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惠身上穿著一件嘍囉的衣服,靠著船上溫酒用的小火爐取著暖,頭髮和身上,發出一陣陣的熱氣,時不時的身子發一陣抖,打幾個噴嚏。
她時不時的抬眼看看在船尾划船的秦霄,臉上早已是一片奼紫嫣紅,不知道是爐火的烘烤,還是因為喝下了一些船上的燒酒。
秦霄感覺李仙惠看向自己,對著她笑了:「怎麼樣,吃了燒雞,烤上了火,又喝了一些御寒的酒,好多了吧?我們運氣還算不錯,這兩個嘍囉置辦的消夜還挺豐富的,不然我都沒力氣划船了。」
李仙惠點了點頭:「嗯,好多了。」臉上更紅了,微微的低下了頭。
快天亮的時候,船終於靠到了岸邊,卻是一片樹林,附近都沒見到什麼人家。
秦霄和李仙惠各自穿好了一套衣裳,下船走進樹林裡。秦霄拿刀將船鑿得沉了,看著李仙惠一瘸一拐的,不由分說的將李仙惠背到了背上,不讓她走路。
李仙惠小腿劇烈的抽過筋,腳也被劃破了,還被水泡了一夜,此時已經有些隱隱的發炎,行走極是不便。
天色大亮的時候,走過那片樹林,秦霄終於欣喜的看到了一個小村莊。秦霄先行潛進村子,將附近觀察了個一清二楚,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這裡的村民,都是普通的農家。村莊的背後是一座茶山,此時正是採茶的好時光。許多村民拿著籮盆竹筐,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秦霄背著李仙惠,走到一戶人家院子邊,見院子裡有一名老婦在挑揀茶葉,於是走了進去,放下李仙惠,對她施禮道:「老婆婆,我娘子生病了,腿又受傷,可不可以在您這裡歇一歇?」
年愈五旬的老婦人抬起頭,額頭皺紋嶙峋:「哦……你們是誰呀?怎麼一身濕漉漉的呀?」
秦霄抱拳施禮:「回老婆婆,我們是過路的行人,坐船時不小心落水,我娘子也著了寒氣受了一些傷。老婆婆放心,我們願意出錢借宿。」
老婦人站起身來:「錢就不用啦!誰是頂著自家屋頂出門兒的呢,我家老頭子還不是一樣,在外賣茶葉時常不落家。進來吧進來吧,我看這個女娃兒,受的寒氣不輕呢,臉都青紫了。」說罷招著手,叫二人進屋。
秦霄心頭歡喜,背著李仙惠進到老婦人家中。但見家中簡樸但卻整潔,三間小木房臥室,打理得清清楚楚。
「來,將你娘子扶到這裡來休息。」老婦人領著二人進了一間屋子,撐開了窗戶,卻是一間整齊光亮的客屋。
秦霄扶李仙惠坐到床上:「謝謝老婆婆了。」然後掏出在船上搜到的銅錢塞到老婦人手裡:「老婆婆請收下,真是打擾了。」
「咦,你這後生,真是的!我都說過了,不要錢。咱家也不缺這幾個錢。收起來收起來,我去熬一點薑湯,你趕緊去替你娘子抓點藥來吧,村上有郎中,隔壁三家就是,或是將他請來也行。」
秦霄拜謝:「那多謝老婆婆了!」
秦霄總算是吁了一口大氣,將李仙惠扶到床上躺好,替她蓋上被子,說道:「我去去就來,你安心歇著。」
李仙惠點頭:「嗯,我等你。」
秦霄記起來了,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
話語中的意味,已經不是當初的那種依賴和信任,而是變成了一種期待。
秦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馬上回來。」
秦霄跑到隔壁,將那個四十多歲的郎中請了過來,搭脈看傷理會了一陣子,給李仙惠的腳上敷上了一些藥,然後開出藥方:「照這個方子,到縣上去點藥吧,我這裡藥材終是不齊全。你家娘子沒什麼大礙,只是受的寒氣深了一些,但也不能大意,不然就要落下頑疾了。」
