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間,風聲鶴唳,玄猿仙獅悠散地邁著碎步。靈草仙樹之中,霧氣醺然,依舊一派寧寂祥瑞的仙家景象。
而此時,玉虛金殿之前卻是另外一翻狀況。數百弟子聚集在一起,列整有序,整裝待發,或披髮佇足,或束絲背劍,男女俊顏莫不斂神屏息,緊張而又期待地向大殿之內張望,神色熱切而又興奮。
說起來,在站之人皆是崑崙新一代弟子中的翹楚,修為最低的也達到了引氣中期的境界,功夫最深的甚至達到了化神後期的頂端,隱隱有更進一步,踏進返虛的趨勢。難怪崑崙能夠成為天下道門之魁首,門下弟子根基之福厚,後勁之充足,便可見一斑。
此次蓬萊仙岳異寶將出,已然震動了整個修真界。普天之下的煉氣士莫不心存染指之意,爭先恐後地向蓬萊趕去,生怕被別人搶先一步奪得異寶。這也難怪,自從封神戰後,各教道統紛紛仙遷,人靈道基名存實亡,修煉所憑之靈氣更是在那一場改天換地的戰鬥中散了個七七八八,再也不適合煉氣修行。
故而,數千年來,人間修士得成正果,成道飛仙的人幾近於零。名義上說,煉氣之士祭煉元神,超脫輪迴。可是一旦在渡劫過程中敗下陣來,便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縱是想要投胎轉世也是不能。可笑強橫一世千百年,飛縱天地,神遊太虛,卻是連普通人再世為人的機會都沒有,怎不悲涼?
如崑崙枯木,蜀山余青肖紅,紫竹妙塵一般,有打神鞭,紫青雙劍或道佛蒲台為輔,修行渡劫莫不如授強援,自然較一般人容易得多,煉虛合道,成就天仙之境自然也就不無可能。
如今天兆現世,異寶將出,修煉之士哪會不想緣降於已,得天獨厚?只要等到異寶,成仙得道也就不再是那鏡中花,水裡月,逍遙天地,享無盡之壽元,豈不是美事一樁?機遇至此,哪容它擦肩而過?
崑崙四老先前雖得枯木指點,被那無跡可循的神秘高手嚇得有些畏首畏尾。但異寶當前,豈是說收手就能收的?況且那所謂的高手只不過是弟子的管中窺見罷了,縱是師叔秘法也不能探測,也有可能是『他『用某中秘法敷衍過去。現今崑崙數百弟子盡皆出動,便是用人去填,也要抱得寶物而歸,哪有退縮的道理。
且說金殿之內,清虛老道面向祖師元始天尊的雕像,臉色肅穆而恭敬地跪拜在地,洪聲說道:『弟子今日舉全宗之力,只為奪那蓬萊之寶。懇請祖師在天庇佑,助我崑崙子弟凱旋歸來,重壯我崑崙之威。『
清虛一言既終,深深地揖拜了下去,雙手扶額觸地,久久不起。
身後,清心,清靜,清靈三人自也不敢怠慢,緊隨其後,恭恭敬敬地伏拜在地。
殿門之外,一個清秀的年輕道人神色莊重嚴肅地恭立在地,畢恭畢敬地等候著四位老道禮畢之後的召見。這道人正是幾月之前,於陝西境內遠遠感知了林風與狍神之戰的道玄真人,其更是崑崙掌門清虛道長的親傳弟子,於門內聲望頗重,極有可能接任下一代掌門之位。
『進來吧。『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內才傳出清虛那深沉卻中氣十足的聲音。
『是,師父。『道玄應了聲,這才踏入大殿,連忙向諸位老道拜跪問禮。
『怎麼樣了?『清虛也不含糊,直接了當地發了問。
『回稟師父,門下兩百優秀弟子已然準備就序,就待師父一聲令下,即可奔往蓬萊。『
