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四年春,漢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僕卿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出右北平,鹹擊匈奴。
——《史記#183;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
「韓墨見過眾位將軍!」韓墨領著朔方郡的一眾官員在城外迎接率重兵而至的幾個將軍。
「韓大人請起!」眾將客客氣氣地說道。蘇建、李沮、公孫賀、李蔡四人各將一萬兵,奉命自朔方出塞,再同車騎將軍衛青匯合。
「韓大人,我等入城休息一晚。打擾之處,還請見諒。」公孫賀走上前說道。四人之中也惟有他曾經和韓墨打過交道,雖然那並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面,但是此時,也只能由他上前招呼。
「朔方新建,十分簡陋,還請各位將軍包涵。」韓墨會意地點了點頭,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請四人入城。
城外一身穿匈奴服飾,頭戴氈帽的騎兵看到眾兵馬進入朔方城後,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
天上的月亮偶爾從雲層中透射出一點微光在地上,連綿的營帳在夜色中起伏。
「右賢王你居然敢背叛我!你以為像你這種背主之人真能從伊稚斜那裡得到什麼好處?你休想!我詛咒你呼衍氏不得好死!」一個臉上呈現瘋狂扭曲神態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青年男子,被人從一個華麗的營帳裡拖出。
營帳之內,一個中年男子頭戴鳥型金冠,身穿匈奴服飾,陰沉著臉看著那青年被拖出去,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本王也不想這樣對他,可是大單于既然已經即位,於單打不過他,漢軍又來勢洶洶,本王也只能設計擒下他,以求我們匈奴人的團結了。」
此言一出,坐下的眾多裨王小王紛紛上前安慰。
「右賢王對匈奴的心,就像天上的太陽一般。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裡,右賢王不必自責!」
「於單既然敗了,就該有匈奴人的骨氣,還來找右賢王借兵,本就是他錯了!」
「右賢王做的都是為了我們匈奴!」
「右賢王今日當機立斷,是為我匈奴除害了。」
右賢王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朗聲說道:「諸位,我匈奴如今是今非昔比了,如果再繼續內訌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從狡猾的漢人那裡奪回河南地?所以,本王也只能對不起軍臣大單于了!相信天上的崑崙神也會體諒本王的一番苦心的。」
「右賢王說得對,崑崙神在上,必會保佑我們大匈奴的!」座下一個小王喊道,引來一眾的附和聲。
右賢王點了點頭,說道:「待明日將於單交於大單于的人,我們就帶兵繞道到朔方城,奪回我們的河南地!那幫漢軍想對付我們,我們偏去抄了他們老窩。」
「右賢王英明!」一男子站起身,舉杯說道,「我們敬右賢王一杯!」
「敬右賢王!」
解決了於單這個心腹之患後,右賢王也是一陣輕鬆,他對身邊的屬下點了點頭,那人會意,拍了拍手,立刻進來一群舞姬。方纔還顯得有些沉悶的大帳,氣氛立刻變得歡快了起來,一眾美女紛紛坐到裨王們身邊,勸酒的勸酒,說笑的說笑。
……
雖然已經是初春時節,但是草原的夜晚卻依然寒冷,夜風吹在人臉上,如同刀割一般。這種無月的夜是最適合行軍的,卻也是最容易迷路的,加上為了避免暴露行跡,每五百人才可以點一支火把,三萬人的軍隊淹沒在茫茫夜色中,就如同一群若隱若現的螢火蟲。士兵們口中銜枚,各自繃緊了神經,馬匹摘轡,馬蹄裹布,整只軍隊悄無聲息地潛行著,彼此間連呼吸都是統一的。
「衛將軍,前方就是匈奴右賢王王庭了!」一個斥侯飛馳而來,裹布的馬蹄踏在青草之上所發出的細微聲響飛快地被夜風吹散。
衛青沉著臉聽著回報,點了點頭,向身後問道:「已經聯繫上公孫賀將軍他們了嗎?」
「公孫將軍他們在東面,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將軍下令!」韓說答道,聲音裡有掩不住的興奮。這是他的第一次出戰,但是卻能夠在衛青的帶領下,急速行軍,直撲右賢王王庭,如果襲擊成功,那麼他們就是立下了不世大功了!
