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門,剛摘下斗笠,他便勾起個冷笑,為黑暗中不自量力的偷襲者,幾道尖利的破空聲迎面而來。
身形微側,『嗤』的幾聲,身邊的牆被擊破了幾個幾個洞,他冷冷出聲:「你覺得憑你的本事能動我麼?」
一道暗影自黑暗中走出,聲音隱著怒氣:「我說過,你要做什麼,沒人會管,但是不要牽扯到我們,特別是師傅。」
「不過是被毒液濺了個小傷口……。」他話音未落,青寶已經怒氣沖沖地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你從來都只會為自己考慮,就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麼,無恥!」為什麼有人只為了自己的目的,能這麼輕易去傷害別人!
月華挑了挑眉:「我為什麼要去考慮,達到目的必然要有犧牲。」只要犧牲是在能接受的範圍。
寶忽然梗住了,這個人一直生活在權力中心的漩渦,長期以來只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人心看得過分透徹,所以只會居高臨下地看著,利用人心的弱點,又怎麼會去在乎那些被利用的人會不會痛,會不會傷心。
「你知道宮內這些年,為何沒有任何宮妃誕下龍胎麼?」臨行前,賢妃曾在御花園裡和她說的話,忽然間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宮內惡鬥,牽扯著各種微妙勢力,陛下清清楚楚,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懷了他孩子的女人與人惡鬥,各種手段盡出,就像把一隻羊扔到狼群中,當羊被咬死,那麼他便有理由出手收拾掉狼,或者敲打狼背後的主人,這只是權力制衡的方式。」賢妃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有孩子,不是登天梯,而是催命符。」
青寶看著月光下這張美麗誘惑到極致的面容,心中湧起一片森寒,一種莫名的懼意讓她忍不住微顫,不論是恨也好、愛也好,對於這個人而言,大概也和錢物沒有兩樣,都是可以利用的一種東西。
飄飄蕩蕩的簾子在月華臉上落下幽深陰詭的暗影,幾乎感覺不到一絲人氣。「你不是人。」低低聲音帶著顫抖從喉間發出,她驀地鬆開揪住他衣襟的手,卻被他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八月的時分,他的手卻冷如臘月冰,指節優美如同雕塑。
「師姐。」他低低柔柔的聲音彷彿帶著歎息:「你現在才發現危險,是不是遲了呢?」他可是太溫柔忍耐,所以才讓她忘記一些事實。
「你要做什麼?」懼意和厭惡讓她努力拉開自己和他的距離,她怎麼忘了,這是個完全沒操守的男人。
藉著月色,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兒,月華輕輕歎了一口氣,忽然不顧她掙扎將她擁入懷中,將臉埋入她的發間。
「有一天,你會為了玄蓮殺我麼?」
青寶僵了一會,不為別的,只是心底忽然有什麼被觸了一下,有一種莫名的悲傷不受控制的蔓延。
「若你要傷他,我會。」月影搖晃,夜涼如水,她聽見自己這麼說,心底卻彷彿有另一道聲音在哽咽。
壓下那那種異樣的感覺,她冷著臉推開他,卻忽然軟了聲音:「我們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這是她第一次,也會是唯一一次請求。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拂袖離開,也沒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
走到窗邊,月華安靜地看著靜謐的夜,深沉冰冷的鳳眸裡漸漸暈開一片清芒,他拿起笛子輕輕吹起長相守,寂寞淒涼的曲子飄揚開,劃開前世今生的距離。
曾經也有人這般憐惜他,這般憐惜……只是,從今往後,便要忘卻麼,忘卻唯一的溫暖。
細細的殷紅,一點點的從嘴角湧出,落在他雪白的衣上,濺成零落的紅梅。
遠遠地,街道黑暗角落裡,一雙眼睛悄悄地看著他單薄的身影在月光下宛如飄渺的魂,不禁閃過一絲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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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書獃背後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每個月都要到你這裡來?」青寶一腳踢開諦聽的房門,彷彿沒有看見諦聽正伏在玄蓮身上的曖昧姿勢,逕直上前一把推開他,然後把玄蓮拽到自己懷裡,仔細地查看了他鎖骨處的傷口,確定都上好了藥,方才幫他拉好衣襟,以免春色外露。
「小青……。」玄蓮想要說什麼,青寶點了點他的唇,先開口:「不用和我解釋,等你想告訴我,我再聽。」這點信任還沒有,她怎麼把這尊佛弄到手。
玄蓮溫柔一笑,琉璃眸底漾開溫暖的漣漪,回手輕攬她的細腰。
「咳咳……這裡還有外人在。」諦聽有些不悅又有些嫉妒地看著兩人,那種奇怪的柔和氣場是什麼,籠罩在兩人間,彷彿很舒服而柔軟的樣子,外人無法進入的氛圍,他從來沒有見過呢。
在玄蓮的溫和卻帶著壓迫感的目光下,諦聽只得不甘不願地說出那日他沒有對青寶說完的話。
「也就是說,阮東思是中了血梅,是血梅黨的人,他在諦聽處是為了暗中取得血梅之毒的解藥,那為什麼我們會成為攻擊的對象?」青寶瞇著眼,思索著。
「秋收快到了。」遭她強行抱在懷中,玄蓮不習慣地動動了動身子,薄薄的面皮泛著淡紅,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自己像只小動物,實在有損尊嚴,小青到底從什麼時候起有這種奇怪的嗜好
一把將玄蓮的臉按回自己懷裡,青寶忽然有些明白了,她一彈指:「洪州乃米糧之地,今年初春雨水不多,不是豐年,洪州米糧便是天下三大糧倉,又近京畿,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月華如何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下動這糧倉,腹背受敵,所以介入此事。
沒人願意受血梅控制,阮東思那樣的人在私下尋求解藥,那麼他和血梅黨必然非一條心,可是,昨日,他又為何在滕王閣設下埋伏,那樣狠辣的手段,分明是不想要他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