虛滿意地朝著道玄點點頭,雙目裡儘是讚許的神色,『你先下去準備吧。『
『是,師父,三位師叔,弟子告退。『道玄再拜了拜,慢步後退幾步,方才直身走出了大殿。
『三位師弟,是時候去請師叔了。『清虛長歎一聲,顯得有幾分失落。自己師兄弟幾人,在人間修煉界也算得上是絕頂高手了,平日裡莫不被人冠以敬畏的頭銜,哪會有揣測不安的時候。卻不想,現今修真界出了這麼一個神秘的高手,尚未露面便讓自己等人心生懼退之意。大道無極,終還是那句人外有人,一山還比一山高。
『或許到了地仙界,我們也會成為最底層的螻蟻吧。『清虛四人對望一眼,心中不禁默默地想到。
卻說紫竹林內依舊是那樣一副紫氣繚繞,道佛兩氣充盈醺然的模樣。只是不知何故,宗門之內弟子甚少,顯得多了幾分蕭瑟,清冷。
妙塵道姑坐定碧床,佛道蒲團之上冒出的紫青之氣一縷一縷地透逸上升,躥入妙塵口鼻之間,懸而不散,幾個盤旋之後,只化作一股紫青間雜的氣劍,倏地射入其微張的櫻唇之間,再也沒有聲息。
突地,妙塵美目一睜,一道駭人的精光閃遁而過,僅剩下若有若無的冷笑掛在她那張甚為嫵媚,風韻猶存的臉上,顯得有些惡毒猙獰。
繼而,只見她右手一揮,手中已然多出一面掌錦小旗,幡面作青灰之色,乍一看去,甚為普通簡陋。但凡煉氣之士,卻都識得這一先天巨寶,正是青蓮寶色旗。
此旗乃是西方極樂世界,萬佛之祖阿彌陀佛(接引道人)從分寶崖上所得,乃先天五旗之一,與玉虛中央戊己杏黃旗,玄都八景宮離地焰光旗,天界素色雲界旗,以及九幽血河修羅幽冥旗齊名,均為鎮教之寶一類的寶物,數萬年來,不輕易得出,只在封神一戰中,借與那闡教廣成子。此旗一展,縱是番天印這等厲害法器也落將不下來,防禦之強,可見一斑。
卻說妙塵手持青蓮寶色旗,憑空一展,只聽得呼呼之聲,整個紫竹林都抖動了幾下,整個南海小島的充沛靈氣,和著千百年來聚集的日月精華蜂擁而至。一時間,無數道或金,或銀,或青,或紫的光亮線條鋪天蓋地地湧將過來,紛紛聚集到凌空飄浮的青碧小旗上,越聚越濃,越積越厚,那青旗也因此而越來越鮮艷,本來柔和的彩色光線也變得刺目起來,另人不可逼視。
突然,那懸空的青色小旗猛地一顫,萬丈金青彩光陡然射出,只化出一朵青色小蓮在青金色的彩氣中懸空自轉,跌宕沉浮。青蓮之上,隱隱約約可以瞧見一顆雞蛋大小的白金舍利憑空托起,金光萬丈,可見不凡。
見到此情此景的妙塵又驚又喜,臉上一瞬間飄過驚喜,貪婪,狠辣,憂慮諸多神色,讓人猜不透她真正的心思。
大袖一揮,方才驚世駭俗的景象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青蓮寶色旗也化作一道流光鑽入她的袖口之中,也沒了絲毫聲息,半空之中,只剩下那受招而來的充沛靈氣彷彿無頭蒼蠅一般雜亂無章地闖蕩著,擠兌著,理不出一絲頭緒。
『是該出去的時候了。『
妙塵平復了一下仿若百味的心情,也不知道有沒有得出一個最終的定論,邪邪一笑,下了碧床,逕直出了紫竹林。
崆峒洞天和蜀山福地倒也有些相似的地方,都是群山林立,不過論起地域,卻要比那蜀山洞天大上數十倍。
崆峒一脈乃是闡教大名鼎鼎的太已金仙廣成子的道統。昔日封神一戰,廣成子持番天印力壓截教煉氣之士,而後更是三斥碧游,西天借旗,威名聲望一時無兩,只因氣數所致,於截教三仙島三仙姑所擺的九曲黃河鎮中,被削了頂上三花,胸中五氣,法力大降,方才轉性潛修,低調行事。
