秦霄皺了皺眉頭,以紫笛的性子,這樣做還真是很有耐心了。
「我沒有!」
隔壁牢房的紫笛叫道,「我當時就跟他們說,要他們付錢,然後賠償打壞的桌椅,並且對飯店老闆道歉……」
「沒叫你說話!」
秦霄沒好氣的回頭吼了一句,「你以為現在還是在行俠江湖麼,伸張正義?我看是譁眾取寵才對!沒規沒矩,你根本就是那一身匪習未改,野性難馴!」
紫笛被秦霄的這一陣厲喝給嚇得怔住了,臉瞬間變得刷白,呆呆的看著秦霄,彷彿不認識他了一般,漸漸的咬著嘴唇,低下了頭去,可憐巴巴的縮到了牆角邊,悶不作聲了。
「將軍,其實……」
李嗣業也從來沒見秦霄發過這種火,想說話,卻也有些遲疑了,吞吞吐吐的說道:「當時,也不能全怪丫頭……」
秦霄沉悶地長哼一口氣,說道:「說吧,後來怎麼回事?」
李嗣業說道:「丫頭上去跟他們評理,那幾個傢伙,借酒撒瘋,要上來……占丫頭便宜,油嘴滑舌瘋言商語的,還要當場跟她……親熱……」
「什麼?」
秦霄勃然大怒,『崩』的一拳砸到了旁邊的牆上,猛然傳來一陣震響,那一塊青石磚牆,頓時留下了幾道裂痕,撲漱漱的往下直掉塵灰。
牢門外的裴頌行嚇得身子一彈,他旁邊地邢長風也感覺渾身一震,不自覺的還摸到了腰間地刀柄。紫笛將手埋在膝蓋裡,驚嚇委屈之下,一時竟然嚶嚶的哭了起來,好不傷心。
秦霄這才想起,剛才沖紫笛發的那通火,像是有些錯怪她了,此時見她哭了起來,心裡更覺得煩惱,回頭扔了一句:「別哭。」
紫笛見秦霄的證據已經軟和了許多,心裡也略略感到一股安慰,輕輕的點了點頭,擦去淚水,強忍住了哽咽。
秦霄對李嗣業道:「於是,當時紫笛就跟他們打起來了是麼?然後,你也衝了上去助陣?」
李嗣業點頭:「嗯。俺老李也看不過眼了,就上去跟他們幹了起來。買的一些東西都交給了鐵奴拿著,沒想到他看似蠢傻,其實心裡也還算機靈,就回去向將軍報信兒了。」
「你們當時,下手很重麼?」
李嗣業睜大了眼睛,怒道:「重個卵啊!將軍你是知道的,我若是下重手,這些猴子還有性命留到現在?俺腰上就挎著破風刀,我都沒去摸過一下。就揮了幾下老拳,都沒打要害,大多是肩膀、手臂,踢了幾腳,也是踢的屁股大腿。沒理由這麼幾下就死人啊!」
秦霄回頭看了看紫笛,見她已經沒有哭了,但還是委屈的縮在牆角,心裡也頓時有些不忍,放輕了聲音問道:「那你呢?」
紫笛的聲音還是有些哽咽:「我也沒有,跟他們鬧著玩,耍了幾個拳腳而已。他們也沒真碰到我,要不然,就饒不了他們了。我就學著大人的那種連環踢使了幾下,都用得不熟,只踢到了幾張臉而已,別的地方,都沒怎麼傷著。」
秦霄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你一個姑娘家,使什麼連環踢?這不還穿著……裙子麼?」
紫笛彷彿瞬間恢復了本性,急急的喊道:「我紮好了裙子踢的!……」
秦霄懶得跟他廢話,擺了擺手,示意她收聲,心裡思量了一陣,走到牢門外,對裴頌行說道:「裴大人,我可以去看下那三具屍體麼?」
裴頌行抱歉的笑了笑:「秦將軍,我知道你是御史,但是像這種命案,御史要想過問,也得要御史台的正式批文。否則,秦將軍若以私人的身份要去看屍體,下官只能抱歉了,首先律法明文規定不允許,而且,大人也該避避嫌才是。」
秦霄不禁有些鬱悶:這個裴頌行,還真是個死腦筋。律法是死的,這人是活的麼!要都像這樣辦事,鐵面無私倒是不錯,可是好多事情辦手續都夠煩死人了,哪裡還有什麼效率可言?
裴頌行笑了笑,低聲道:「秦將軍不要責怪下官迂腐,下官其實也算得上是個明白人。此案涉及到兩班皇室衛率,甚是有些敏感。若是讓武懿宗知道,秦將軍私下查驗屍首,壞了規矩,定然又要抓著辮子說事了……」
秦霄側頭看了看裴頌行,眨了眨眼睛,心裡想到:看來,這個鐵面無私的縣令大人,其實心裡也還是有些愛憎好惡的。他說的這番話,還真是有點道理,對我也算是個提醒。
秦霄點點頭:「裴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今日就先告辭了。明日我便去御史台走走,到時候,再來麻煩裴大人。」
裴頌行拱手道:「多謝秦將軍體諒……」
秦霄拿出一包銀子,交給邢長風,對他說道:「邢捕頭,我一時走得急,也沒來得及給他們打理衣物被褥,就勞頓你拿這些錢,臨時幫著打理一下吧。人,我就交給你了,但願他們在這裡,不會受到什麼不公平特遇。」
邢長風接過銀子,正色道:「秦將軍放心,小人定會盡力照顧好李將軍和紫笛姑娘。他們在這裡,也不會受到什麼虐待。濫用私刑,虐待囚犯,那不是我們長安衙門的人幹的事。」
秦霄謝過了邢長風,回頭對李嗣業和紫笛說道:「你們先安心在這裡呆一夜。明天我就去想辦法,解決此事。記著別再生事了,免得事情越鬧越大,不可收拾。」
李嗣業和紫笛紛紛點頭,極是不捨的目送秦霄等人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秦霄悶悶的想道:剛到長安,沒高興兩天,就鬧出這樣的事來。照李嗣業和紫笛說的話來分析,這件事情還真有些蹊蹺。莫非……根本就是個圈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