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驀然間,春天毫無聲息的到來了。
從城南到城北,綠色如飄浮的絲線,在空氣中緩慢的游動著,所到之處,楓樹綠了,河水清了,炊煙直了,人們臉上的笑容甜蜜了。
從厚厚的皮衣裡解脫出來,整個人都感覺輕松,冬日慵懶的感覺一掃而空。小鳥輕快的叫聲,似乎也在昭示著,生命又開始到了多姿多采的季節。
昨夜一場春雨,隨風潛入楓城的大街小巷,洗刷著城市的街道房屋,並且帶來一陣陣清新的味道。
人們在清晨推開窗子的時候,感覺冬日裡那個陰霾灰重的城市不見了,在春天的撫慰下,城市變得俏麗而活潑。
細碎的、去年冬天剩下的枯黃細葉子,打著旋,從高空中飄落下來,在濕潤的青石板路面上,混和著雨水,使路面稍嫌泥濘,但也更加渲染了春天的景象,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春天啊!
在煦暖的陽光照耀下,一百零七歲的老太太拿著板凳,坐在了家門口,舒服的閉上眼睛,接受太陽神奇的沐浴,兒孫們歡快的聲音圍繞在她身邊,她感覺這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四扇城門早已經開到最大限度,蜂擁而出的楓城人民,將歡聲笑語洋溢在半空中。這是一個踏青的季節——野外剛剛冒出嫩芽的小草,它們是春天的使者,每一個都人願意去向它問好。
而皇宮中,絲竹聲聲,排簫陣陣,舞帶歌喉,旖旎風光。上百名精靈族的少女,在寬闊的大殿裡載歌載舞。
半透明的著裝、五顏六色的彩帶,隨著她們的舞步,旋轉出最美妙的弧度,她們白皙嬌嫩的臉龐上,略帶一絲羞赧的笑容,而她們彩帶下面的衣裙,是絲質的透明,若隱若現的美妙胴體,隨著音樂的節奏,舞出各種姿勢。
那些帝國的貴胄們,並不是什麼合格的觀眾。他們眼中放射著野獸般的光芒,鼻息粗重,嘴角流涎,瞪大著眼睛,緊緊鎖住場中的少女們,因為每個人的審美標准不同,他們心裡各有心儀的對象。
每一個精靈少女都嬌小玲瓏、容貌秀美,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雪白的皮膚更是煥發著青春的光芒,水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形成一個小小的陰影,紅黃藍綠,不同顏色的長發,左飄右蕩,每一次都讓男人們的心顫抖不已。
這樣的女人是天生用來疼惜的,而她們,也是最能吸引男人的。她們的魅力不僅僅是年輕貌美,她們更具殺傷力的誘惑武器,來自於她們的嬌弱、慵懶和一臉風情。
更何況,她們是精靈,是來自異域的奇特種族,她們臉上那尖尖的耳朵,是如此俏皮,使那些齷齪的男人,更想看看她們隱藏在衣裝下面的部分。在此時,男人一下子變成了野獸。
只有四大家族裡,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看出那些精靈少女們隱藏在眼底的不屑。
是啊,雖然從表面上看,這些嬌小的女人們正是青春韶華,大好年紀,而實際上,能夠從花草之中孕育出來,她們已經接近神的境界,每一個精靈都有幾百年的生命。
看著充滿欲望的、世俗中的低級種族,她們的心裡,是極其厭惡和不平衡的。
憑什麼這生命短暫、性質惡劣的種族,能占據如此廣闊的土地,並且統治世界長達萬年之久?
