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官場黑暗,也知道權力下的會有怎麼樣的血腥,樣的事,心底依然會如黑暗中沉浸在冰涼的水中一般——森然入骨。
鄱陽、海昏,地處彭蠡澤南端,地勢較低,是人煙稠密、極為繁華的城鎮,彭蠡澤連年降雨量極大,有詩云「澤國芳草碧,梅黃煙雨中」,每到雨季,便大雨傾盆,而彭蠡澤是南寬北狹的形狀,承接江西五水,逐漸南侵,形成澇災。
每年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去修築堤防,卻依然有不少損失,也曾有人提出要遷徙二縣,可遭到駁斥後就作罷了,去年乃大豐之年,洪水亦來勢洶洶,鄱陽、海昏按舊例修築堤壩抗洪,可水勢越來越大,甚至沿線下游皆告急。
「雖然水勢洶湧危險,卻不曾出現大潰堤,若是就此撐下去,想必也能挨過這次洪災。」一名中年漢子面色冷然中似隱了深深的哀怒:「此時突然出現了一隻數千是按往例來修築堤壩的,他們一到確實迅速地替換下了正在堅守的許多民夫和衙役軍士,所以我們皆放心地回到了城
可接下來聳人聽聞的事,便這麼發生了,原本不斷築堤的軍隊忽然在第三日,突然將堤壩鑿破,洪水頓時以千鈞之勢撲下,沒有得到事先通知的百姓還如往常般,熱鬧地擺著集市和行走往來。甚至因為軍隊接手築堤,鬆懈了以往對洪水的事先防備,忽然有人聽到隆隆之聲,正是納悶,就有人壓頂勢一般向縣城狂壓而來。
哭喊、奔逃,這一切不過是眨眼之間地事。兩座繁華縣城片刻間成為水鄉澤國。淹沒在水底。浮屍千萬,如同人間煉獄。
「鄉親那些淒厲的哀嚎,恐懼的面容,無數屍體在水中漂浮著,都睜著眼,日日夜夜地在我周圍飄蕩,你們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滋味麼?」中年漢子目呲欲裂。雙目血紅,彷彿陷入當時的情境,他急中生智,水性又好,一口氣爬上一棵百年大樹,看到無數屍體飄過。
聽到周圍倒抽氣的聲音,他忽然地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兩隻眼睛如同死白的燈籠。散著森森綠光:「你們很驚訝麼。本來我以為最慘的事也不過如此……。」
這漢子叫王寒三,是鄱陽一家武館地武師,當時好容易在大樹上避開了洪水後。趴在樹上又驚又怕,完全不明白究竟怎麼會發生這樣地慘事,他在樹上堅持了一日夜,日日只能喝那浸泡著死人地江水和撈那些飄過的半腐敗的食物,正是難挨忐忑時,便聽到有隱隱歡呼聲。
彼時,仍然有些人命大,抱著東西漂浮在水上或者像王寒三那般趴在樹上,逃過一劫,遠遠地瞧見有官軍的小船開來,他鬆了口氣,與漂浮在水中的人一樣,渾身又有了力氣,呼喊起來,那些官軍的小船順喊聲開來,只是他這處較為偏僻,先去了人多處。
「我們以為來的是救命神,哪裡知道竟是索命惡鬼。」他發出淒厲地笑聲,面容因憤怒和恐怖極度曲扭,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那些喪盡天良的畜生,見到倖存者,不救便罷,每人手上皆持有重錘,見到有人浮在水上便以大錘當頭猛擊,連幾歲的娃兒也不肯放過,那一錘下去,許多百姓便是頭上開花,流出腦漿,至死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抱著希望努力活下來的人,鬥過了天災卻死在人的手上。
青寶和眾影衛默然地聽著,神情
這般慘事,人神共憤。她思索片刻,開口問:「你阮東思派人做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寒三干冷地笑著:「我躲在水中逃過搜捕,靠生吃死人肉才熬過來,順江水飄下,終於靠岸,卻見到不少官兵在打撈死屍,這便是後來朝廷所謂的厚葬百姓,實際上我潛在屍堆中,阮東思那狗官當時離我不過十米,他親口說要盡快挖坑處理掉屍體,以免引起朝廷懷疑,又擔心死人太多瘟疫蔓延,除了在掩埋的屍體上撒石灰,還將許多屍體就地以一種烈火油焚燒,然後將剩下地骨灰撒入水中。」
「下游產米地數縣,是不是都沒事?」青寶心中心中一動,直接問道。那王寒三等人見她如此問,眼中都閃過詫異,想不到這貌似平凡,性格惡劣的女子竟然直接點到了點子上。
「沒錯,那狗官為了向朝廷邀功,保住下游產糧之地,竟然毀堤淹城,害了近十幾萬百姓的性命,兩縣中只有小部分人逃了出去,都是與他有所勾結地惡紳,要不便是在外縣辦事未歸的,也有像我這樣倖存下來的。」王寒三恨得咬牙切齒。
「你們可是上告走訪多次,卻都不了了之,甚至一直被追殺。」青寶搖頭暗歎,迅速地明白了為什麼他們防備之心那麼重,甚至視死如歸。
「官官相護,如今我才知道,這個所謂的盛世清明根本是個狗屁!我只恨這蒼天不公,不能手刃仇人,無法為枉死的百姓和家人報仇。」王寒三眼圈通紅,忍不住心中激盪與痛苦,頓時嘔出一大口血來。
影衛雖然在暗獄中做事,都是心狠手辣之輩,可這般令人髮指的手段卻依然教他們聽得毛悚然,暗中咬牙。
青寶默然良久,吩咐道:「好好的給他們治療,此事不得有一絲一毫走漏風聲。」隨即轉身離開,影衛們訓練有素,平時一句話多說都是不肯的,自然明白。
那王寒三淒厲地大笑:「惡人升天,指鹿為馬,百姓有冤申不得,你們可有看到,如今這洪州繁華下,有十幾萬枉死的孤魂野鬼在飄蕩,這風光的滕王閣前流的湖裡不是水,那都是血啊……天上的青雲是屍體燃燒屍煙聚集不散……。」
那彷彿來自地獄的笑聲讓青寶渾身一冷,寒毛倒豎,眼前忽然一片血紅,彷彿聞到濃稠的腥味,似乎有無數的哀嚎在耳邊響起,天邊殘陽如血,有屍體燒焦的味道飄來,一地的斷臂殘肢,殺聲震天。
她狠狠咬著下唇,搖頭甩去那詭異的場面,忽然想起什麼,她回頭看向王寒三,神色冷然:「你確定看到的人是阮東思?」
王寒三怒道:「那道貌岸然的狗官,我便是死了一千次,都記得他的模樣。」
青寶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在房中,靜靜地倒了杯茶喝下,她冷冷地看著天邊的青雲思索著。
若是為了保住下游產糧之地,那麼通知兩縣百姓離開的時間還是有的,即使百姓守財不肯離開,也可以刀兵驅之,功過相抵朝廷也不會過分責罰,為什麼突然之間要淹殺這麼多人,萬一走漏了風聲,豈不是自尋死路。
去年賑濟其他地方的糧食不過是幾十萬石,剩下那些糧食據說都賑濟了兩縣的百姓,人都不在了,糧食去了哪裡?
還有阮東思,他真是在做戲麼?月華到這裡來,只是為了懲治貪官酷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