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匡鐺一聲,門開了,淚眼模糊中,一團桔黃的光讓久處黑暗中的雙眼不由自主的閉上,而四周原本肆無忌憚的蟑兄鼠弟們在閃光的驅使下,本能的往牆角的陰暗處躲去。我緩緩睜開眼以適應這光線的變化。「你不是一直挺鐵齒的,怎麼進個黑屋就哭了。」耳邊傳來宋大娘嘲諷的聲音。也顧不得乾淨與否,我胡亂用衣袖抹了抹臉,試圖抹去自己軟弱的證據:「黑屋有什麼可怕,我鬼屋都去過……有能耐……換你跟老鼠蟑螂一屋過夜試試……」這倒是實話,前世在遊樂場裡鬼屋一遊時,我還大呼不過癮,因為當時自己清楚的知道,那一切不過是泥塑木雕,所謂鬼屋,不過是場遊戲,當不得真。可現在,卻是實實在在的生活。「還有精神鬥嘴,看來沒什麼事。這是晚飯,愛吃不吃的,這個……。」宋大娘也強勢的回應著,語氣神態卻突然有了絲不自在:「給小姐熬薑湯時不小心熬多了,倒了可惜,你愛喝不喝的!放這了。」說完取出碗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留,留下那盞油燈。成為屋內唯一的光源,驅走了黑暗。午餐我交給我趙伯……一起到趙伯,心中仍隱隱R的痛,不敢深想下去,午飯沒吃,又折騰到現在……人才鬆懈下來,被飯菜香味一引,真感到餓了。先喝了半碗薑湯,捧起碗筷正準備進食,卻又有人在門外敲擊著門「蘇丫頭,蘇丫頭,你還好吧!」是如墨的聲音。「這群老太婆太可惡,竟不給我開門。」她們能讓你站這兒說話已經是看你家少爺面上了,我心裡笑著回應道,在面上卻故意沉下了臉:「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我都快被你的大嘴巴害死了,你這下可高興了。」我指的當然是先前那樁告密的事。「別……別……我錯了還不行,我哪知道少爺是存著讓你試菜的心思,也就是隨口跟大姑抱怨了幾句,哪曾想會在今天對出來,我要真存害你的心思我……我……天打五雷……」這小子看來是真的急了,什麼話都敢外擱。「好了……好了……我也就白抱怨一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算了……怎麼……怎麼就你一人來啊?」跟這種老實到能稱之為笨的人生氣,我覺得直有有侮辱我智商的嫌疑,要這個世界的人的IQ都跟如墨一樣,我也早就笑傲風雲了。可是看著如墨空空蕩蕩的身後,心裡仍不免有一絲失落。「是啊!」如墨回答的挺乾脆的,就這麼乾淨利落的打斷我的希望。「哦!知道了!」明明眼見了答案,偏還好多些一問,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挺多事的,喪氣的揮揮手:「我沒事,你走吧,我還沒吃飯呢?」「嗯!」如墨非常聽話的轉身,我也垂頭喪氣的回到桌前,準備繼續用飯。這一看之下,不由一愣。老天,這裡的老鼠蟑螂餓了多久了,才養成這麼靈敏的嗅覺,只見原本放著飯菜的地方已密密麻麻的爮滿這兩種生物,重重疊疊,我想我此刻的臉色一定非常不好看。這什麼世道,連老鼠蟑螂也跑來欺我了。氣極了,也顧不得噁心害怕,自地上撿起一根木棒就沒頭沒腦一陣亂敲,口中狠狠的罵道:「連你們也來欺我,打死你……打死你……。」最外一圈連老鼠蟑螂立聽著風聲不對立刻跑了,可裡層的卻仍留在那兒,為鼠為食亡作了正解。門外又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蘇丫頭……蘇丫頭……你等等……我……我還有話說……」「說……說……說什麼說……」如墨想說什麼,我也沒心情細聽了,這一腔怒火全衝他噴過去:「都是你……都是你……你這個掃帚星,早不來、晚不來,偏挑我吃飯的時候來,你存心的啊,害我的晚餐全餵了老鼠蟑螂……。」