秦霄謝過了郎中,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是慢慢的放落了下來。老婦人煮好了一碗薑湯拿來給李仙惠喝了下去。
秦霄感激的對老婦人說道:「老婆婆,晚生真是太感激您了!稍後晚生一定重重答謝。」
老婦人坐到一張椅子上,樂呵呵的擺擺手:「我說小伙子,你就別再客氣了。我們這村子裡的人,都是這樣子的,不管你走到哪一家,都是這樣待客人的。」
秦霄問道:「老婆婆,這裡是什麼村呀?」
老婦人說道:「我們這裡呀,是江州都昌縣福澤村。」
秦霄呵呵笑道:「晚生是彭澤縣人,早早聽聞都昌茶好,沒想到今天誤打誤撞來到了一個茶山村。」
老婦人樂道:「彭澤來的呀?那也是鄉親哪!彭澤可是個好地方哩,地靈人傑,聽說前不久,出了個武狀元,還當了江南道欽差呢!」
李仙惠縮在被子裡,咯咯的輕笑出了聲來,眼睛如同一窪清泓,一瞬不瞬的看著秦霄。
老婦人看來還是個性急的人,站起身來對秦霄說道:「小伙子,我也不跟你閒聊了。你們今天就住在我家裡,我現在就去準備午飯去!記著啊,趕緊照著方子給你娘子抓藥來!」然後壓了壓聲音,湊到秦霄耳邊:「這年輕的時候,可別落下病根兒,不然生孩子的時候可就麻煩啦,老了也會有風濕,聽到了麼?」
秦霄心頭一汗:「呃……知道了,謝謝老婆婆,我這就去。」
老婦人擺著手走了出去:「快去快去,別耽擱了!」
不久後,就聽到院子裡傳來殺雞的聲音,老婦人手腳倒也還利索,很快燉好了一鍋雞湯,三人共桌,飽飽的吃了一頓。
當晚,二人就在這裡住了下來。隔日,喝過藥飽飽睡了一宿的李仙惠明顯好了許多,面上也多了許多紅潤,漸漸的恢復了往日的一些顏色。
正巧好客多善的老婦人也跟李仙惠十分談得來,老頭出門賣茶葉沒回家,硬是要強留二人再多住幾天陪陪自己解悶兒,也好讓李仙惠多歇息一下。秦霄正有此意,於是假意客套了一番,算是答應了下來。
秦霄對李仙惠說道:「仙兒,你就在這裡好好歇著,我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辦。辦完事情,我馬上回來接你。」
李仙惠點點頭,溫情的看著秦霄:「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等你。」
秦霄拿剩下的錢找附近的漁家另外買了一條小漁船,朝楚仙山莊劃去。到了下午時分,總算是離得不遠了,這才棄了船,一縱身跳進湖水裡,朝山莊游去。
秦霄記得,昨晚隱隱聽船上的兩個嘍囉說起過,鳳姐將所有的火鳳部眾都調到了楚仙山莊,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今天已經是跟李重俊相約後的第六天,要是有什麼異變,那就麻煩了!
果然,等他悄悄上了岸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楚仙山莊大門外,團團的圍著一群府兵,約有近千人,將旗邊領頭的兩員將軍,一個他認識,是關鐵山,另一個看似官職比關鐵山要大端坐在那裡,估計就是水樂冊中記載的,鄂州府折衝都尉蕭田。
秦霄繞過這些人的耳目範圍,繞了一個大***,從楚仙山莊後側翻過圍牆,進到了莊內,正好是後花園,還有許多密密的樹木,容易藏身。
秦霄弓著身子,快速的溜過了花園,入眼看到了楚仙山莊的後堂和廚房,數十餘口大灶正緊鑼密鼓的炒著菜,幾個巨大的飯屯裡蒸的飯也冒出了熱氣。大約有百餘名丫鬟、僕役、廚師,川流不息熱火朝天的在忙活著。
秦霄心裡暗暗納悶:奇怪,怎麼跟平常沒有任何異樣?難道徐小月將我拘禁了起來,卻沒有在楚仙山莊下任何動作?還是先找到李嗣業和範式德再說吧!
