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現在是上午八點三十分,快點起床啦!」
床頭上的鬧鐘震耳欲聾,發出模擬八哥鳥的刺耳叫聲,陽光從窗簾縫隙洩下,淡淡金光晃動。花池坐起身,取下遊戲頭盔,伸伸懶腰,轉頭看眼檯曆上用艷紅粗字筆特意圈起來的醒目紅圈,輕歎口氣,該起床了,今天……是母親的忌日。
收拾妥當走出門,入目的,是寬廣街道流水車輛,無數懸浮車在空中有序地飄過,留下道道虛影,巨廈林立,人潮洶湧,連天空也變得其小無比,看不出湛藍顏色。坐上公共懸浮列車,片刻便來到千里之外的平民墓區,花池不由有些恍惚,在青山綠水、碧海藍天的遊戲裡呆久了,回到現實裡,竟然有些不適應。
平民墓區的入口,每天都很熱鬧,人們總是三五成群地前來墓地,送上菊花,點上香蠟,再意思意思地燒些紙錢,然後三五結隊地離去。花池在祭品專賣店買些香蠟紙錢,再買束菊花,便獨自往母親的墓地走去。看看時間,現在是十點整,跟穎雪和穎月約好的時間是十點半,微笑,中間還有半小時呢。
深入墓區後,人流便漸漸分散,稀薄,消失。花池不急不緩地走著,一步一步,腳步聲在寂靜的墓地中,分外清晰。轉過最後一道彎,抬眼,果然。
花池微笑,平和地道:「我贏了,所以,你輸了。」平淡的聲調,毫無勝利者驕傲口吻的陳述。
「我知道,」有人回答說:「所以我來了。」這人的語氣也很平和。清朗地聲音。略帶一絲愉悅,彷彿輸是一件令人開心地事。
說話的,是一個男人,一個存在感很強的,看不出年齡的男人。男人戴著墨鏡,寬大墨黑的鏡緣,襯托出飛揚劍眉,高挺鼻樑和白玉臉龐,如果只看臉,精製的五官和光潔細膩的肌膚。讓人相信,他是個不到二十歲的美貌少年。可是,一身筆挺的名牌西服,寬肩窄臀的完美身材,雙臂隱現地肌肉,不同於少年的單薄和輕浮。卻是正當壯年的三十歲成功人士所獨有的氣勢。此時,男子斜靠在花池母親的墓碑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花池,線條優美的下頜弧線,單薄地紅唇微揚,異常地勾人心魄。
花池不由心跳加速,呼吸一緊。暗地歎息:「妖孽。真真正正的妖孽!」天底下就是有這樣地人,擁有神明的寵愛,能得到普通人不敢奢望的全部。財富,權勢,名利,地位,女人,美貌,甚至,還有不老的容顏,彷彿消耗不盡的青春。
平緩呼吸,花池瞪視著男人不敬死者地舉動,聲調平穩地說:「那麼,說吧。」
「為什麼一定要我說呢,」男人在花池地瞪視下,神情絲毫不變,仔細看看花池的臉,懶懶地說道:「你這孩子,除了這雙眼睛之外,長得一點也不像我。性格也不像,行為舉止也不像,難怪受了十幾年的罪。反倒是另外三個,尤其是吳家認走地那個,跟我還真挺像的,可惜……」搖搖頭,有些不滿地撇撇嘴,道:「形似神非,跟我完全不能比嘛!」
「你!」花池聞言,怒喝一聲,又深吸幾口氣,平息下來,輕嘲道:「你還真是自戀。」
「呵呵,」男人輕笑:「好久沒人這樣說過我了呢!」面露懷念,淺淺一歎,伸手取下墨鏡,露出一雙跟花池毫無二致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翹,更顯魅惑。對花池笑道:「三年內,以一己之力償還三十萬的巨額貸款,同時供養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我當時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做到。」頓了頓,又說:「還有那個吳家的,你還真能忍住沒去找他。」
花池面無表情,回答道:「這沒什麼,你只要記得當時的賭約就好。」
「三百萬剛剛已經轉到你帳戶上去了,」男人微笑道:「你要我在這裡說的,我也會說。」緩緩走到花池面前,雙手搭她肩上,臉湊近,興味地說:「突然發現你挺有趣的,我在考慮,要不要追求你。」
花池震驚,連忙掙開搭自己肩上的手,像受驚的兔子般,瞬間拉開五米距離,顫抖著聲音,怒吼:「你變態啊!」抖抖全身泛起的雞皮疙瘩,提醒男人道:「我是你女兒,親生的,有血緣關係的!」
「那又怎麼樣,」男人被花池的反應引得哈哈大笑,傲然說道:「只要我喜歡,別說親生女兒,就是親生孫女,又有什麼關係!」見花池一臉惡寒,笑得更加愉悅:「原本只是說說,現在看你這樣,倒真有點興趣了。」
花池聞言,額頭滴滴冷汗,沉下臉道:「你……?!」
「呵呵,不要緊張,」男人笑著,寬慰道:「其實被我追求是你的榮幸啊!你的母親,親生的那個,不就是希望我追她,我不幹,她才跟別的男人跑了嘛。而這個女人,」指指花池母親的墓碑,道:「費盡心機地讓我追她,我偏不追,不也認清現實,自己死了嘛。」歎口氣,道:「那些男人女人,都挖空心思想讓我看他們一眼,現在我想追你,你還這樣。算了,不追你了。這些情情愛愛的遊戲,玩多了還真無聊,我玩了二十多年,也玩膩味了。」
花池長長地鬆口氣,突然發現只要跟這人接觸,心臟就會受到極限挑戰,超負荷運轉。心理疲憊下,什麼也不想多說,懶得跟他周旋,直接說道:「那你快說吧,現在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男人回頭,看看那靜悄悄的墓碑,微笑道:「真是個傻女人,前二十年跟在我身邊打轉,只希望我的眼中有她。後二十年費盡心機找代替品,到最後自殺,只希望我的心裡有她。可惜,我看她,跟看眼前的墓碑,沒什麼區別啊!」對花池笑笑,說:「不過能讓我記得她,也算如願以償了。」走向花池,抬手摸摸她柔軟黑髮,道:「最近我在又開了場賭局,是在一個遊戲裡,很多人參加呢!你也去玩玩吧,畢竟是我的女兒,怎麼都有資格的。」
「我不……」花池開口想要拒絕。
男人笑道:「今天下午,遊戲倉會送到你住的那裡。你最近不是辭掉工作了嗎,那就好好玩吧。」轉身離去,不曾回頭。
花池也沒有回頭看男人離去的背影,自顧自地走到墓碑前,輕聲低語:「母親,他至少還記得你,你……安心地去吧!」
寂寞的風吹拂墳上掛著的黃色紙錢,墓碑寂靜無聲,不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