「好!」衛青點了點頭,說道,「傳令給公孫將軍,我們加速行軍,兩面夾擊,絕不可讓任何一人逃脫!」
聽得他一聲令下,斥候立刻飛馳而去,韓說等人也是振奮不已。
當衛青帶領軍隊潛到王庭附近的時候,整個王庭的人都還沉浸在歡慶之中,濃重的酒味在空氣中飄蕩著。衛青聞到酒味,不由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此次決不會空手而歸,他手一揮,一眾兵馬立刻將整個王庭圍了個水洩不通,而那些外圍的哨兵都被悄悄做掉了。
一陣哀嚎聲將大帳中的醉鬼們喚醒,他們搖晃著身軀,抽出自己的兵器走到大帳外時,立刻被外面的火光和縱馬來去的漢軍騎兵嚇呆了。一個眼尖的漢軍騎兵看到大帳中出來的這些衣著華麗的匈奴貴族時,立刻大喊起來:「匈奴的小王們在這兒。」
周圍其餘的漢兵們像嗅到了血味的蒼蠅一般,立刻圍了上來。一時間血光大作,不肯束手就擒的匈奴貴族和渴望建功的漢兵們拚殺得死去活來。
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右賢王此刻已經聽清了外邊的動靜,久經沙場的他知道自己是被突襲了,這戰他是敗定了。他當機立斷,拔出自己的彎刀,在大帳後方劃出一道口子,衝了出去,召集數百騎兵,攬起自己的愛妾跳上馬,向北突圍。
輕騎校尉郭成遠遠看到一群匈奴騎兵簇擁著一人飛騎北去,立刻猜到這可能是條大魚,便對屬下喝道:「兒郎們,匈奴人要跑了,隨我追!」一行人緊跟著右賢王的尾部追將過去。
……
日出東方,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草原已然是一片焦土,還可以看到一些沒有完全熄滅的火焰。一隊騎兵垂頭喪氣驅馬而行,緩緩地靠近昨夜戰鬥之地。
「郭成!」一匹駿馬從遠處馳來,其上一人對著為首的那人喊道。
「韓說!」郭成抬頭看到來人,開口喊道。
「你昨夜跑哪裡去了?」韓說拍了拍郭成的肩膀問道,他臉上大大的笑容讓郭成覺得很是刺眼。
「別提了,我看到一個匈奴王帶兵北逃,結果追了一晚上也沒追上!」郭成的語氣中滿是沮喪。
韓說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說道:「你去追匈奴右賢王了?」
郭成一聽,差點沒把舌頭咬掉,喊道:「什麼?那個是匈奴的右賢王?」
「是啊!剛剛衛將軍審問俘虜得來的消息。還想著,是否派人去追呢。」韓說歎道。
郭成一行人立刻像蔫了的花兒一樣,更加沮喪了。右賢王啊!那可是最大的一條魚,他們追了一晚上,居然還讓人給跑了。
韓說也知道郭成等人的心情,便安慰道:「別急,我們這次幾乎把匈奴右方王將一股腦兒給端了。功勞少不了。」
未央宮,前殿。
「臣青幸不辱命,夜圍匈奴右賢王王庭,獲右賢裨王十餘人,眾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千百萬。惟右賢王潰北而逃,未能得之。李息將軍出雲中亦有斬獲。另,臣於王庭之中,得匈奴前太子於單,今拘之,當如何處置還望陛下示下!」李希的聲音逐漸高昂,任誰都可以從中聽出他的激動。
「好!」劉徹拍案而起,「仲卿做得好,做得好!」
「臣等恭喜陛下!」身為群臣之首的公孫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他身後的一眾官吏立刻隨聲附和。由於平棘侯薛澤這段時間不斷告病,御史大夫公孫弘幾乎已經成了百官之首。
「大勝啊!這是大勝!」面對這樣的消息,沉穩如劉徹亦不由得激動了起來。衛青這一戰,幾乎是將匈奴人的右臂盡皆斬斷,而朔方城受到的壓力亦驟然減輕,這讓他如何能不激動。
「要賞!朕要重賞衛青!」劉徹來回走動了一下之後,猛然轉身指著李希道,「尚書令,替朕擬詔:大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六千戶。」
「大將軍?」李希眼皮一跳,立持鎮定回問道。大將軍一位,有漢以來,僅有二人曾任此職,一是韓信,一是竇嬰,其位之尊不言而喻,衛青如果就任此位,那衛家真的是身價百倍了。
「不錯,正是大將軍!」劉徹果決地應道,「朕知道衛青還有三子,著封青子伉為宜春侯,青子不疑為陰安侯……」
昭陽殿。
「衛青得封大將軍!三子封侯。」陳嬌回想著飄兒方才傳來的消息,心裡有些沉甸甸的。
衛家一門五侯的日子終於也到了,此戰之後,衛家將會扶搖直上,越來越顯貴。如果說,現在還可以憑藉著堂邑侯府昔日的影響力和衛家對抗的話,那麼隨著衛青地位的不斷上升,陳家必將毫無還手之力。
「娘娘,小公主醒了,要不要去看看?」綠珠看出陳嬌有心事,便開口說道,希望小公主能夠略略為她解愁。