青山勇、北唐休、浪澤,這三大家族的家主是清醒的,對於精靈族這次派出使節團覲見的目的,他們早已經達成了共識。
爭取與人類的通商貿易權,這件事情已經持續了十幾年。
從《三界協議》簽訂的那一刻起,人類、妖族和精靈族形成一個統一的帝國,妖族和精靈族以聯邦的形式,表面上歸人類統治,他們每年納貢進獻,人類承認兩族占領的土地,擁有完全獨立的自主權。
從那一刻起,妖族息心北歸,精靈族卻一直嘗試著與人類進行通商,希望從根本上,壯大自己的經濟實力,增強國勢。但人類卻一直鎖國,雖然在邊境線上,有小規模的民間貿易,但在涉及國計民生的關鍵領域,政府卻嚴厲禁止與妖族和精靈的合作。
這一次,精靈族和妖族再一次來到帝都,帶著三百人的使節團,其中精靈占了絕大部分,妖族只是象征性的跟著打邊鋒。而在這三百人中,僅娛樂人員就占了二百多名,包括歌女、舞伶和樂師。
這和以往的使節團大大不同。以前的使節團,都是精靈族的長老和精英,完全按照正常程序,進行談判和協商,但從來沒有取得過什麼實際性效果。
很明顯,這次他們改變了策略,采取“蜜糖”攻勢。楓城的高官們,大部分都接到巨額的賄賂,而獻給皇帝的,則是這兩百人的精靈歌舞團。
三大家族的家主們,臉上是深深的擔憂。
他們看著皇帝陛下,發現他早已經深陷於聲色犬馬之中——他已經步入晚年,曾經的英明偉岸,早已被歲月磨平。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他貪圖享樂,遠在精靈族覲見之前,他就已經對通宵達旦、鶯歌燕舞的糜爛生活,投入了極大的熱情。
精靈族顯然已經把這位皇帝的喜好,打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投其所好。
英雄都是好色的,這很容易理解。英雄往往都是那些精力充沛的人,因為精力充沛,所以能勤於文武,奮發向上,而另一方面,他們的欲望也是無比強大的,旺盛的精力需要發洩到美女身上。
英雄難過美人關,有其生理上的科學依據。
皇帝陛下這一生,產生了幾十個兒女,有無數的妻子,可見他精力何其充沛。但是目前,他也只能用眼睛看看,頂多用手摸摸。他已經老了,年輕時的荒唐,報應在他身上,在進入花甲之年後,完全喪失了男性能力。
雖然他曾經服用過無數的補品,像什麼三鞭酒、偉弟、威而猛、十全大補丸、一夜七次散、印度神油、還我飄飄膜、一次性貼立挺、海馬洋參口服液等等,但是他的某位小兄弟卻完全罷工。
這使皇帝陛下無比沮喪,在無數個不眠的夜裡,他不只一次的,想起了父親說過的話:男人那種能力,是有一定次數的,用完了,也就用完了。
三年前,紅衣衛曾經奉密令,進入妖界,試圖圍捕一只高級妖獸,那是馬族的首領——皇帝陛下從太醫那裡,得到神方,必須要用馬族首領的性器做藥引,才能煉制出絕對可以令男人重振雄風的“無敵神鞭丸”。
那一次,為了馬族首領的小弟弟,人類和妖族幾乎開戰,一方面絕對不肯做太監,另一方面是做夠了太監,兩個男人心中想法各不一樣。
皇帝陛下雖然心中有愧,卻是先禮後兵:“為了朕的幸福,愛卿你就獻出自己的某個部位吧,祖國人民不會忘記你的,聯邦不會忘記你的,歷史也不會忘記你的!”
馬族首領破口大罵:“難道為了你這渾蛋的幸福,我就要放棄自己的幸福嗎?命可丟,小弟弟絕對不獻!”