「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窗外響起如墨委屈的聲音:「我真不知道你剛才要用飯。是少爺……是少爺吩咐我來看你的。」「少爺叫你來你才來,少爺不叫你還根本就懶得來是不是……」本姑娘心情很不爽,總要找個出氣筒,而這個不善言語的如墨,非常不幸的雀屏中選,成了現成的出氣桶。有理無理的亂罵一通後,我才慢慢回憶起如墨倒底說了什麼:「等等,你說是少爺,就是方容,那個表少爺嗎?他讓你來的,他為什麼自己不來?」原本怒氣騰騰的心卻有了降溫的跡象,但仍有一些不甘心的問。「少爺他……他來不了……他有事……所以特別交代我來看你,並給你轉句話……」「什麼話?」「少爺說,讓你放心,他不會讓他娘的事再次在他面前重演的。」他娘的事……我略把前因後果這麼一想,便明白了:「少爺現在守在小姐那兒?」「是啊!你怎麼知道的,」如墨有些驚奇道:「也不知少爺是怎麼想的,他本是男子,又不能進小姐的房,卻執意守在外面,每道給小姐的湯藥都要親嘗,對了,還有你娘,明明都不讓她進屋,她也守在門外,只托我給你帶個平安。還有,這是少爺托我帶給你的東西。」「什麼?」我自窗口縫裡接過一錦囊,打開,裡面是些散碎銀子。不多,但很零碎。「這有什麼用?」難不成要我打點守門的人。可人家根本不往這邊來,都縮在屋裡吃香喝辣的。「也我問過少爺,就是給你碎銀子,你也不能出去買東西,有什麼用,可少爺說,給你就行了,你知道的該怎麼用?」如墨撓撓頭,略帶困惑的說。算了,問如墨怎麼用這東西,的確是問道於盲,可這沒頭沒腦的啞迷,卻讓人怎麼猜啊。「少爺交給你這東西時原話怎麼說的?」「他說讓你自己也小心點,禍從口入。」禍從口入?銀子,毒,心裡一震,一直以來我都覺得那幕後黑手若害了小姐,我會很慘,卻忘記了一個事實,對於我這個壞了他大計的不速之客,那黑手也應恨之入骨的。而,要對付我一小小丫頭,可比對付有重重守衛的小姐容易得多。而銀能驗毒,這在古代也是個常識性道理。心中微微一暖,卻想起先前漫不經心的飲下的半碗薑湯,立刻覺得得肚子似乎在翻江倒江,腳有些軟。顧不得再跟如墨說什麼,顫抖的挑出一塊小碎銀子,放入剩下的半碗薑湯裡,屏息靜氣中,看著沉入碗底卻閃亮如故的碎銀,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下一刻,目光卻向那被老鼠蟑螂包圍的飯菜上,按說我那樣亂打一通,又不什麼百發百中的高手,為什麼圍在中間的那一團動物卻連躲避之力都沒有呢?先前氣極,沒有多想,如今這點醒,才驚覺自己剛剛得手的似乎太容易了些。從地上拾起木棍,把那成團的死鼠死蟑螂撥弄開來,蟑螂因為體型太小,看不清楚,但從死鼠身上流下的那灘黑血,卻十分觸目驚心。手腳冰涼,如果沒有如墨的到來,這口吐黑血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我了吧。「蘇丫頭,你怎麼了,臉色很差,我真笨,你明明說了晚餐沒吃,我這就去廚房幫你找點吃的去。」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差,所以如墨才會被嚇成這樣。「不要去,回來。」我的聲音陡然有些變形走樣,任誰知道自己才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想必也如我一樣吧。「蘇……蘇丫頭……」如墨也被我突然撥高的聲音嚇得不敢亂動,只無助的叫著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咳嗽一聲,我盡力平復狂亂的心跳,看著如墨茫然的神色,我打消了告訴他我自己最新發現的念頭,無知,也許還幸福些吧,擠出一抹笑容,輕輕說道:「如墨,我不餓!