陳嬌默默地點了點頭,走到了偏殿中。劉葭已經十個月大了,模樣全部長開了,完全承襲了母親美貌的她,看得出將來定然也會是個大美人。她半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麥芽糖在一邊拿著陳嬌特製的玩具逗著她。她看到陳嬌走進來立刻認了出來,飛快地向陳嬌爬來,一頭撞到陳嬌懷中,口中含糊不清地喊著不知道是「娘」還是「涼」的。
看到女兒如此可愛,陳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她伸手將女兒抱到懷中,對麥芽糖說道:「糖糖,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娘娘。」麥芽糖點了點頭,乖巧地離去。
「葭兒啊葭兒,娘怎麼捨得你受苦呢!」待人走得一乾二淨,陳嬌低頭對著無尾熊般攀在自己身上的女兒歎道。
「飄兒!」陳嬌對著外面喊道。
「娘娘,有什麼吩咐?」飄兒應聲而入。
「你去請大長公主來,就說我有事找她。」陳嬌吩咐道。
……
「將軍,前面就是朔方城的外圍驛站了。我們到那裡休息下吧。」蘇建是負責朔方城首建的人,對這一帶的情況比其他人要熟悉許多。
「嗯,我們到那裡休息。」衛青點了點頭,神色顯得有些疲憊。
那日突襲一口氣擒下了匈奴右方王將之後,他們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將後面的事情處理乾淨,為了把擒獲的男女和牲畜全部帶回,的確花了他們一番心思。一個多月過去了,他們才回到邊塞。
眾人驅馬行到驛站前,卻發現此處旌旗林立,絲毫沒有邊塞小驛的荒涼,不由得有些奇怪。正疑惑間,便看到一行人從驛站裡走出,行在最末的人衛青很熟悉,正是劉徹的貼身侍衛,馬何羅。
「馬大人!」衛青抑制住心中的疑惑,下馬迎道。
「衛將軍,接旨!」看著眾人齊齊跪倒在地,馬何羅自懷中拿出一顆用黑布包裹著的印信,高高舉起,說道,「車騎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六千戶。賜大將軍印!」
衛青聽完口諭,呼吸都不禁停止了,整個人傻傻地跪在當場,沒有任何舉動。
馬何羅不得不再次開口道:「請大將軍接印!」
他方才微顫著雙手,接過那枚沉甸甸的大印,眼眶都不覺有些紅了。
「恭喜大將軍!」馬何羅如釋重負,放出印後,立刻雙手扶起衛青,口中還不住地恭賀道。
「馬大人一路辛苦了!」衛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恢復平日的溫文。
「不敢!」
一行人彼此客客氣氣走到了驛站內。
衛青看著那枚沉甸甸的大將軍印,負手在房中來回走動,終於開口喊道:「來人,備紙墨!」
當夜,一飛騎離開了驛站,直奔京城而去。
宣室殿。
「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上幸裂地封為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李希清聲念道,心中不由得對衛青的謹慎感到佩服,同時瞥了座上的劉徹一眼,發現他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李卿,你再替朕擬詔。」劉徹嘴角一翹,含笑說道:「朕非忘諸校尉功也,今固且圖之。」
……
「護軍都尉公孫敖從大將軍擊匈奴,常護軍,傅校獲王,以千五百戶封敖為合騎侯。都尉韓說從大將軍出窳渾,至匈奴右賢王庭,為麾下搏戰獲王,以千三百戶封說為龍嵒侯。騎將軍公孫賀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賀為南窌侯。輕車將軍李蔡再從大將軍獲王,以千六百戶封蔡為樂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朔為涉軹侯,以千三百戶封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戶封戎奴為從平侯。將軍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賜爵關內侯,食邑各三百戶。」宣旨之人的話音方落,底下就傳來了一陣低呼聲。