秦霄繞過廚房貼著牆角,使起了飛仙步,沿著牆沿翻上了合院式的房頂,躲在牆角的陰影裡仔細觀察了好一陣子,見沒有人走過了,才一個翻身從上面躍下來,矮著身子輕手輕腳飛快溜到李嗣業的客房門外,四下張望打探了一陣,用手指輕輕的撥破了一頁窗戶紙,朝裡面一看,卻是什麼也沒有!
秦霄暗道:或許,李嗣業也被他們暗中扣了起來吧?
正準備離開,忽然聽房內「噗」的一聲響,像是撕破了布匹,又像是……放屁的聲音。秦霄心中生疑,走到門邊一看,門上一把大鎖緊扣。
莫非,房內有人?或者是,李嗣業被關在了裡面?
秦霄眼珠一轉,走到窗邊抓住窗稜,使了幾份暗力,「叭嗒」一聲,扯脫了扣在裡面窗閂,掀開一角,一閃身輕巧巧的翻了進去。
房內整整齊齊,還是什麼也沒有,卻隱隱聞到一股臭味。秦霄四下打量了一陣,俯身朝床底下一看,李嗣業被四腳攢蹄的捆得嚴嚴實實塞在床底下,看似卻睡得正熟。
秦霄心中又驚奇又好笑:這個傢伙,怎麼也被人治住了?若不是他剛才夢中放了一個大響屁,我豈不是死活也找不到他了?
秦霄弓下身子到了床下,一把拖住李嗣業,將他拽了出來。李嗣業幡然醒來,嘴裡被橫綁著一根布條,瞪大了眼睛看著秦霄,神色極是憤怒。
秦霄奇聲問道:「怎麼了兄弟,如此凶狠的瞪著我?」
李嗣業被捆得嚴嚴實實不能動彈,卻使勁的向前撞著頭,像是要跟秦霄拚命。
秦霄連忙將他按住,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別出聲!我替你解開嘴上的布套,你跟我說是怎麼回事好不好?但是你要答應我,千萬不要吵鬧,不然我們都完蛋了,大事休矣!」
李嗣業恨恨的點了點頭。
秦霄剛剛替他解開勒綁在嘴上的布套,李嗣業就大著舌頭含糊不清的吼道:「你他娘的偽君子……唔唔……」
秦霄馬上一把摀住李嗣業的嘴:「不是說過了,別大吼大叫!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瘋了?!」
李嗣業的胸膛大肆起伏,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再一次恨恨的點了點頭。
秦霄緩緩伸開手:「說好了,千萬別吵,不然將你再綁起來扔到床底下!」
李嗣業張開大嘴,活動了一下麻木的下頜,伸出舌頭來在外面繞了幾圈,然後低聲恨恨的道:「秦霄,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將我麻翻?還找我要什麼水樂冊?我哪裡知道什麼鳥水樂冊,你最多只是給過我一本《道德經》,我都已經還給你,而且不是被你燒了麼!你他娘的,是不是真看上了火鳳的幾個騷娘們,跟著變壞了?」
秦霄皺眉:「我什麼時候找你要過水樂冊,還把你麻翻了?」
李嗣業狠狠啐了一口:「法克!不過兩天前的事,現在就不認帳了!這兩天俺老李都被塞在床底下,你好狠,都不給俺送東西來吃,害得我空著肚子一直放響屁。你還說不交出水樂冊,就不讓俺吃東西!這不是你說的麼!」
秦霄劍眉上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明白了!徐小月將我囚到島上,再找人扮成了我的樣子……好卑鄙!」
李嗣業一愣:「你胡扯什麼?莫非硬要不成,又來誘騙俺?俺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秦霄正色看著李嗣業:「李兄弟,我秦霄在你眼裡,就是那種人麼?易容了弄個假的,你莫非也認不出來?」
李嗣業認真盯著秦霄看了半晌,突然激動的睜大了眼睛,險些吼叫起來,強行壓低了聲音:「真的!這次是真的!兄弟,真的是你回來了!」
秦霄連忙替他解開繩索,一邊問道:「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這兩天,山莊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嗣業脫了繩索,吃力的爬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子骨,恨恨的啐了一口:「他娘的,若不是扮成你的模樣,俺老李又怎麼會著了道兒!第二次他再來的時候,俺才認了出來!俺雖然被塞在床底了,但也知道楚仙山莊裡,這幾天可是戒備得像龍潭虎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