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就這樣,一直重複做著相同的事情。烙婉發現自己長大了,因為當她看著爺爺的時候,已經不用仰頭了。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村長爺爺返老還童了,所以,是她長大了。
但,她不知道什麼是長大。
她一直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機械而麻木。她會甜美的笑,公式化的說著那些她已經重複了成千上萬遍的話。讓她覺得驚訝的是,她竟然一點都不會膩。
膩,那是什麼?除了說這些話,她不曉得她還能夠說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希奇古怪的想法,好像別的和她一樣的人都不會想。
終於有一天,爺爺將自己帶到一個人面前,指著那個長的很好看的少年跟她說:「婉兒,以後,他就是你相公了。「
相公是什麼東西?烙婉兒很好奇,可是她卻沒有問,好像自己原本是知道這個詞的意思的。
只是已經忘記了。她不想讓爺爺操心,所以她沒有問。
那個很好看的少年把她帶到了一個很幽靜的地方,幽靜的讓人有點心痛的地方。少年說:「娘子你很喜歡這裡吧?」然後她就對著自己催眠一樣的說,她很喜歡這裡。
這裡沒有人來,也沒有那些奇怪的人來。忽然從喧鬧變的安靜,一開始她真的有點不習慣,可是慢慢地。就習慣了。
很綠的草,五顏六色的花,每天都可以看到很美麗的夕陽,可是除了夕陽,她還是什麼都不記得。她不敢跟她的相公說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不敢告訴他他給她弄的小花園裡的花天天開,而且開地一模一樣地燦爛。
不敢告訴他,她好喜歡和他靠在一起。雖然那是只有在天亮之前才會有的時光。
然後他們有了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兒子。
她問他。孩子是哪裡來的?他用很平淡很溫柔地語氣告訴她,兒子是她生的。
也許是她又忘記了吧,烙婉兒在心裡歎著氣,然後抱著兒子。覺得自己真的很愛這個孩子。
可是孩子總是淡淡地,笑容淡淡的,眸光也是淡淡的。
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拉住他的小手問他:「你有什麼心事?」
兒子很驚訝的樣子。疑惑的望著自己,望著她牽著他的手,然後,很輕很輕的回答:「沒有。」
如果不是相公告訴過她他是她的兒子,她一定不會相信。
後來他們又有了一對漂亮的女孩,他說她們很像她,所以她就相信,她們是真地像她。
所以她總是定定的看著女孩們的臉,想知道自己長得什麼樣子。
後來……好像又是過了很久很久地樣子,有多久。她已經不記得了。她總算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看著她地花開過又重新開過,從來都不會凋謝。每天看著兒子的冷漠和一雙性情迥異的女兒出門。看她們出門再回來,第二天又出門。
每一次出門的理由。都是說:「爹爹娘親,我們出去採花了。」
他笑著說:「去吧,小心被蜜蜂蟄了。」
而她,面帶笑容的站在旁邊,看著他們淺淺笑著,無比幸福的樣子。
她沒有問他們,為什麼每天都要重複這樣的事情,而他們採回來的那些花朵,都去了哪裡。
她害怕自己已經問過了,只是忘記了。
要是她能夠忘記了自己已經忘記的一切,也許她會更幸福。
……
那天夕陽落下的時候,她倚靠在門邊,沒有看到孩子們的身影。她很疑惑,過去的那麼多日子,她都是這樣等著他們,而他們,也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她看著在院子裡砍柴的相公,忽然很想問問他,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好像也許現在不問的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可是她沒有問出口,因為她忽然已經再也說不了話。
她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的相公跟一些穿著黑色衣服看不清楚模樣的人糾纏在一起,聽見他聲嘶力竭的叫著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也終於倒下了,倒在了她的身旁。她忽然覺得他那麼奮力的反抗只是為了來到她的身旁然後被殺死,看著他英俊的臉溫柔的表情,她忽然覺得很難過。
「婉兒,我叫季未然,你要記住。」他說,心口的傷口在流血。
她的心很痛很痛,她很想幫他摀住傷口,她很想說她知道,可是她已經死了。
原來死了還可以聽見別人所話,還可以看見想看見的事情……他們就這樣躺著,躺在冰冷的地上,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等待什麼?她不知道,她好像是應該知道的,可是她卻不知道。
很久很
許天都已經黑了,也許還亮著,門終於被推開,三雙來。
然後她明白了,他們的屍體在等待的就是這三雙小腳。
她聽見她的兒子說,要把他們埋葬了。他說他一定要為爹娘報仇。
不要啊不要啊,她聽見自己在奮力吶喊,靈魂彷彿要脫出那個美麗卻冰冷的軀體。
睜開了眼,回到湖中的島嶼。
「我是誰?」小米楞楞的想,然後她想起來,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夢。夢完整的就好像是一個故事,但那是誰的故事?