這一次,皇帝可不是一般的大手筆啊,幾乎個個都給了封賞。這讓之前因為衛青得封大將軍而自己全無封賞的諸將心中的那股子憤懣之情立刻煙消雲散,同時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因為衛青另上的奏表,對衛青又不覺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茂陵邑。
一人縱馬自市井上飛馳而過,引得路邊的小商販一陣咳嗽,紛紛對那馬上之人發出咒罵之聲。一個商販在塵煙散去後,趕去撿幾個從攤位上掉落的水果,一個果子骨碌碌轉到了一人的腳邊,他微微抬頭,看到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劍眉星目,身穿灰色曲裾深衣,正望著方纔那馬遙遙消失的方向。商販客氣地說道:「這位公子,您讓一讓,拾個果子。」
那少年顯然有著極好的修養,他低身拾起果子,遞到商販手中,說道:「這位丈人,方纔那人是誰啊?你們好像都認識。」
那商販看出眼前這少年衣著不凡,便恭敬回道:「這位公子,想來不是我們茂陵人。那位是平陽侯,常來茂陵食肆的。」
「噢!」少年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丈人,茂陵食肆怎麼走啊?」
「公子沿這條路一直走,就可以看到了。」商販說道。
……
「聽說韓說那小子封了龍嵒侯,一戰封侯,真有他的。」
曹襄還沒踏進雅座的大門,就聽到趙食其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他的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推門而入,說道:「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啊?」
席間共有四人,除了趙食其、紀稹、霍去病外,另有一個男孩,身著白衣,頭上紮了可愛的雙髻。
「平陽侯來了啊!」看到曹襄進來,紀稹立刻起身相迎。
「去病,你回來了啊?」曹襄看到霍去病亦是一陣驚訝。去年秋天霍去病沒說一句話就消失了,今天忽然出現,自然令他感到驚訝。
去病微微一笑,然後說道,「一回來就聽說韓說封侯了,真是個好消息。」
「呵呵!」曹襄笑了笑,說道,「這孩子是誰?怎麼跟你在一起?」
「我弟弟。」霍去病輕飄飄地說道,倒是聽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指著那男孩說道:「你弟弟?」
「對,小光,來見過平陽侯。」霍去病沒有將好友的吃驚看在眼裡,平靜地對那男孩子說道。
「霍光見過平陽侯!」霍光走到曹襄面前,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曹襄看了霍光許久才嘖嘖稱讚道:「這孩子可真漂亮,這麼懂規矩,真不像是你的弟弟啊。」
聽到曹襄用漂亮二字來稱讚自己,霍光不覺皺起了眉頭,但是他知道曹襄身份不同尋常,雖然心中不喜,但卻沒有說出口。與之相比,霍去病就沒有這麼多顧忌了,他立刻反駁道:「怎麼說話呢,對一個男孩子說漂亮?」
曹襄也是知道霍去病脾氣的,擺了擺手道:「我錯了,我錯了。今天這頓我請。」
酒酣耳熱之後,趙食其問道:「去病,你離家好幾個月了,現在忽然帶弟弟回來,沒問題嗎?」
一言發出,眾人皆安靜了下來,霍去病亦不由得皺眉,他仔細思慮一番之後,說道:「我還沒回家,不過小光自然是要和我在一起的。我娘一向不反對我做的事。」
紀稹聽到這話,看了看有些羞怯、緊緊抓著霍去病衣袖的霍光,開口說道:「詹事府畢竟是陳家的地方,小光住那邊恐怕不妥。不如,先讓他跟我住吧。」
「可是……」霍去病猶豫道。
「如今我在堂邑侯府也算做得了主的人,小光到我那裡不會受委屈的。」紀稹說道,「就算你要接他回去,也得先和令堂商量好才是。」
「好吧。」霍去病想了想,轉頭對霍光說道,「小光,你先隨紀大哥去,過兩天哥哥再來接你。」
光倒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又不放心地囑咐道,「哥,如果你娘不答應,你也別和她生氣。我回平陽去找爹爹就是了。」
聽到他這句話,霍去病感到心中一陣暖意襲來,輕輕點了點頭,知道自己特意跑來這一趟沒有錯。他伸手摸了摸霍光的頭,說道:「乖!」
五人酒足飯飽後,踏出食肆的大門,又牽著馬在街市上逛了一圈。他們很快就發現,有一少年總是遠遠跟著他們。霍去病皺眉道:「哪來的宵小?」
紀稹亦轉頭看了看,臉上微微有些驚訝,說道:「那是衛尉蘇建家的公子。」
「蘇建之子?」霍去病奇怪地重複了一下,蘇建是衛青的校尉,從前還指導過他武功和兵法,他自然是熟悉的。只是,連他也不認得蘇建家的公子,怎麼紀稹會認得?
