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金屋可藏嬌 正文 第三十章 寸心驀地深深苦
    柳行雲一陣心灰意冷後,茫然不知所措的走在後院,直到被一個少女喚醒。那女子不著粉黛,珠環斜插,此刻正焦急地看著柳行雲。

    「徽臣妹妹。」柳行雲握住劉徽臣的手,頓時淚如雨下。

    「嫂嫂,別傷心了。」劉徽臣本就是個心思玲瓏剔透的人,看到方纔還好好地去請她大哥回來盡孝道的嫂嫂如此情狀,立刻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這也不難猜,柳行雲嫁入府的這大半年這種戲碼在江都王看不到的地方經常上演。劉徽臣扶著柳行雲房中,命自己的侍女去打水來,給自己的嫂嫂清洗一下。

    「徽臣妹妹,我們,為什麼偏偏是女兒身啊?」柳行雲恍恍惚惚的說道。

    「嫂嫂,你先洗洗臉吧。」劉徽臣看著柳行雲如此,心中也不好受。柳行雲入府以後,一直和她相交甚篤,兩人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了。

    「徽臣妹妹,難道你不會不甘心嗎?你若是個男子,這江都王太子的位置,一定會是你的。不像現在,若是老王爺不幸,就要處處受制於人了。」柳行雲推開了劉徽臣遞過來的帕子,繼續說道。

    「嫂嫂,別說了。」劉徽臣聽到這話,臉上也是一暗。她母親早亡,她自己從小就是江都王后的眼中釘,肉中刺,尤其在她長大後,王后發現江都王居然將江都國中的很多事情分到她手中處理,而不是自己的兒子之後,對劉徽臣就更加的恨之入骨了。一旦王爺去了,恐怕升為王太后的江都王后是不會放過她的。

    「是啊,你我都是受制於人的命。才高命薄,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柳行雲看著劉徽臣的神色,知道自己觸到了她的傷心處,劉徽臣一貫冰雪聰明,對自己的處境怎麼會沒有感覺呢。她幽幽的歎了口氣,接過帕子擦了擦臉,說道,「徽臣妹妹,我們去給父王送藥去吧。」

    江都王劉非,這個漢景帝庶出的第五子,此刻幾乎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他少好兵事,雖然為人有些驕橫,卻不是無理取鬧之輩,對於軍事軍略的確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是身為諸侯王的他一生唯一的一次表現機會,就是15歲那年為父親掃平吳楚之亂。此後便是長長的沉寂,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他的弟弟都不曾再啟用過他,他只能在自己的領地上消磨時光,一直到病魔將他打倒。

    「父王,你該吃藥了。」女兒輕柔的聲音將劉非從長長的回憶中喚醒,透過湯藥散發的蒸氣,劉非彷彿看到當年那個在吳楚之亂中被自己虜獲,最後在生子時早亡的女人。

    「父王,」柳行雲看著劉非失神的樣子,不禁再度出聲道。

    媳婦的再度出聲點醒了劉非,他費力的露出一個笑容,說道,「徽臣,行雲,今天不吃藥了,你們坐下和父王說說話吧。」

    劉徽臣和柳行雲都搖頭道:「那怎麼行!」

    「父王這個病,是好不了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能活,有些事情,父王想提前交待好。」劉非說得很慢,但是那語氣中的堅持卻是不容置疑的。

    「父王。」話說到這裡,兩女都紅了眼睛,想起方才二人在外面的對話,不覺更加傷心了。

    「徽臣,父王,對不起你。」劉非伸出自己已經枯槁的手,摸了摸劉徽臣的手臂,對這個女兒,他是十分疼愛,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母親是唯一令他真正動情的女人,也因為她自身的聰明伶俐。對這個自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的婚事,劉非在她及屏後就開始注意,但是挑挑揀揀卻始終沒有定下來。如今劉徽臣已經17歲了,而自己眼看著就要歸去,若是讓她再守孝三年,那就真成老姑娘了。

    「父王,別這麼說,你對徽臣很好,很好的。」劉徽臣當然明白父親說的是什麼,自己婚事未定,將來若是王后有心,只在這一點上,就足以令她萬劫不復。

    「父王,應該早點想到,早點為你定下一門婚事,這樣你將來才會不受人欺負的。」劉非輕咳了幾聲,艱難的說道,「你放心,父王最近也讓人去注意了。只是這個人,你可能不會喜歡,但是為了將來,你忍一忍,好嗎?」

    「父王,我……」劉徽臣的眼淚終於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這段時間來的惶急不安都爆發了出來。

    「父王,對不起你。你再能幹,也是個女孩子。父王不該讓你插手府中的事情,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找個人嫁了,父王就能夠安心了。」劉非拍了拍劉徽臣的手,轉向柳行雲,他苦笑著說道:「行雲,你恨我嗎?」