這件荒唐事,被列為“古今十大趣談”之首,一直是後世老百姓津津樂道的茶余飯後話題。
三年以後,宰相府為了治療楓林玉的昏迷症,差點和蠍子王開戰,目的是為了得到蠍子王的尾巴入藥,也只有這件事,堪與皇帝陛下的“無敵神鞭丸”事件相媲美。
這件事情,後來在人類和妖族的無數次磋商之後,不了了之。紅衣衛在馬族的土地上,掠奪了十幾個低級妖獸,帶回來供太醫們研究,但也沒取得什麼實質性效果。
在幾十年以後,馬族首領壽終正寢,無疾而終。葬禮後的第二天,妖獸赫然發現,自己首領的墳墓竟然神秘被盜,無數珍珠、寶貝一個不少,偏偏就是少了屍體上某個私密器官。首領的後代鬧了一陣,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後也無可奈何。
但皇帝陛下並沒有因此重返青春。
太醫的解釋是,那種藥引必須要新鮮的,死人的是絕對不可以的。
直到兩個世紀以後,御醫柏倫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才披露出這件事情的始末。
因為皇帝陛下逼得實在太緊,所以太醫們無可奈何,只好想到這個“無法實現的藥方”,其實,這都是子虛烏有的,奉勸後人們,千萬別再去找馬族首領的麻煩,那根本是完全無用的。
而楓林玉的“蠍子王尾巴事件”,也是基於此種目的所產生,那些心髒病和休克患者,也不用再打蠍子王尾巴的主意了。
這都是後話。
實際上,此刻的皇帝陛下,看著眼前美麗的少女們,又開始懷念自己的青春時代,他甚至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要發動一次對妖獸的戰爭,誓必要擄獲馬族全族,把他們統統送入制藥房,但看一看自己現在這副身體,他又絕望了。
所以,此刻,皇帝陛下的臉上,不但有觀賞歌舞的快樂,還有感懷青春的無奈,以及無法再操控世界的英雄落寞。
出於這種不平衡的變態心理,皇帝陛下下令,所有的精靈少女都不得褻瀆,全部留在皇宮裡表演歌舞,任何想打精靈少女主意的人,不管官居何位,一律殺無赦。
絕望的帝國高官們,在私下裡將皇帝陛下罵了幾千遍,這件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日後帝都大叛亂的導火線。
而皇天十七世,頒布了這項禁令以後,齷齪的心理得到極大的滿足,臉上的不快也淡了一些,在精靈少女們的舞紅亂綠之中,老懷大慰,心醉神迷。
帝國宰相楓林慕大人,並不像三大家族那樣面有憂色,他一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面無表情。
總體來說,在帝國群官之中,只有四大家族的首領們,表現出了足夠的風度,這也使精靈族詫異震撼不已,他們知道,在人類之中,仍然有一支中堅的力量,如果人類不被滅族,他們將是大功臣。
這也從另一個方面,反證了這樣一個道理:四大家族之所以能一直把持著帝國高位,是有一定淵源的,這些優秀的家族,對培養下一代鞠躬盡瘁,他們的繼承人,絕對不會在這種場合,表現得如此不堪。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楓林玉。
繼承了前世天木山那個少年的性格,楓林玉對歌舞有極大的偏愛。
當年,楓林玉和賀蘭飛雪曾經以“大玉、小玉”的名字,在楓城火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即使是轉生之後,這種熱情和天資仍然帶了一部分。
此刻,他站在宰相大人身後,擺腰扭胯,跟著音樂輕輕哼唱,一副恨不得下場伴舞的樣子。
青山秋雨、北唐痕和浪雲,三個已經被內定的三大家族繼承人,恭恭敬敬的站在各自的父親身後,皺眉看著楓林玉。
而明公主和宜皇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帝身後。明公主的眼神如一把刀子,狠狠的刺著楓林玉,心裡已經罵了一千句“白癡”。
楓林玉對這些眼神悍然不顧,身上的動作仿佛不受自己控制,隨著音樂的節奏,歡快的起舞——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個長袖善舞的天才!
楓林慕卻不能不在乎那些惡意的眼神,他轉過頭,對楓林玉小聲喝斥道:“你端莊一點行不行,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
楓林玉暫時安靜了一下,但片刻後又動了起來。
楓林慕臉上現出怒氣,剛要斥罵他,不料皇帝陛下已經發覺了。他饒有興致的看著楓林玉,奇道:“你想跳舞?”
