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小小享受了千金散去還復來的感覺,看著薄薄一紙銀票——五兩,無語中。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這一折騰,原本充足的時間也變得有些匆忙,我因急著回府,也沒能等到大夫的到來,便匆匆離去。回到府內,還好,娘還在帳房忙著。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便看到了另一個熟人站在我與娘居住的門口——小五子。說到小五子,在那次事件之後,變化最大的應該是他吧,以前常掛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故作的老成。讓人不知該喜還是憂。喜他的成長,還是憂那被世事磨滅的純真童年。看著他躲閃的眼神,若在以前根本不會在我面前出現的神情。心裡不覺百感交集,所謂的成長,不外如是。小五子終於還是說出了他等我的目的。說是他想讀書識字,不想再一輩子為人奴僕。這是好事,我自是滿口稱讚。可小五子卻說她娘不同意,說是她娘要讓她學廚。其實,宋大娘的廚藝,別說在府內,就拿到外面,也能排得上號的。若小五子能繼承,也未常不是一件好事。可這也得小五子願意學才行。牛不吃水強按頭可不行。這種事,本也強迫不來的。於是,我這位因為勸說了表少爺而被歸於口齒寫字檯伶俐的,於是,這說客一職我就當仁不讓接下。明明知道宋大娘在經歷那些事後,還是對我沒個笑臉,可再次看到她那張沉下去的臉,我就開始後悔在小五子面前的大包大攬。有了種拔腳就跑的衝動。可想起小五子希冀的臉,我也只得硬著頭皮迎上去,好說歹說,費了無數唇舌,絞盡腦汁後,終於讓宋大娘點了頭。不過,只是試讀三月,而且她不出學費的。這也難不倒我,心時合計著,跟娘打聲招呼,再給方容打個招呼,便能讓廚房的小五子變成表少爺的書僮了,跟著表少爺進去私塾,伺侯筆墨,當個不花錢的旁聽生。至於三月之約,就得看他的造化了,畢竟學習一行,進了門後,修行還是靠各人。就不是我能幫的了的。這個結果已讓小五子很是感謝,可聽著他滿口的謝謝,我卻淡淡傷心。那個可以大聲指責抱怨我的小五子,那個心無城府的孩子,再也回來不了……※※※※※※※※※分界線※※※※※※※※※日子平淡如水,一天天過去,我就那麼府裡,賭坊,還有安樂坊三地來回著奔走著。如許幾次進出賭坊後,那五兩已變成數百過款項,兌換成一疊銀票,心中心是十分興奮,照這樣下去,我根本不用再考慮其它任何生財計劃了……只是,還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娘,等到出府時再拿出來,作為一個驚喜吧。只是,這一疊銀票,該藏哪呢?隨身帶著,肯定不行。要在府裡不小心掉了,那才讓我哭都找不著地,有嘴也說不清來路。可我與娘住的屋裡,也是簡陋之至,沒櫃沒鎖,雖說是下人房,不會有人來打主意,可保不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思索再三,我的目光,盯在原來睡覺的枕上,翻來針線盒,挑開枕頭上的線,把銀票放入,再次縫好,畢竟前生是個孤兒,這些個縫縫補補,比不上這府上自幼拿針線的僕人,但勉強能看就行。呵呵,咱也感受一回睡枕銀山的感覺了!至於安樂坊,去得次數多了,但仍是不習慣那滿坊孤寡所在,雖然,那些人見了我,已由開始的戒備變得開始有了一些笑意。知道了小虎小豹都姓方,知道了他娘的病,雖說有錢好辦事,可大夫說是積年累月落下的病跟,一時間,怕是難以根治的……窮人倒得了富貴病,方母如此自嘲著。孩子的父親呢?還有這滿坊婦孺,幾次張口我想問的,可又怕觸及傷心處。被這個悶葫蘆憋得難受,終於忍不住私下悄聲方虎,那小子的眼神立刻變得銳利無比,如同一頭被踫到傷口的小獸,警戒無比……「你不知道……這個安樂坊是個什麼所在……難怪……你敢追進來,那天可真倒嚇了我們一跳……」啊!這個地方還是禁地嗎?敢追進來?這是什麼詞,難道進來這裡,會遇上什麼財狼虎豹?可我不是好好的,什麼事也沒發生?「這是個什麼所在……還有什麼說道不曾,我真不知道……」「你不是離國人……」「不是……」老實的搖頭,我不論本尊還是那位女孩,都不是,所以這話,我說得是理直氣壯。「還不是他們離國做的好事……?」