    「父王,」柳行雲看著眼前這個老人,不知所措,「行雲,不知道。」

    「你該恨我,我讓你嫁入王府,卻是這樣一個丈夫和婆婆。」劉非說道,「我知道,你嫁進來後,沒有一天開心過。」

    「父王。」柳行雲沒有想到,原來劉非一切都知道。

    「建兒的脾氣,我知道。」劉非說道,「這要怪我,我當年恨王后無理吵鬧,一氣之下,便對建兒不管不問,才讓他便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本想讓你來收收他性子,誰想到,反而害了你。」

    柳行雲沒有說話,她只是流淚,若不是眼前人半挾著諸侯王的威勢來提親,疼愛自己的父母是絕對不會答應將自己嫁給那個風評極差的江都王太子的。就這一點,她縱是無恨,心中卻不能無怨啊。

    「但是行雲,如今你既然嫁進來了,就是我們江都王府的人了。我們江都王一脈的興衰榮辱,你不能不顧。」劉非忍受著胸口的劇痛,繼續說道,「皇上,我那個弟弟,是個有為之君。咱們大漢的封國王爺們這幾十年的平靜生活,可能要在他手裡起變化了。」

    「父王是說,那個推恩令嗎?」劉徽臣馬上想到了今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朝廷命令,「父王,這和咱們江都王府沒有關係,您就大哥一個兒子,我們江都國是不會分的。」

    「呵呵,吳楚之亂時,難道那些跟隨吳王和楚王的諸侯們都接到了先帝的削藩令嗎?」劉非聽到女兒著天真的話,反而笑了,「徽臣,有些事情不是你不碰,它就不會自動找上門的。如果江都一直由父王管著,自然不會出事。可父王眼看著就不行了,你哥哥從小在府裡被慣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處事比你還要差些,我怕他到時候聽人蠱惑,做出大不敬之事啊。」

    「父王,不會的。」兩個女孩子聽到大不敬這三個字時,臉色都不變了。

    「這是未雨綢繆啊。徽臣,行雲,你們要好好記住,皇上,你們的皇叔,他絕對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千萬不是試圖去挑戰他的權威,那將是我們江都王府的滅頂之災啊。」劉非說道,「將來,建兒繼位以後,你們也要好好勸他,知道嗎?」

    「是!」兩人點了點頭,心中卻一點把握也沒有,若是劉建真的要做什麼,自己兩人能勸得住她嗎?她們心中都沒有底,但是從劉非今天的這番談話中,身為女子的她們也已經嗅到了當朝皇帝即將開始的宏偉削藩計劃中那些血雨腥風的味道。

    「姐姐,你認識卓文君?」陳嬌此刻正在府中不可思議的望著教自己彈琴的張萃,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可以塞下一顆雞蛋。

    「文君妹妹和我同是蜀人,她喜好音律,和我相識有什麼好奇怪的。」張萃不知道陳嬌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反應。

    「那,姐姐親眼看過司馬相如演奏《鳳求凰》,看過文君當瀘賣酒嗎?」陳嬌從驚訝狀態回來後,立刻興致勃勃地開始小八卦。

    「自然是見過的,那年,文君妹妹新寡,我和夫君到她家看望她。若不是有夫君的幫助,憑當時無權無勢的司馬相如,怎麼能夠那麼簡單的帶著文君妹妹逃離卓家的追捕呢。」張萃淡淡的說道。

    「姐姐不喜歡司馬相如?」陳嬌敏感的發現了張萃語氣中的不悅。

    「司馬相如雖然有才,卻是個小人。」張萃說道,「他看上文君妹妹,文君妹妹的家世恐怕佔了很大的原因。只可惜,文君妹妹當時卻沒有看透。」

    「姐姐。」陳嬌看著張萃,沒有想到她對司馬相如的評價會如此之低。

    「不說這些了。妹妹既然喜歡彈琴,姐姐知道過幾日會有一架好琴來東陽,到時候,姐姐帶你去看看。若是喜歡,我們就買下來。」張萃安撫似的對陳嬌笑了笑,又開始將注意力放到了琴上。

    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確不是後人想的那麼單純,在鳳求凰的美好傳說下,掩蓋的是司馬相如的野心。

    陳嬌看著專心為自己講解的張萃,不覺想到自己和他們夫妻的交往。李希莫名的關心和某些時候異常的小心,還有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忘記的面紗,陳嬌並不是沒有想過這中間隱藏的秘密。

    李希,這個不曾在歷史上留名的男子,到底是陳皇后的什麼人?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危險為自己掩飾?還是僅僅想用自己的身份作為將來的進身之階?關心和感情雖然是真切的,但是這種疑惑卻讓人難以放心。

    陳嬌仰望著外面的太陽,風吹過她的髮髻,臉上是深深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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