楓林玉赧然一笑,嘟囔道:“我……不由自主。”
楓林慕站起身來,恭聲道:“陛下,實在抱歉,我一定嚴加訓管,不再讓他在這莊嚴場合出丑。”
皇帝陛下搖搖頭,笑道:“楓林愛卿,你是個太過於嚴肅的人啊,這有何不可呢?楓林玉,朕令你,下場跳舞給朕看。”
當時,精靈族和妖族,以及帝國的所有高級將官都在場,就連留在楓城的三位皇子,也都站在皇帝陛下的身後。
今天本來是簽訂某種協議的日子,此時的歌舞只是場前助興,但那種嚴肅的氣氛,一直籠罩在寬闊的帝國大廳之中——是否取消對精靈族的貿易壁壘,就在今天決定。
楓林玉雖然對這種嚴肅的氣氛,沒有太大的敏感力,但也覺得有些不妥,站在那裡有些呆滯。
“去啊,跳給朕看,朕很想看看,一向以冷酷無情著稱的楓林家小少爺,是如何跳舞的呢!”皇帝陛下笑吟吟的說道。
楓林玉看看父親大人,見他一臉怒氣,幾乎要咬自己一口,他趕緊別過頭來,不去看他,有些忸怩地走到場中。
音樂聲再次響起,精靈族的少女們,圍著他翩翩起舞,一旦跟上節奏,楓林玉的胯骨自然而然地扭動起來,接下來是一發不可收拾,所有的疑慮全都拋開,熱烈奔放的舞動起來。
他的舞姿渾然天成,沒有一絲破綻,這完全是天分使然,因為只看過精靈的舞蹈,所以他的動作也和精靈差不多,但卻加入了很多創新。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他也從來沒學過,但就是那樣自然而然,搖頭、扭腰、伸臂、旋轉、蹦跳、倒立……一氣呵成,毫不脫節。
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節骨頭,似乎都是為跳舞而生的,雖然身材矮小,但那種韻律的感覺,卻是無比強烈。
觀眾們一起在心裡驚呼:“沒想到這個家伙,還有這一手,跳得真好。”
那些精靈族的少女們,也都暗自佩服。她們的歌舞,已經練習了很多年,為了這次任務,著實費了好大功夫,可是跟這個十幾歲的人類少年比起來,卻又略遜一籌。
她們唯一勝在身上衣服穿得少,充滿了女性的魅力。但是女性看著楓林玉跳舞,卻有一種性感的味道,明公主的臉上竟然飛起一朵紅雲。
精靈少女的另一個優點是,有些精靈是會飛的,她們和地面上的精靈配合,往往能跳出人類無法做到的舞蹈,而這種飛翔,被楓林玉瀟灑的彈跳代替,別有一種風味。
楓林玉還不僅跳舞,興致來了,怎麼擋也擋不住,他大聲的唱起來:“如果我是石頭,就要劃破天空,像流星電光石火,如果我是淚水,就要血一樣紅,讓誰都看見我,一千年後、一萬年後故事都隨風……靈魂能有多重,為何刮起狂風,還是不能飛走!”
“好好好!”皇帝陛下站起身來,鼓著掌,連續叫了三個好,“阿玉,你跳得太好了!”他搖了搖頭,臉上現出可惜的表情,“要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哈哈哈!”明公主大聲地笑了起來,楓林玉的臉立即紅了。
他臉上忽然揚起一股惡作劇的表情,彬彬有禮的走到明公主身邊,彎腰向她邀舞。在這種場合,作為公主的她,如果拒絕的話,那是很沒風度的。
皇雪明柳眉倒立,臉上一陣怒氣,狠狠地瞪了楓林玉一眼,但還是把手伸給了他。楓林玉牽著她修長柔軟的手,走到舞場中央,卻不由得愣住了,雙人舞他從來沒學過啊!明公主倒是個中高手,在宮廷中舉行的舞會,她常常是主角。
兩個人呆視了一會兒,扭扭捏捏的抱在一起,然後明公主就開始慘叫起來,楓林玉上來就開始踩她腳,她一把推開他,自己跳了起來。
楓林玉也不以為意,撇開她,走到場邊兒,大叫道:“大家動起來吧!”
皇帝陛下興致很高,和宜皇妃走下場來,開始領舞,其他人一看皇帝都跳起來了,也都各自找了女伴,沒有女伴的,就兩個男人湊合在一起。
一時間,寬廣的大廳亂了起來。楓林玉還不管不顧的,把青山秋雨等三位有為青年拉了下來。三個人像傻瓜一樣在原地打轉,心裡又把楓林玉恨了幾次。
尤其是浪雲,一臉冷酷,在熱鬧的人群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楓林玉一看他那副表情,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種亂哄哄的場面,一直持續了半個小時,直到大將軍青山勇高喊了一聲:“陛下,我們今天好像不是來開舞會的。”
皇天十七世一愣,有些尷尬的,看了看精靈族的長老們,精靈族的高官們,正用驚愕、憤怒和不屑的目光,看著這一幕。
皇天十七世轉過頭來,有些埋怨地瞪了楓林玉一眼,而始作俑者非常無辜的聳了聳肩膀。宰相大人在一旁氣得全身直發抖,楓林玉的所作所為,完全不符合宰相府“韜光養晦”的策略。
“好了、好了!”
