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緒走出茶樓的時候恰近午時,就在那位少年離開後沒多久,雷總管便告訴她朱爺今日怕是抽不出身來,說是耽誤了她這麼久改天再請她吃飯。看起來那位朱爺倒也不像傳聞中說的那般狂傲,又想著很快就有五千兩黃金供自己花銷,她簡直樂得合不攏嘴來,只不過在做生意這方面她沒什麼經驗,又見那位小白公子一直溫溫笑著,難不成五千兩對方還覺得賺了?
在茶樓邂逅的那位小公子自稱姓白,七緒便自然而然的稱呼對方為小白公子,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喜歡給別人起花名了?腦海中不自覺的想起跟自己搶饅頭的那位少爺。這時候一點都不想回府,但看早上甘靖那副神經過敏的樣子,若是現在回去必定被他煩死,不過是生意場上相爭,又何苦把對方看得好像殺父仇人一般,胡亂想著,腳底下卻不自覺的朝著天沙河畔那間小鋪子走去。
經過上回在鳳凰西街的大肆宣傳,今時今日在天沙河畔已經看不到那個坐在鋪子前望著天空發呆的胖叔,取而代之的是猶如長龍般的隊伍,長隊一直排到了東園橋邊,眼瞅著七緒一直往店裡去,隊列中幾個中年婦女也叫嚷開了:別插隊別插隊,我們跟這可都排了大半天了。
「這東西就這麼好吃?」七緒識相的往後退了幾步。
「有什麼法子啊,家裡的小祖宗喜歡得緊。」聽了這位大嬸的回答,七緒也是笑瞇瞇的走開了,雖然很為胖叔高興,但從此以後興許就少了個人能聽自己囉嗦了吧,老爹說等他傷好了他們就要離開沙洲了,也許以後都見不到胖叔,也吃不到果燃店的雙皮奶了吧,金陵,東晉的國都,聽說老爹的那個兄弟,嗯也就是自己的叔父,似乎在京都混得不錯,好歹還是個官,難道以後就要開始寄人籬下的生活了嗎?扮小媳婦可不是她七緒的一貫作風啊。
七緒呆呆的坐在東園橋的石階上,雖說五千兩黃金是很夠花了,但金山銀山也有用盡的一日,自己不是一心想著要靠自己養活老爹嘛,即便是要從商,那要做點什麼生意好呢?那日當自己說要從商時,老爹曾經很嚴厲的訓斥自己,那是印象裡老爹第一次對自己發飆,在甘府的房頂上甘靖告訴過自己,身為黑水寨大當家的老爹曾經跟他說過句話:如果說人這輩子有什麼理想的話,我的理想就是可以再不用去搶奪任何人,再不用去約束任何人,自由自在的在這片沙漠上活下去。
不用去搶掠任何人,不用去約束任何人,自由自在的……老爹還是眷戀著那片沙海吧,七緒的心飄得很遠很遠,如果老爹就好像是一陣風,那他會不會為很快就要被困在京都的小房子裡而感到悲哀呢?啪嗒,這一愣神的功夫就連有人坐到自己身邊都沒注意,一回頭迎上的便是一張肥肥的臉,七緒也在心中告誡自己,雖然雙皮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不然就成胖叔那樣子了。
「小鬼想什麼這麼認真?」店外頭的長隊絲毫沒有縮減的跡象,胖叔竟然能抽得出身來,更神奇的是他竟然能在百忙之中注意到這邊發呆的自己,雖然七緒不會什麼相面之術,但總也隱隱覺得這個胖叔也許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簡答。
「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離開這裡了一定會很捨不得胖叔,胖叔你畢竟也開過店,你教教我這世上做什麼生意最賺錢。」
「做生意?你去問那姓甘的小子豈不更好,其實你小子也有幾分天賦,可別當我不知道是誰弄得我最近這麼忙,別的我不知道,只是有個小道消息,聽聞這沙洲城裡的甘家和朱家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都與西邊那座雲中城有著脫不開的關係。」胖叔說起這些的時候好像沉浸在某種回憶中,而也只有在那時候七緒才會覺得自己離得他好遠好遠。
有關雲中城的話題並沒有繼續下去,胖叔很快就叉開了話題,只是拉著七緒說要教給她做雙皮奶子的辦法,似乎連胖叔都感覺到也許七緒就快要離開了吧,雖然認識到現在日子並不算久,但他也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個時而機靈得像鬼,時而喜歡發呆的小鬼頭……
當五個大箱子被卸在甘府門前時,門童又傻了眼,早晨是朱家的黑面管家,現在又是幾個莫名其妙的大箱子,鬼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那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又堅持著,定要當面將東西交給七少爺,門童一時也做不得主只好奔向少爺書房去求救,這廝也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到底是甘府還是柳府啊。
甘靖心知這幾個箱子必是與那丫頭和朱爺的交易有關,對朱家的人他一向不怎麼客氣,就讓他們在外頭晾著吧。甘府門前幾名喬裝過的家丁倒是鎮定,這放在府門外的可是五箱黃金,原先這些家丁都以穿著朱府的家丁府走在街上為榮,如今卻奉了上頭指示要喬裝後才將這些東西送來甘府,一直以來即便是朱家的家丁走在外頭,也被那些鋪子裡的掌櫃奉若上賓,如今卻被晾在門外,不過來甘家送東西事前他們也早有了受冷遇的覺悟。
遠處七緒手裡挎著個竹籃,與那身行頭卻極是不配的,阿關早在他們離開天府茶樓時就被七緒趕回了家,大老遠的就看到甘府門前的情形就明白了是那位白公子來給自己送金子了,於是疾步上前,也不知那幾個家丁是如何認出七緒的,見得七緒歸來也是恭敬的行了一禮:「柳公子,小的奉家主人之命將這幾個箱子送來給公子,至於公子與家主人約定的物件,就由小的代勞吧。」
七緒微微頷首示意甘府家僕將東西抬進去,在檢視過箱子裡的東西後便從懷裡掏出那個木匣子遞給了先前說話的那人,而後那幾名白公子的家丁依舊是恭敬的向七緒行禮道別,這算了成了一樁買賣。此時,卻聽得廳堂中傳來一聲冷哼,不用抬頭都知道定是那位陰陽怪氣的甘府大少爺,畢竟是住在人家的地方,就算再看對方不順眼,面上的東西還是得做足,七緒躬身作揖:「見過大少爺。」
「哼,你還知道我是這的大少爺嗎?看你那樣子,好像把自己當成了這府裡的主人了吧,你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我們甘家一向清清白白,你可別招惹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給二弟惹麻煩。」甘大少爺雖然出言不遜,但也佔得個理字,七緒即便看在甘靖的面子上也不好當面和這位少爺過不去,只在心裡嘀咕大少爺這麼喜歡「哼」,搞不好前世就是那兩個長相極度對不起觀眾的哼哈二將其中之一。
見七緒做小媳婦狀的只低頭應者,甘大少爺心中更是不爽,這個心裡陰暗的傢伙仇視一切和二弟走得近的人,正欲在說什麼卻只覺得肩上一重,回頭卻見寶貝弟弟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於是有些慌神假言身體不適這就轉身逃開了。
「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何苦要受他的氣。」想來從門童進去通報到現在,甘靖應該早就出來了吧,所以七緒很懷疑這個男人很惡趣味的想要看看自己出糗的樣子。
「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對了,我有些事想請教你。」
「恰好,我也有話要問你。」
寧靜初夏,夏蟬的鳴叫聲充斥著整個午後,叫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