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那麼的藍,陽光灑落在關中大地上。一匹黑色駿馬在大地上奔馳著,引起塵土飛揚,馬上的霍去病那尚顯稚氣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流光溢彩,本就黑亮的眼睛在此刻更顯得攝人心魄。
「去病少爺,等等,去病少爺!」幾個家奴被他遠遠的甩在了後面,只能驅使著自己的劣馬,試圖追趕他們興奮不已的少爺。
「哈哈,你們別喊了。我現在迫不及待想見舅舅。」霍去病對身後喊了一聲,揚起馬鞭往馬身上狠狠一抽。
自從聽說衛青過幾日就要班師回朝了,霍去病就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分開數月之久的衛青,從他那裡打聽這場戰爭的詳情,便自己偷溜出來來找人。
過了一會兒,霍去病就看到遠處有一支隊伍正快速馳來,儘管距離遙遠,那招展的軍旗上奪目的「衛」字還是立刻進入了他的眼睛。
「舅舅!舅舅!」霍去病不由得大喊起來,胯下的駿馬也撒開四蹄向那隊伍奔去。
紀稹自從隨衛青入關,就一直被他帶在身邊。他很快就聽到空氣中傳來的一陣陣呼喊,他轉頭看了看衛青,見他眼中有欣喜之色,嘴上卻笑罵道:「這孩子,怎麼又先溜出來了。」
霍去病騎著馬呼嘯而入,訓練有素的士卒們立刻開始給他讓出一條通道來。當他暢通無阻的到達隊伍中央的衛青跟前時,紀稹才終於看親了他的容貌。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少年,華麗的衣著顯示著他不凡的出身。
「舅舅!」霍去病對著衛青喊道,「這次可立了大功了,陛下說要封你為長平侯呢!」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一旁的李息、張次公忙恭賀道:「恭喜衛將軍了。」雖然之前衛青已經被封為關內侯,但是那只是一個沒有封地的侯爵之位,而這次的長平侯顯然不同。
衛青聽到此話卻是眉頭一皺,說道:「諸位將軍不要聽這孩子胡說,皇上詔令未下,我等臣子不可枉自揣測。」
「衛將軍說得是。」李息知道衛青為人一貫十分謹慎,聽到這話,便應和道。
衛青向眾人告了一聲罪,帶著霍去病離開了隊伍,到一旁去聊天。紀稹望著霍去病和衛青遠去的身影,問身邊的張次公道:「張校尉,他是誰啊?」
「是衛將軍的侄兒。」張次公大大咧咧的說道,「皇后娘娘的二姐,衛少兒夫人的孩子。武藝很不錯哦。遇到你以前,我還以為你們這個年紀的人當中,沒人可以比得上他呢。」
「張校尉說哪裡話。霍少爺有名師指導,紀稹這點末微伎倆怎麼和他比。」紀稹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卻把這個霍去病記住了。
離開隊伍有一段距離之後,衛青才問身旁的侄兒道:「此地距長安還有約有半日的路程,你什麼時候離開家的?」
「早上!」偷溜離家的事情,霍去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打得極為順口。
「你啊!還是這麼不知道輕重。」衛青歎氣道,「今晚大軍要駐紮城外整頓,明日才會進城的,你先回去吧。」
「不用了。」霍去病說道,「我讓下人給娘帶封信,今晚我陪舅舅紮營。」
「你!」衛青一貫對這個外甥極為寵愛,無奈的歎了口氣,便允諾了,然後衛青問道,「舅舅不在,家裡沒什麼事情吧?你娘和姨娘都還好嗎?」
「家裡倒是沒什麼事情。」霍去病撇了撇嘴,大姨娘家的公孫敬聲和舅舅家的三個表弟在他看來都是無膽鼠輩,從來也鬧不出什麼大事。
「那宮中呢?皇后娘娘好嗎?」衛青又問道,遠征在外的他對於京城中的消息並不是十分靈通。
「皇后娘娘,可能不大好。」霍去病頓了頓說道。
「不太好?」衛青停下馬,望著霍去病,「難道王夫人和那個李美人為難娘娘了?」
「不是!」霍去病搖了搖頭,然後說道,「聽我娘說,那個陳皇后回宮了。最近,陳叔總是不斷到宮裡去商量事情。」
「陳皇后!」聽到這裡,衛青驚訝極了。
「是啊。她不但回宮了,而且皇上還將墨門的事情交給她搭理。現在整個長安城都為這個事情議論紛紛呢。」霍去病無所謂地說道,對這種政治上的事情,他一貫不是很在意。