『好事』二字,說得已是咬樂切齒。小小年紀,記什麼不好,記恨,當然,這話,我可不敢說出聲,因為,那孩子的表情讓人心寒。「什麼?……你們不是離國人……」我有些吃驚,住在這帝都之內,竟不是離國屬民。「呵呵,安樂坊,這安樂妨中,全是越國舊人……你不知道嗎……」方虎雖然在笑,但眼中的心傷與痛楚,卻是無法掩示的……「我……我真不知道,對不起……真的……我……我喪失了記憶,其實,我應該也是越國舊人,我比你還慘的,我和娘都被貶為罪奴……真的……」我有些慌亂,變得語無倫次了,似乎還是碰到什麼禁忌了,為了安撫這孩子,我連自己的所謂失憶,以及自己都不清楚的身世都合盤托出了……因為,不想看見這孩子,陌生而防備的眼。戰爭的傷痕,明明是上位者的野心,那傷痛,永遠卻是平民在承受。「你也是離國人?……」「真的……驃騎將軍蘇驚塵,聽過沒有,那就是我爹……」如所有急於證明自己的人一樣,我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說出來,以資證明。所以,我說得聲音出奇的大,以示自己的真誠。方虎的神情變得很複雜,複雜得不似一個孩子,他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身後一個更快的聲音響起:「你……你說什麼……你說誰……你剛才說誰……」那聲音是如此虛弱,卻帶著無法分辨喜惡的複雜語氣,那是我第二次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第一次,也是因為提到父親,那時的夫人,也就這樣語氣,彷彿對這個名字又恨又敬。這本是兩種不搭界的感情,而一個越國貴婦,一個是離國戰亂遺孀,更是不可能有關係的人,為什麼,提到我那個名義上的爹時,會用這樣相似的的語氣……怪異得緊!「我……」我莫名的心慌,原本只是想表明同為亡國之人的認同,可事實,似乎與我的預期不太一樣……然而,方母已沒有等我的回話了,原本激動的神色一斂:「原來是蘇小姐,將軍為國捐軀,我雖一介婦儒,也是欽佩的……請受我一拜……」這樣的話,本該是用一種很尊敬崇拜的語氣說出,可不知為什麼,方母的語氣中,雖有著敬意,卻也著著一絲無法掩示的怨恨……求助的眼神看著方虎,他根本不看我,死死的著著地下,彷彿那兒有什麼東西比較吸引他的。半晌,才聽著他的聲音:「原來是蘇小姐,你爹是大英雄沒錯,可我們這兒住的全是平民百姓,所以,請你以後不要來這裡了……」這是怎麼回事?似乎,被人嫌棄了?看著屋裡的一老一小,我已無法忍受這一屋的怪異氣氛,壓抑而沉悶。半晌後,我以奪門而出的方式宣告這場耐力比拚的失敗。門外,不知何時,聚了一大群人。黑鴉鴉一片,清一色老幼婦孺。先前的心神都放在應付屋內,外面,倒是沒在意。這猛一出來,看見這一群人,嚇我一跳。然而這群人也一直是沉默如故,見了我出來,卻自發的向兩旁散開,留出當中一條路來。在那樣沉默而低迷的氣氛中,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到自己成了眾人注意的焦點,誰讓這就我一個我來的闖入者呢。無論前世今生都是小人物的我,對於這樣的備受關注的情形,還只覺得滑身不自在,何況,那些目光中,五味雜陳,一如屋內的人……我幾乎不敢抬頭,低低的快步走著,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在我剛要走出坊後,卻聽到後面一陣陣沉悶的聲音,回過頭,我幾乎呆住了,那黑壓壓的一群人,沒有任何人指揮,無聲無息的跪下,一如先前的方大娘,那目光中,卻是令人窒息的沉痛悲傷……我幾乎不敢再回頭看,倉皇奔跑著,盡量不去想,先前那黑壓壓一片老幼婦孺的眼神,那會讓我的心——很沉,很沉。那樣的景象,讓人真的很心酸……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觸摸的傷痕……宋大娘是這樣,虎兒他們也是,還有娘……不去想,至少可以維持表面的平靜,一旦說破了,那後果……一如打開番多拉魔盒,有些事,似乎變得不一樣了……。此刻,我才發現自己的軟弱,根本不想去追求,所謂真相。我只是一個穿越來的人,不是真正的蘇蘊初,我才不要去背負她的責任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