看到霍去病疑惑的眼神,紀稹笑著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我姐姐對這位公子特別有興趣,幾次招他進宮來見,所以我見過。」
「不管是什麼身份,他這樣遠遠地跟著我們,算是什麼意思?」趙食其的語氣極其不爽。
「那去把他抓來問問不就是了。」曹襄聳了聳肩,說道。一個小小的衛尉之子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裡。
得了曹襄的趙食其立刻行動,只幾個來回就將那少年抓住了,提小雞似的提到眾人面前。
「平陽侯。」少年雖然被抓住了,卻也不驚慌,先給五人中地位最尊的曹襄行了一禮,然後依次對其餘人說道:「霍公子、紀公子、趙公子還有這位小公子,有禮了。」
「你跟著我們做什麼?」曹襄問道。
「在下蘇武,因為一時好奇而尾隨各位,的確是在下的不是。在此向各位賠禮道歉了。」蘇武不慌不忙地說道。
霍去病雖然身高還比不上已經成年的蘇武,但是那冷冷的眼神卻極具氣勢,他瞪了蘇武一眼,然後說道:「別跟著我們了。」
見霍去病發話了,曹襄也只能摸了摸鼻子離開。待得五人走遠之後,蘇武臉上方露出了一絲笑容,口中說道:「紀稹、霍去病,有意思的組合啊。」
堂邑侯府。
紀稹騎馬回到家中,卻看到門口停著華麗的車駕,他立刻猜到了訪客是誰,便立刻躍下馬,將馬背上的霍光抱下來,興沖沖地衝進府。果不其然,看到一群身著宮裝的宮女和宦官們幾步一個地站著。他低頭對霍光說道:「小光,你先跟婢女去我院子裡休息,紀大哥現在有點事,一會兒去看你。」
光乖巧地點了點頭,紀稹立刻招來一個婢女,囑咐了幾句,讓他帶霍光到自己居住的院子裡。
霍光長在一個封地小吏的家中,自然沒見過堂邑侯府這般豪華的景致,一路上不由得大張了嘴巴,吃驚地望著四周,走路的速度不覺也慢了下來。好在他長得十分俊俏,帶路的婢女對他特別憐惜,也不責罵,只將腳步慢了下來,讓他一路看個夠。
「小綠姐姐,你怎麼在這裡?」兩人行過一個花園時,被園中的一個聲音喚住。那婢女轉頭一看,卻是一個身穿絳紅色服飾,頭上綁著雙髻的小女孩,身邊還跟著幾個年長的宮女。
「是糖糖啊。」小綠笑著應道,「小綠奉紀少爺的命令,送這位小公子去東院呢。」
「小公子。」麥芽糖奇怪地低頭看向霍光,對上那雙清澄的眸子,她不覺有些愣了。這麼漂亮的男孩子,她還是第一次見。霍光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兒有靈氣的女孩,亦不覺有些癡地回望著。
「糖、糖……」這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打破沉默,霍光低頭看到一支白嫩嫩的小手正努力撥開糖糖和另一個宮女,試圖將腦袋鑽出來。糖糖聽到這聲音,立刻退避開,眾人圍著的原來是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她努力地掙開身邊扶著她的手,試圖獨立行走。
小女孩看到正前方幾步遠的霍光,立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向霍光走去,短短幾步路卻走得搖搖晃晃的,看得人為之捏了一把冷汗。終於走到霍光前面,當她伸出肥肥的小手要去抓霍光的衣角時,卻是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看到自己渴望的東西明明近在眼前,卻沒能抓到,劉葭不由扁起嘴,大大的眼睛開始蓄淚,眼看著就要開始她的水漫金山。霍光見此,忙低下身,抱起小女孩,口中不住地說道:「不哭,不哭。」邊說,邊熟練地拍著她的背。劉葭被他這般安撫之後,立刻破涕為笑,伸手揪住霍光的頭髮,口中不住地說道:「漂,漂,哥哥,漂漂。」
由於霍光的動作非常迅速,一旁的宮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了當場,隨即又清醒過來,驚呼道:「你是誰?快放下小公主。」
「小公主?」霍光聽到這詞也是一愣,雖說這女孩子衣著華麗,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在一座侯府遇到這麼小的公主。
……
陳嬌拍了拍女兒的背部,原先死也不肯放開霍光的劉葭扁起嘴,乖乖地鬆開了手,回到母親的懷裡,眼睛還戀戀不捨地望著霍光。陳嬌略感好笑地看了看女兒,抬頭問道:「你叫霍光?」
「霍光見過娘娘!」霍光點了點頭,給陳嬌行了一禮。
陳嬌滿意地看著他,心中暗暗點頭,早聽說霍光是個美男子,沒想到竟然會這麼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