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在下只是不習慣。」月華心思玲瓏,立即輕聲道。「沒關係,本來就於禮不和。」青寶自嘲一笑,轉過臉去看西湖上點點***,順口轉了個話題:「這流水浮燈真漂亮。」
「嗯,若是將自己的心願寫在燈上放在水裡……。」月華似想起什麼突然住了口,引來青寶好奇追問:「許願麼?月公子也放過?」
夜風輕輕撩動那飄蕩的面紗,看不清他的表情,似在壓抑什麼,卻仍有一股哀冷凝重散發出來,令青寶趕緊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半晌,那冷意消失了,只聽他輕輕『嗯』了一聲。
感覺氣氛更尷尬,青寶鬱悶地趴在漢白玉欄杆上,看著遠處的***闌珊,不知過了多久,那低柔的聲音又響起:「不知尊師是何處高僧?」
「護國寺。」她好想回客棧。
「盛安京的護國寺麼。」月華安靜地看著滿湖繁星,不知在想什麼。
『哎喲!「一個少年被人擠狠了,直直往他們這跌來,四人尚來不及反應,那人已搖搖晃晃地往前一抓,月華的紗帽就被扯了下來,露出那張叫人呼吸不順的面容,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暗叫不妙,青寶一把扯住月華,想趁此機會先溜再說,可沒跑出兩步,身邊已經傳來陣陣議論。
「天,好美,他是誰啊?」「不知道,但那兩個護衛像是天下第一樓的人。」「第一樓的?本少爺常去怎麼沒見過,除非是……月大家?!」賞歌的人群裡不乏富貴商賈。
得出結論的人群爆發出陣陣尖叫,不一會,斷橋上已經被擠得水洩不通。青寶三人奮力把月華圍在中間,卻走不出去。天,不論哪個年代都有瘋狂的追星族,她苦笑,卻不知該如何脫身,再這麼擠下去,恐怕有落水的危險,所謂看殺衛階也不過如此。
推擠間,人群逐漸失去控制,無數的手向他們伸來,青寶被扯得髮絲凌亂,痛得差點掉淚。幾隻手突然抓了過來,她卻躲閃不得,那塗著蔻丹的尖利指甲眼看就要抓破她的臉,一隻修長的手驀地護在她前面,「唰」鮮紅的血就這麼濺開。青寶梭地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張絕美的臉,他亦正低著頭看她,鳳眸裡幽光迷離,彷彿一切都安靜下,她再聽不見周圍喧囂。
直到被他輕攬在懷裡,兩名侍衛不得不用輕功帶著他們倆一塊撤離斷橋,她都沒有回過神來,只聽他在耳邊低語:「別怕。」那聲音清涼如水一般沁入心頭。
落至西湖岸邊人跡較少之處,黑衣護衛一聲忽哨,片刻後,不知何處鑽出一頂四人抬軟轎,月華從容地擁著呆滯的青寶坐進轎內,轎子被輕巧抬起,一行人迅速地循小路往第一樓而去。
遠遠的斷橋上,突然有人驚恐大叫:「我的東西不見了!」那走形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彷彿不見了命一樣,可這擁擠之地,被扒了東西毫不奇怪,沒人多注意。而那道聲音很快消失在嘈雜人聲裡,接著只聽得「撲通」幾聲,竟有人被擠落水了,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逆著人流靈活地鑽出來一個人,他勾起冷笑,手法極快地將一隻盒子納入袖中,施施然離去,那模樣分明是方才扯落月華面紗的魯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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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老天,公子爺你的手成了這樣,浣紗會怎麼辦啊!」第一樓的副主事畫嬤嬤呼天搶地,一雙媚眼淚汪汪地直瞅著月華正上藥的手,這裡就算是嬤嬤也是個出眾的大美女。看著一屋子的大小美人此起彼伏驚叫,急得團團轉,青寶既好笑,又有些鬱悶,她這只鴨子立在華麗的孔雀堆裡還真是格格不入。