真的,謝謝你了。」這聲感謝我是真的發自肺腑,不管有意無意,反正是他把半隻腳邁鬼門關的我拉了回來。「你真的不餓嗎?你的臉色很差啊!」如墨老實的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真的,我沒事!」努力平復狂亂的心跳,我仍擠出一抹笑意安慰別人,真是沒天理,明明我才是被嚇壞的一個:「如墨,答應我,不把我沒吃晚餐的事告訴別人。記住,這很重要。就像你跟別人說了我幫少爺試菜的事一樣,會害得我很慘的,知道嗎?」看著如墨雖茫然卻堅定的點頭,這才像一個真正的十二歲孩子該有的天真,不像我,一個披著十歲外衣的老怪物,也不是那個因家破人亡而被迫早熟的少年。這樣的天真,真好。「幫我帶給少爺一句話,就說一切我都知道,我會小心,讓他也小心。就行了。」「嗯,我記住了……我走了……」「嗯……」我努力的維持著笑容,目送他的離去。半晌,卻聽到如墨遲疑的腳步又回到門外:「如墨,怎麼了?」「其實……」窗外閃過如墨的臉,聽得他支吾了半天,終於抬起頭,鼓足了勇氣,盯著我,認真的一字一句說道:「其實,就是少爺不吩咐,我也會來的……真的。」「我知道……」心中暖暖的,這一刻,我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不帶半點偽裝。用力的點點頭,原來伶俐的言語卻全部無發出口,我只能重複著:「我知道,真的,我知道……」看著如墨歡喜的離去,我的笑容才漸漸淡去,看著眼前一堆動物屍體,傳說中,蟑螂是世上最強生命的動物,可眼前的事實證明,毒藥的威力—更強一些。指甲深深陷入掌中,我心裡默默想著一個人和一件事——宋大娘和殺人滅口的聯繫……夜色漸沉,原本喧囂的府內也漸漸清靜了下來。幸得這屋內一燈如豆,散發著微弱的、暖暖的光,遙遠的庭院外傳來二聲梆子撞擊銅鑼的聲音,二更天了。強撐著快要打架的雙眼皮,意識已漸漸模糊,心裡清楚,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這一夜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危機暗伏,毒藥我是躲過去了,卻不知道,那幕後之人什麼時候來驗屍呢?所以不能睡,真不能睡啊。心裡是這麼想著的,可不知為什麼,眼皮彷彿重逾千斤,意識變得漸漸模糊,狠狠咬下舌尖,巨烈的痛意使我稍稍清醒一點,可頭還是很悶,很想睡。暗罵自己沒用,前世幾天幾夜打遊戲的日子不是沒有過,可到今怎麼如此不濟,連一宿都熬不過了。全身軟綿綿的,我步履蹣跚的走到牆腳邊。依牆而坐,身下卻觸及一團軟綿綿、毛茸茸的東西,老鼠,本能的一驚,卻連條件反射的跳躍起身都變得十分困難。本能的覺著不對勁,為什麼這老鼠竟也軟軟的趴在那兒,沒了想逃走的意思,費力的睜開眼,卻看見那傢伙倒是想跑來著,卻搖搖晃晃似醉了酒般,歪歪斜斜走幾步道,倒無力的倒地。舉目四顧,不知是我因太困而思緒變遲緩,還是這些老鼠蟑螂也困了,全都變得行動遲緩,難道全都是吃了那飯而中毒,可那已沒剩什麼的殘羹剩飯怎會藥倒這一屋的生物。晃晃已經暈乎乎的大腦,再仔細的看著這空空蕩蕩的房間,我的目光終於定格於那一盞給我帶來溫暖的幽幽亮光上。這也是宋大娘帶來的,真是太大意了。我欲上前滅了那燈,才起身,倒感天昡地轉中,耳邊彷彿又聽見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緩緩的,小心的朝這邊靠近。「原來這燈中,也有毒啊。」嘴角浮現一絲苦笑,這在我陷入黑暗之前,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