皇帝陛下回到皇座,揮舞著雙手,讓那些精靈族少女退下去,官員們各就各位。
他說道:“其實,程序很簡單的,我已經同意和精靈族、妖族互相通商貿易,只要簽個通商協定就可以了。至於關稅、特惠條例、禁運品這些具體細節,我會派一支使節團,去精靈族和妖族考察一番。”
“不可!”三大家族的家主一起站起身來,高聲阻止。
青山勇說道:“陛下,您可要想清楚啊,國門一旦打開,人類可就完了。”
皇天有些反感的說道:“大將軍,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們人類、妖族和精靈族,都是楓葉帝國的一部分,何分彼此?我們之間做生意有何不可?
“妖界和精靈界,有無數珍奇異寶,僅僅是我們身上穿的皮衣,也都是那些奸商,從妖界走私過來的,價格何止翻了百倍?與其這樣,何不消除壁壘,彼此互惠互利,各取所需,這對我們兩方面,都是有好處的嘛!”
青山勇、北唐休和浪澤互相看了一眼,臉上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浪澤嘿嘿冷笑兩聲,說道:“陛下,你如果真要這樣做,我們做臣子的,也不能說什麼,不過,三大家族轄下的那些產業,可不喜歡和異族做生意。”
青山勇和北唐休一起點頭。
三大家族操控著人類領土三分之一以上的經濟產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如果他們聯合起來,從中作梗,通商貿易肯定步履維艱。
皇天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在精靈族和妖族的官員面前,覺得很沒面子。他氣呼呼的轉過頭來,看著楓林慕,問道:“愛卿,你覺得呢?”
“很好,很好啊!”宰相大人微閉雙眼,點頭說道。
“什麼很好啊,你到底同不同意?”皇帝陛下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
“是啊,宰相大人,你可要明白,你們宰相府的產業,很大一部分是礦產資源,這些東西,妖族可有的是,要是他們的東西進來,你就准備喝西北風吧!”北唐休大聲說道。
“我們宰相府又不止有礦業。”楓林慕翻著眼皮說道:“我是無所謂,你們通商也好,不通商也好,我都贊成。”
“果然是楓林愛卿,深合朕意。”
皇天哈哈大笑,楓林慕既然這樣說了,那是不會掣肘了。
青山勇三人,氣憤的看了楓林慕一眼,心裡罵道:“狡猾的老狐狸,牆頭草。”
他們三人已經決定,堅決不同異族合作。
這次來的精靈和妖族使節團,主要是由精靈族的長老帶領。他們此刻,坐在皇帝陛下的下首,與對面的四大家族遙遙相對。
楓林玉已經將這些人打量了好久,能有資格接受皇帝陛下召見的,總共有四位精靈首領和兩位妖族首領。
四位精靈中,有三位看上去年齡很大,這在精靈中並不多見,因為他們的壽命都很長,幾乎是青春永駐,而那三位男性精靈,頭發卻都已經有些花白,長長的胡子一直拖到腰畔,使他們的個子看上去更矮了。
這三位是精靈族的長老,此刻,他們將瘦小的身子窩在寬大的皮椅裡,眼中閃現爍爍的光芒。
顯然,他們也知道四大家族的家主們才是實權派,因此,他們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四個人,他們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被這四個老妖精收在眼底。而在間歇的空間中,他們的眼神不經意地,掃在他們旁邊的那個精靈少年臉上。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那年輕的精靈少年是女扮男裝。相較那三位精靈長老來說,她實在是太年輕了,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
同樣,任何人也都知道,那絕不是她的實際年齡——能夠被萬花精靈,賦予這樣重要的使命,她的身分和地位非比尋常,而這樣的一位精靈,肯定是經過無數年的修煉和成長的。
和那三位精靈長老的灰色長袍不同,這位少年,身穿一身水綠色的紗質薄衣,腰間系著一條深綠色的綢帶,後背處開了一條長長的橫口,兩只半透明的彩色翅膀,從橫口裡鑽出來,柔順的貼在她的背上。
雖然做男裝打扮,但她那細膩得不像話的五官線條,卻完全將她的真實性別暴露。那是一副只出現在女子臉孔上的容顏,也只有母系生物,才會泛出那樣柔和的光輝。
那三位精靈長老沒有翅膀,這也說明,他們並非來自“花系”,而眾所周知的,在精靈界裡,統治階層是“花族”,萬花精靈本身就是花王。