她眼光四處亂瞄,無意間撞上月華那含笑的眸子,心便漏跳一拍,趕緊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打量四周。天下第一樓確實富有,雕樑畫棟,雅而不俗,滿屋子都是名家真跡,難怪江南的達官貴人都以能出入這裡為傲。
可那不是她的世界,即使……
青寶摀住悶悶的胸口,在床上翻了個身,喃喃自語:「不可以,怎麼能隨便心動呢。」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青寶哀怨地支著下巴,而且現在要煩惱的是她到底要怎麼向畫嬤嬤交差?方才在第一樓裡,畫嬤嬤和那些當家管事的,一個個恨不得扇她兩巴掌,若非月華攔著,那些人早把她打出去了。
過幾日將要舉行浣紗會,所有的江南名伶都齊聚杭州,決出魁主,以往天下第一樓作為主賽場之一,都是由月華一手絕世琴聲連奪兩屆魁主,月華彈不了琴,第一樓雖不見得落敗,但總不保險,畫嬤嬤那些人說話尖刻難聽,她憤憤之下,竟然大言不慚地說她包第一樓奪魁,否則她就得在青樓裡做丫頭。果然是紅顏禍水,又不是她要去逛歌會的,出了事,沒人捨得怪那美人,她倒成了『醜人』多作怪。
但到底要怎麼辦?青寶懊惱地搓著床單,三大賽場,誰的場子人氣多,得到貴人大戶們手裡魁票多,就是贏家,人氣……人氣!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一骨碌爬起床找出紙筆,正要寫出計劃,門外傳來一陣輕叩。
「青寶。」
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漏偏遇頂頭風。
她從未見到師傅那樣生氣,記憶裡,師傅是個大處清醒,平時卻有些糊塗溫吞的人,但無論她闖了什麼禍,他都從未那麼森冷的看著她。
「離那個月華遠一點,我們後日啟程上京,你好自為之。」流言傳得如此飛快,玄蓮不知從何處得知了今夜的事,聽了她辯解,卻仍冷冷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為什麼,他雖然是伶倌,可人很好!」她不懂師傅為什麼不讓自己和月華來往,他不是那種迂腐的衛道士……還是他也以為她會有什麼非份之想,別人不瞭解她,難道如師更如兄的他也這麼認為麼!青寶心中悶了許久的怒氣委屈衝上喉頭,眼眶酸澀。
聽到身後壓抑的抽泣,玄蓮身子頓了頓,半晌輕歎一聲:「金山寺的苦慈師傅和濟慈師傅今夜從斷橋上落水,溺死了。」
今夜溺死了人?青寶愕然,連玄蓮何時離去都沒有注意。那兩位師傅她是知道的,前幾日曾和師傅去拜會過兩次,極和藹可親的兩位大師,並且武藝不弱,怎麼就溺死了?而且那麼巧,是在斷橋掉下去的,莫非是那時……可兩位大師怎麼會去湊那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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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寶要是乖寶寶的話,天下就要大亂了。
「公子爺,你就讓這丫頭胡鬧?」畫嬤嬤憤憤地一拍桌子,瓜子臉拉得老長。其他的管事也跟著跟著紛紛反對。
等鬧嚷漸停,月華才擱下手上的茶杯,微笑道:「跟青丫頭打賭的是畫嬤嬤吧,還是各位有什麼更好的主意拿下魁首?」畫嬤嬤一聽這話已經氣短三分,其他的管事也沒絕對把握能拿下魁首,但仍有不少人咕噥著反對意見,這麼大的事哪裡能讓個外行來弄。
「兵行險招,未必不勝,我信她。」月華目光落向一旁的人,明眸含笑,春意暖融。
感覺無數利劍似的目光扎過來,青寶乾笑,暗自咕噥,怪事,她怎麼覺得他是故意扯她下水的,一定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