明明應該是知道的,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莫非我真的得了失憶症。」她搖著頭,瞇起眼睛,用手蜷成拳頭輕輕的敲著自己的腦袋。
「癡兒……」一個聲音忽然從心底傳來,「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小米下意識的反問,忽覺不對,連忙補了一句:「你是誰?你在哪裡?」
「我在你的心裡,」那聲音忽然嘻嘻笑道:「自然就是你。」
「你出來。」小米有些急的道,有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體裡,難保不出問題。
「對不起。」聲音略帶歉疚的道歉。「我出不來。」
「為什麼?」
「因為我忘記要怎麼出去了。」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聲音沉默了會,道:「我忘記了。」
小米無語,乾脆也不糾結在這個無法解開的迷題上,問道:「剛才的……是幻覺嗎?」
「不……不是幻覺,可能是我的記憶吧。」聲音又歎息道:「我記不清楚了。」
「我想你的記憶還是真的有點糟糕透了。」還好不是又不記得了,這麼說她是個NPC了?
忽然想點開任務欄看看,系統卻提示說在非常狀態,無法開啟。
「你剛才說我不明白什麼?」小米趕緊又道,這個NPC奇怪的很啊,老是忘東忘西的。
「……對不起,」聲音再次道歉,還夾雜了濃濃的自責;「我不記得了。」
果然如此,小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有點受不了了。
本想再問問她進自己的心裡想做什麼,但想了想,估計還是一成不變的回答,索性也就不問了。皺眉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裡是你的心。」聲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我可以住在這裡嗎?」
「隨便住……等等……你說,是我的心湖?」小米忽然瞠大了眼,有些驚喜的問道。
「對……那,我可以顯形嗎?」聲音怯怯的說道。
「可以啊,隨便你。」知道是自己的心湖,小米連她說了什麼都沒有聽清楚,就胡亂的應了一通。等反應過來,才想起來:「我怎麼會突然進這裡來的?」該不是又要悟道了吧?好像她過百級也沒多長時間的樣子啊,應該不可能吧?
「我怎麼知道……」那聲音咕噥著,催促道:「快點讓我顯形啊!」
「我怎麼知道怎麼要怎麼讓你顯形啊,」小米學著她的語氣道:「憑空變出來啊!」
「……你竟然連這個都不懂……」聲音大是驚奇,「只要想著我的樣子然後安排我出現就好了啊!」
「哦……」按照她的說法,努力的想了想剛才腦海中出現她的樣子,卻發現她根本就沒有看過自己。倒是還記得那一對雙胞胎姐妹的樣子,無奈,只好想像著其中一個將她變出來。
於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忽然憑空出現在她的面前。
小米歪著頭打量著,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孩子很像一個人——很像在她臉上擦粉把她熏的暈了過去的女子——季瑤。
等等……雙胞胎小女孩,還有一個漂亮卻冷淡的小男孩?
怎麼越想越覺得像是師傅和季瑤還有童飄飄那老妖婆的樣子?
小米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她小女孩模樣的她:「你不會是師傅的老媽吧?」
她相公好像也姓季……
「你師傅?老媽?」小女孩困惑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的小米十分頭痛的望著一問三不知的烙婉兒,這算是怎麼回事?師傅的老媽怎麼會跑到自己的肚子裡來了。
好吧,不是肚子,是心湖。
可是,她是從哪來的?
想著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想著想著忽然想起那塊刻著鳳字的黑密令來。
這好像是唯一一個有可能的物件了。
「我能不能請求你一見事情?」師傅的娘眨巴著泛水的眸子望著小米,讓她不由的一陣糾結。「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