楓林玉從一開始,就一直觀察著那個精靈少女,聽皇帝陛下為四大家族引見的時候,知道她的名字叫“竹”,而那三位長老分別是蒼松、梧桐和赤杉。不難理解,這些人都是植物成精,分別代表了各自的物種,同時也是那個種族中的佼佼者。
而那兩位妖族首領,一位是熊族的莫桑,此刻它正在那裡,低著頭打瞌睡;另一位是來自狐族的女妖,她有個古怪的名字,叫血瞳。
楓林玉還特意看了一下,她那妖嬈的眼睛,明明是藍色的。
她可不像熊人那樣大剌剌。和所有狡猾的狐狸一樣,這女妖眼中的神色閃爍不定,一臉陰鷙,尖尖的下巴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因為她總是不斷的看著左右談判的雙方,楓林玉真害怕,她那脖子能不能承受住如此頻繁的旋轉。
她的眼神,有時甚至會在楓林玉身上停一會兒,那並不代表她特別注意到了楓林玉,而是這大廳裡的每一個人,她都會看上幾眼。而每一個和她目光相對的人,都會感覺一陣不舒服,她卻偏偏要和人家的目光相對,弄得每一個人都很別扭。
兩族的代表們各懷不同心思,聽著人類權力階層的爭論,體會著他們的矛盾,暗自尋找解決方法。
整個大廳裡的氣氛為之一滯,靜了一下,能清晰的聽到熊人壓抑的呼嚕聲——很明顯,熊人這次代表妖族來談判,僅僅局限於公費旅游,那些政治上的復雜,它沒興趣,也認為沒必要去理會。
其實,包括熊族在內的妖界各族,它們的理想很簡單,只要守住自己的土地,簡簡單單的生活,這就足夠了,至於和人類談判,它們從來沒想過,同時它們也沒有這方面的能力。
倒是精靈族,每次都要抓幾個妖族的首領,塞進使節團,美其名曰“精靈、妖族聯合使節團”,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向人類示威!證明妖族是和精靈站在一起的,至於談判後得到的好處嘛,精靈族就想不起他們的同盟兄弟了。
所以,這十幾年來,精靈族的國力蒸蒸日上,而妖族,還局限在廣闊的草原山地上,茹毛飲血。
妖族的首領們也知道,自己是“陪襯”的身分,所以在談判的時候,一般不開口說話,像熊人這樣打呼嚕、睡大覺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五年前,豬族的首領甚至還在睡夢中,把自己脫了個精光,上演了一幕妖族進化史,解開了人類生物學家們長久以來的疑問:從豬發展到豬人,其生理構造,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呢?
當然,從那以後,豬族的首領,就再也沒有參加過這類比較重要的會議。
既然熊人莫桑在睡覺,狐狸血瞳又執著於用藍色的小眼睛,閱盡“眾生百態”,精靈族的長老只好咳嗽一聲,用眼神請示了一下“竹”。
然後,蒼松長老站起身來,向皇天十七世施禮說道:“陛下,首先我們要為您的寬宏大量和偉大英明,表示贊賞。為您對精靈和妖族的請求如此滿足,而表示感謝……”
老精靈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但是英明如您,當然也知道,貴國有三分之二的產業,掌握在四大家族手中,而在我們精靈最需要的一些,諸如食品加工、武器制造和礦業開采技術這方面,幾乎被北唐、青山和浪家三家控制。
“如果這三大家族,不開放這些行業方面的交流和貿易,那……”
皇天左手一揮,打斷蒼松長老的話,說道:“這些我都明白。”
他低下頭,皺了皺眉頭,又看向三大家主。
三大家族把眼神轉向一旁,不去和皇帝正視。
皇天歎了口氣,開始對家族民主政治,產生了深深的痛惡,看來,鏟除門閥貴族的行動,已經勢在必行了。
“三位愛卿,你們也不要一口拒絕,說不定,與精靈族的合作,會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利潤,這個……”皇帝陛下想舉個例子,來說服三位“愛卿”。
梧桐長老乖巧的站起身來,說道:“不錯,精靈族的精密加工、糧食種植和黃金勘探,以及妖族的皮革、牧業等等,都能給帝都帶來滾滾黃金,希望各位大人能仔細思考一下。”
一提到“黃金”,幾乎所有的人類都眼光一亮,但三大家主還是無動於衷。
“這樣吧,我們的商貿合約,先不急著簽下……”
皇帝陛下無奈之下,只好向三大家族妥協。他這句話一說出口,各方面的表情都不一樣。
宰相大人臉上現出“一切盡在掌握”的陰笑,三大家主也終於回過頭來,看了皇帝一眼,精靈族可急了,大叫道:“陛下,你不是已經答應我們了嗎?”