在這方面,衛青顯然比他更加的敏銳,他很快意識到,陳皇后的回宮對他們整個衛家的影響。衛青陷入了沉默了之中,一直到霍去病不斷的叫喊聲把他喚醒。
「我們歸隊吧。」衛青歎了一口氣,看來有些事情,他們只能兵來將當,水來土淹。
……
晚間,明月高高的升起在半空之中,天幕上滿是繁星,它們眨著眼睛,溫柔的凝望著地上的萬物。衛青讓軍隊在距離長安城三十里的地方駐紮,一萬多的士卒飛快的紮起了連綿的營帳。
霍去病站在主帳中,研究著這次戰爭的行軍圖,聽張次公為他講解,然後不時地詢問。張次公是個粗人,經常有許多地方回答不上來,而衛青自回帳之後,就不再出來,霍去病也不能去打擾他。他不由得緊皺眉頭,抱怨道:「若是蘇校尉還在就好了,他說得就清楚多了。」
霍去病口中的蘇校尉便是這次隨衛青出征的蘇建,蘇建家學淵源,在漢軍中算得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可惜,回師前,皇帝一道詔令讓他留在河南地築朔方城。
「要不,我讓紀稹來。」張次公見霍去病這個樣子,腦袋一拍,說道。
「紀稹是誰?」霍去病稀罕的問道。
「是衛將軍帶回來的。」張次公答道,「這一路上,他都在向衛將軍討教這次戰役的事情,他應該能夠講得比我清楚。」張次公越說越覺得自己這是個好主意,便對外面的小兵喊道,「去把紀稹叫來。」
「霍少爺有時間可以和他較量較量。次公可是很好奇,你們兩個到底誰的武藝比較好呢。」張次公回頭對霍去病說道。
過了一會兒,那個小兵回來稟報說:「校尉大人,紀稹說來不了。你要是有事,自己去找他。」
「去!他一個大閒人,哪裡來的事情啊?」張次公一聽,立刻嚷嚷道,「霍少爺,你等等,我去把他拎來。」
「不用了,你帶我去見他吧。」霍去病現在對這個自己舅舅帶回來的少年十分好奇。衛青待人寬厚是出了名的,同時,霍去病也明白這個舅舅出於種種原因,對於外人總是有幾分的保留。紀稹到底是什麼?居然讓舅舅親自帶在身邊調教。
霍去病隨著張次公向營中走去,很快就看到營帳中間的一片空地上,燃著篝火,許多的士兵聚集篝火的四周,大塊吃肉,大聲笑談,一個清秀的少年,拿著一個大碗站在中央,對眾人說道:「大家這次可辛苦了。現在回家了。紀稹祝大家,娶妻的娶妻,陞官的陞官!」說完一飲而盡。
「好!」一眾士兵轟然應道,顯然紀稹的祝賀很合他們的心意。間而有幾個人,喊道:「紀稹,你可太不夠意思了。廚藝這麼好,卻藏了這麼久。」
「就是!就是!」
「這可不是我的錯啊。」紀稹笑呵呵的從人群裡拽出一個士兵,「大羅是廚師,他可以作證啊。烤這些東西,是需要一種西域的特產的,叫孜然,知道不?那東西少啊,只能讓大家嘗嘗鮮。」
「我作證,我作證。」滿臉油光,還不停的往嘴裡塞肉的大羅,含糊的說道。這又引起了一番哄堂大笑。
霍去病望著眼前的士卒同樂圖,不由得對紀稹另眼相看。在當時的西漢軍隊系統中,有兩種領軍方式,一種是李廣那樣的,平日與士卒同樂,戰時親如一家;一種是程不識那樣的,平日嚴格訓練,戰時令行禁止。這兩種方式,各有優劣。衛青整軍嚴苛,很有程不識遺風,故而軍中極少出現這樣的場面。而霍去病從懂事起,衛家的地位就一直處於上升狀態,所以養成了少爺脾氣,對於為將者和士卒的關係並不甚重視。
「紀稹,我們張校尉總誇你武藝好,來和我們比試比試怎麼樣啊?」一個士兵如此喊道。這立刻引起了一片叫好聲,很快就從人群裡走出來幾個身材高大的士兵。
「你們這些傢伙。」紀稹笑罵道,「有沒有搞錯啊,我才13歲好不好。你,你,你還有你,比我大了多少啊,也來找我比試。」
「那我怎麼樣啊?我也1去病適時出聲道。
這時,紀稹才注意到人群中的霍去病,一身黃色曲裾深衣顯示出他與眾不同的身份。紀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來人,他笑著說道:「紀稹見過霍少爺。」
「你認得我?」霍去病有些奇怪。
「日間紀稹就在衛將軍身旁。」紀稹含笑道。
「哦。我們比比如何?」霍去病其實對這個並不是十分在乎,聽到解釋後,便點了點頭,說道。但是紀稹卻有些為難的看著他,說到底,霍去病身份不同,萬一有損傷,他對衛青怕是不好交待。
「怎麼?你怕輸?」霍去病挑了挑眉。
