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先坐馬車後乘船由長江入彭蠡濱,自古北方皆經此而入江西。
鄱陽水澤盛江西五水,北洩長江,雨季江面一片滔滔滾流,連至天邊,闊美迷人,乃魚米之鄉,福澤之地。
立在船頭,青寶著迷地看著面前的浩淼天地,「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多年前,年方弱冠的王子安滕王閣上一篇賦,艷驚四座,也描盡這壯闊中帶著柔美的彭蠡澤。山青如黛,天空碧藍,帶著清新水氣的風瑟瑟拂過,衣袍間梭地張滿風,如羽翼般不停翻飛。
她緩緩閉上眼,任風恣意吹起自己的發,胸臆間滿是自由開闊的氣息,唇角不可自抑的上揚,自由,這就是無拘無束的自由。
陽光下帶著恣意的、享受的表情,唇邊有一絲如風般囂然笑意的女子,彷彿只要張開手,便可從此乘風歸去,沒有什麼能夠阻止,教船裡的人瞬間有些眩惑,有些移不開目光。
直到一道低柔清冷的聲音響起:「師姐站在船頭傻笑,掉下去了,可不吉利。」分明是帶著譏諷的話語,可那戴著斗笠的白衣僧人說出來,卻似在關心,船裡的幾名乘客都有些想笑。
青寶冷笑著轉過頭:「八戒,風大小心斗笠掉了,生得人頭豬腦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不好了。」月華淡淡哼了聲,不再答話,前些日子她非要給他起個法號,可是瞧著她眼裡不懷好意,他下意識地排斥這個法號,但她固執己見。
青寶料他不會摘下帽子露出那張禍水臉,看著月華在周圍乘客好奇和憐憫的目光下有些不甚愉快,她露出有些惡意的笑。
月華看向湖面,每每看見她露出那種縹緲的表情,心中就生出厭惡的感覺,直覺便想挑掉那種神色,可是玄蓮卻是一臉欣然溫和地看著她,分明不是四大皆空,又何必露出那種近乎神佛的表情。
船行無痕,不多時到了碼頭,船客們紛紛下船,碼頭上熙熙攘攘,賣魚蝦的、等客船的、接人的極是熱鬧。
一名彷彿突然出現的青衣小童一見他們便迎上來,禮貌地作揖:「玄蓮師傅,我家掌櫃已經久候三位多時了。」
玄蓮唱了聲佛號,微笑道:「有勞了。」青寶取了行李,又用眼神狠瞪兩手空空月華,可他壓根不理會她。青寶索性把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全扔給他,自己再去拿,徹底無視面紗後射來的寒光。
幾乎能容納六人的馬車飾以描金紅菊紋,紫竹簾上垂下叮噹珠玉,馬兒也是無一絲雜毛的雪白。果然是魚米之鄉的有錢人啊,青寶摸著那光滑的翡翠珠簾,強忍著偷摘幾顆的衝動。真是的,怎麼能在財迷面前獻寶呢,實在太不人道了,雖然心裡這麼抱怨,卻忍不住摸了再摸。
玄蓮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那面色古怪小童一笑,不去看青寶那閃閃發光快變成兩枚元寶的眼,也忍下唸經的慾望。
洪州的繁華帶著盛安京的富麗,也有魚米之鄉的樸實,青寶看著就極親切喜歡,不一會車子停在一棟精巧的樓前,車外傳來一道珠玉撞擊般悅耳的聲音。
「玄蓮大師,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玄蓮率先下車,溫然一笑:「諦聽掌櫃,也仍然多年未變。」青寶順勢看去,呆滯片刻,只覺得眼前一片珠玉璀璨,金光華麗,細看才發現面前不遠站著的男子身上珠玉翠寶環繞,飛眉入鬢,眼鼻極盡妖嬈,薄唇含笑,長髮以七彩錦帶鬆鬆束咋頭頂,部分垂落下來遮住他半張臉。
玄底秀金絲紅爪菊的華衣寬袍廣袖,內裳卻是西南地區異族的樣式,一色靛藍,領口扣著星菊樣紅寶盤扣,腳下也踏著一雙木屐,木屐上各有兩個鴿蛋大小的東珠。
難得的是這樣如同暴發戶的打扮,在這個男子身上卻只讓人覺得華貴非常。
這簡直是一活動的寶庫嘛,青寶兩眼又閃出晶光,直勾勾地盯著那些紅寶翠玉,連玄蓮介紹她都沒反應,月華瞧著她的模樣,鳳眸裡閃過一絲譏誚。
玄蓮基本放棄糾正她的行為,只與諦聽寒暄。諦聽似覺有趣地瞧了青寶一會,又看向玄蓮:「看來這就是你提到的小丫頭了,真是……可愛得緊。」
目光移動到月華身上時,又定了片刻,似有些訝異,那妖嬈斜飛的修目裡泛出異樣的色彩,不過也只是片刻而已,便笑了笑:「你收的徒弟都不是一般人呢。」聞言,月華隔著紗簾瞇起眼,冷冷地觀察著他,他的直覺素來極準,但這次卻沒有發現任何威脅的氣息,。
玄蓮微笑:「眾生在佛眼中並無誰是不同。」
諦聽刷的一下展開手中同樣色彩艷麗的扇子,掩住自己的唇:「我就是喜歡你這奇怪的性子啊,呵呵,來找我,就是你下決心了?」
玄蓮淡淡點頭:「貧僧相信諦聽掌櫃童叟無欺。」
諦聽笑瞇了媚眼:「確實,但我等很久了,差點就超過期限了。」
「現在並未逾期。」
「哎呀,玄蓮大師竟也會做生意的討價還價了。」諦聽搖頭,金光閃耀,青寶這才從那金玉迷障中拔回神來。
「師傅,你要賣什麼?」她不解,清貧的師傅怎麼認識這樣的大財主。
諦聽美目裡閃過異芒,笑瞇瞇地接話:「他當然是賣…著,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靠入玄蓮懷裡,又貼著他白皙的脖頸深深一嗅。
而玄蓮卻沒有推開他,只是略微無奈地道:「你一定要在這裡做這種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