“各位請放心!”皇天雙手向下一按,安撫道:“合約早晚會簽。不過在這之前,我要派一個使節團和你們回去考察,看看是不是確如你們所說,能帶來……嘿嘿,那個滾滾黃金。”
他微笑著,向三大家族問道:“愛卿,你們各自派一個家族成員,咱們去考察一下,如果回來之後,你們還是不同意,那本皇也不勉強。”
三大家族臉上,現出一陣猶疑之色。這個時候,他們知道,既然皇帝陛下讓步了,自己這一方,就不能讓皇帝太沒面子。
“遵命!”三大家主一起恭聲說道。
雖然是答應了,但最後的決定權還在自己,他們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嗯,很好。”皇帝陛下哈哈一笑:“為了表示誠意,本皇也會派一個皇子,作為使節團的團長。”
“兒臣願奉命出使!”
三個皇子一起大聲喊著,從皇帝陛下身後冒出來,躬身請命。
皇帝臉上的神色一暗,眉頭皺起了老高。
他當然也知道,這三個兒子之間,為了一個皇位而矛盾重重,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一方面,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年,爭奪皇位時的種種骯髒丑惡之事,另一方面,也在提醒著他:你已經老了,就要完蛋了。
皇天十七世的心裡一陣落寞,厭惡的看了看三個兒子。他的眼神有些發直,他想起了最疼愛的十子,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偏偏最討厭自己屁股下面的這個皇座。
“這次……不用你們去。”皇帝陛下有些心力交瘁的說道:“你們是兄弟,不要每天都想著爭來爭去,要懂得忍讓!”
三個皇子點頭,恭聲應諾,但看他們的表情,皇帝陛下深深歎了一口氣,知道說也是白說。
“父皇,你說要派一個皇子的……”三皇子義明說道。
皇天臉上厭惡的神情越發的濃了,像揮走一只蒼蠅般的怒聲道:“下去!”
他大聲喊了起來:“難道除了你們三個,就沒有其他皇子了嗎?”
他伸手一指旁邊的明公主,說道:“雪明,這次你去。”
“啊?”明公主驚訝的叫了一聲,隨即臉上現出笑容:“謹遵皇命!”
她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叫道:“我要帶著他們幾個!”
她伸手,向青山秋雨等人指去。
“嗯!”皇帝陛下滿意的點了點頭,“正好,三大家族也要各自派出一名家庭成員,就這樣定了。”
他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既免去了三個皇子的競爭,且三大家族的繼承人又和公主是好朋友,只要她去,一定會要那幾個人跟著。而自己會吩咐公主,讓她一定要向這幾個小繼承人,展開思想攻勢,誓必要讓三大家主改變決定。
皇帝陛下為自己這個偉大英明的想法興奮不已,高興的說道:“青山秋雨、北唐痕、浪雲,朕封你們為……”
他低頭想了一下:“有了,就封你們為……”他一抬頭,一下看到了楓林玉,猛然,又一個大膽的想法,竄進他的頭腦中。
如果能將楓林玉也一並影響,那會產生什麼效果呢?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他簡直迫不及待了,大聲道:“楓林玉,朕也封你,封你們四個為‘楓葉四騎士’,保護公主,赴精靈界談判!”
“哈哈哈哈,好好,太好了!”皇天十七世得意的大笑起來,這還是近幾年來,自己想到少有的幾個妙招呢!
楓林玉呆了一呆,本來一直在看熱鬧,怎麼忽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呢?
“還不快去謝恩!”楓林慕把他推了出去。
楓林玉嘿嘿一笑,訕訕道:“這個……要封我為騎士嗎?可是我好像還不是劍士啊,沒什麼能力哦!”