「我怕你輸!」紀稹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兩個人說動手就動手,同時發招,兩個身影很快交織成一團。起初,紀稹並不將霍去病放在眼裡,總覺得這個在京城裡泡大的大少爺不太可能有什麼真本事,待得幾個回合下來,連連吃了幾次險招,才知道自己托大了,開始認真應對著霍去病。霍去病憤怒的發現無論自己如何攻擊,紀稹都能夠飄飄避開,然後再欺身而上,粘在他身上,任他如何都甩不開,什麼招式都發揮不出來。好在霍去病極善借力打力之道,使出渾身解術,兩人間也維持了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軍營中的比武從來就不似後世武俠小說中的俠客對決那麼飄逸,大約半盞茶時間後,兩人都汗流浹背,在火光的映襯下,臉上的汗水顯得晶瑩剔透。此時他們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對方的一舉一動,身旁眾人的吆喝聲都逐漸遠去,這種僵持其實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下去,只是那種不肯認輸的倔強,支撐著他們不肯做先認輸的那一個人。
就在這時,喘著粗氣的兩人同時被人一記手刀擊倒,衛青的身影出現在他們兩人的身後。他皺著眉頭,看向用力吆喝的眾人,頓時一眾看熱鬧的人都收了聲。
「張次公!」衛青開口喊住正打算偷偷溜走的張次公,知道只有這個好看熱鬧的傢伙才會鼓動霍去病和紀稹比武。
「衛將軍!」張次公見躲避不成,尷尬的走到衛青身邊,說道,「這不兩人都沒事嗎?」
「你把紀稹抱回去。」衛青看了一眼周圍,知道法不責眾,也不責罵,只是抱起霍去病回營。
……
紀稹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早晨,過度的疲勞令他的肌肉一陣一陣的酸痛,他費盡的爬起來,扭了扭脖子,痛苦的想:真是小看了那個大少爺啊。
「醒了嗎?」就在這是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一磚頭就看到昨天還和自己殊死搏鬥的臉近在咫尺。
「你的武功很不錯啊!」霍去病坐在紀稹的塌旁如此說道,「你可是我碰到第一個和我旗鼓相當的人啊。」
「吹牛吧你。」紀稹說道,經過昨天那一架,他覺得霍去病這個大少爺看來順眼了許多,因此也不顧忌什麼,馬上回嘴諷刺道,「你能贏得了衛將軍?」
「現在當然不可以。不過等我到舅舅這個年紀,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霍去病說道,臉上有著無比的自信,然後他拿出手中的酒罈子遞到紀稹面前問道,「怎麼,你沒有那樣的自信嗎?」
「哼!」紀稹接過酒罈,仰頭一飲而盡,將空罈子往一邊的地上一放,挑釁的看著霍去病。
「你還挺能喝的嘛!」霍去病踢了踢空罈子,說道,「聽舅舅說,你是遼東城來的,和匈奴人打過交道?」
「是啊。」紀稹站起身,邊穿衣服邊說道,「我和匈奴人很熟。不像你,連匈奴人的面都沒見過。」說完,把頭探到霍去病面前,「我看衛將軍這麼厲害,等你能出關的時候,連匈奴人都見不到了,因為已經被趕到歐洲去了。」
「胡說八道!」霍去病一定這話,抬腳就是一踹,被紀稹險險躲過。隨即他又好奇的拉住紀稹的衣袖,問道:「歐洲是什麼地方?」
「歐洲啊,就是西域過去再過去的地方。」紀稹揉了揉鼻子,說道。
「你怎麼知道那裡的?」霍去病伸手搭在紀稹的肩上,問道。
「我姐姐說的唄!」紀稹邊說邊往外走去。
一走到外面,就看到士卒們正有條不紊的收著帳篷,轟隆隆的馬蹄聲大作。兩人看著一對一隊的騎兵從自己眼前馳過,向著東方集合,沒有任何的談話聲,昨夜的嬉鬧已經遠去,清晨的霧氣雖然遮住了稍遠處的那些騎軍的面容,但是那種百戰之軍才會有的士氣卻穿透薄霧,撲面而來。
嘹亮的號角開始吹響,那種劃破長空的響聲,讓兩人精神一振,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興奮。
「去病,紀稹,你們倆也上馬吧。皇上在等我們。」這是,一身戎裝的衛青出現在他們面前,淡淡地說道。
這是「帝國雙璧」霍去病和紀稹的相遇,很多年後,當他們各自的故事成為廣為傳說的歷史故事,所有人都對這場歷史的相遇,抱有濃厚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