“你還有點自知之明。”明公主陰陽怪氣的說道,一臉嘲諷。
“皇帝陛下,我拒絕騎士封號。”北唐痕大聲說道。
“為什麼?”皇天十七世皺眉問道。
北唐痕不說話,只是瞪著楓林玉。老奸巨猾的皇天十七世,立即明白怎麼回事。
“不——願——意!”浪雲一字一頓的在旁邊幫腔。
青山秋雨卻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表情。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臉上總是一副慵懶、無所謂、與我無關的表情。不可否認,他長得很帥,但是那種懶洋洋的感覺,總讓人誤認為他沒有什麼男子氣概,尤其是不熟悉的人,對他這種“沒有立場”的人生觀,常常是嗤之以鼻。
就像此刻,他竟然還對著楓林玉微笑,明亮的眼睛裡,表露出這樣的意思:“看看,都是因為你啊!”
這種目光讓楓林玉惱羞成怒,他心裡想道:“不就是一個騎士的封號嘛,誰稀罕!”他也大叫道:“我也拒絕騎士封號!”
皇帝陛下有點抓狂,指著面前的四位少年,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要知道,騎士封號是無比尊崇和光榮的,無數優秀的將士,為了這個封號浴血沙場,而你們,竟然漠視它!”
北唐痕小聲說道:“我不是漠視騎士封號,只是……”他又看了一眼楓林玉,“瓊脂之間,豈容粘膏!”
“誰是年糕,你說,誰是年糕?”楓林玉指著北唐痕狠聲問道:“你才是年糕!”
“白癡!”浪雲小聲的罵道。
楓林玉忽然微微一笑,表現出文質彬彬的樣子,朗聲道:“你以為我真不知道啊,粘膏就是污濁腐敗的豬油嘛,語出《夢溪稽考》,聞孫問聖子三十一考……”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搖頭晃腦。
“行了、行了!”
皇帝陛下趕緊打斷他,對他瞎搗亂的功夫佩服不已,略作鼓勵道:“阿玉,看不出來,你還滿博學的嘛,但是,你真的要拒絕騎士封號嗎?”
楓林玉點點頭。北唐痕和浪雲哼了一聲。青山秋雨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這樣吧。”皇帝陛下沉吟一下,說道:“那就先保留騎士的虛銜,不進行冊封儀式。”
不進行冊封儀式,當然也就沒有了“楓葉四騎士”的說法,每個人暫時是獨立的騎士個體,沒有並列的意思,這個倒是很容易接受的。
北唐痕和浪雲點了點頭。對於成為騎士,他們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
青山秋雨又用那種戲謔的眼神,看了看楓林玉,彎彎的眼角像一枚月牙兒。這種笑容讓楓林玉有些沮喪,似乎自己心裡想了什麼,都被他知道了一樣。
他狠狠的瞪了青山秋雨一眼,青山秋雨卻不以為意的嘿嘿一笑。
“好了,就這樣定下來了,各位不要再發表其他反對意見了。”
皇帝陛下揮手,打斷三大家主想要繼續發飆的行動,高聲道:“這是我們人類第一次派出使節團,出使精靈和妖族,大家仔細商量一下細節問題吧。”
“使節團的安全問題請陛下放心!”
赤杉長老高聲說道:“我們絕對保證他們來去平安!”
“哼,可不要空口說白話!”大將軍青山勇語氣粗重的說道。
“我願意留下當人質。”蒼松長老說道。
這也是帝國高官們一直擔心的問題,雖然說由公主殿下帶領使節團,他們發生危險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精靈族扣留他們根本沒用。
但為了以防萬一,當然最好有一個人質留在這裡。這三個老精靈是精靈族的長老,身分地位顯赫,如果能留下一位,對保障公主等人的安全,是十分必要的。
“那麼,就請蒼松長老在楓城流連幾個月吧,感受一下人類的生活,還是很不錯的。”皇帝陛下很高興,從這件事情上,證明了精靈族合作的誠意。
“三天後出發。”他大聲說道,哈哈大笑起來。
三大家族的家主憤憤不平,對看了幾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而宰相楓林慕,一直面帶憂色,看著兒子楓林玉,心裡在考慮,該給他帶上什麼樣的保鏢。
對面,狐族的血瞳,終於停止了環顧四周的行動,她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對被眾人冷落,並沒有什麼埋怨,拍拍熊人的肩膀,喊道:“莫桑,醒醒,會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