崆峒搬升地仙界之後,人間自然也留也道統,廣成子便示下祖訓,閉門不出,不與外界煉氣之士交流,利用這方圓百里的福地靈氣,仙草靈果,苦修道術,爭取成功渡劫,順利飛昇。
由此一來,崆峒雖然實力顯赫,在修煉界的影響卻甚是微小。煉氣士之間對於崆峒的謠傳也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多數信不得真。
卻說那崆峒福地之內,三個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的老道士並排而立,仰首懸望著這崖前的晴空,似乎都有所感觸。
『師兄,我們到底要不要幫崑崙玉虛宮?『左側的一個老道士突然轉過身來,輕輕凝視著中間的健碩老道,彷彿想要從他的神態表情探出一絲端倪。
中間的老道依舊不語,沉默良久,也不側身,方才開口問:『蒼柏師弟,你認為呢?『
聽他發問,右側的老道明顯一愣,歎了口氣道:『祖師當年仙遷之時,曾留下祖訓,人間一界凡出現禍動天下的驚天狀況,我崆峒一門都要以崑崙為主,輔助行之。既然如此,我等也只有``````『
『蒼柏師兄,你怎地如此說法。話說得沒錯,祖師確實有過這樣的旨意。可如今距仙遷之時已有數千年,崑崙也再不是元始祖爺的道場所在地。我崆峒一門與世隔絕,基本沒有與崑崙作任何的來往聯繫,說得嚴重點,便是行同路人也不為過。況且,十幾年前驚現天兆,以我觀之,這將出的異寶必定非同凡響,誰能得之,必定能夠統攝天下道門,登仙成道更是不無可能。我等與崑崙源起同根,平起平座,憑什麼要將寶物拱手相讓,還要厚顏無恥地幫他們忙。這種事,我蒼桐絕對不會做!『左側的老道一臉的憤然堅決,對於右側的蒼柏老道更是怒目而視,哪有一點長幼為序,得道高人的氣派?
中間的老道正是崆峒現任掌門蒼松子。此時靜觀兩位師弟作罵,也不干涉,只等蒼桐說完,方才揮揮手笑道:『二位師弟何必為一點小事傷了和氣。蒼柏師弟遵循祖訓,自是沒有什麼錯。不過蒼桐師弟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蒼松子頓了頓,依舊以目遙望頭頂無盡的青天,慢慢說道:『想那崑崙一門,自從封神戰後,祖爺仙遷,便以道門魁首自居,自得意滿,高翹傲漫,不思進取,若不是憑著老祖宗留下的天材地寶,怕是在千年前血魔老祖來侵之時便已道基盡毀,淪為畫餅灰灰了。而我崆峒一門,閉門勤修,臥薪嘗膽,若論起整體實力,絲毫不下於他崑崙一脈。何況還有``````『
蒼松子自信地笑了笑,又道:『我崆峒與崑崙本為同門,如今崑崙氣數將盡,我崆峒正該繼承大任,力挑振興我闡教的重擔,方才不致讓昔日好不容易創建起來的威名毀於一旦!『
蒼桐在一側聽得欣喜若狂,形色之間儘是得意的神情,頗有深意地瞥了右側地蒼柏一眼,媚笑道:『師兄所言甚是,吾當竭盡所能,力助師兄行此大事!蒼柏師兄,你說呢?『
右側的蒼柏心中苦笑連連,他是個聰明人,自然從蒼松子的言語間發現他本有染指寶物之意,況且蒼松本是掌門,又得蒼桐相助,自己莫能奈何,苦笑之餘,只得揖首道:『師兄有此壯志,實在煞費苦心,師弟必當竭盡全力,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好,我兄弟三人同心同力,必定所向披靡,凱旋而歸!『蒼松子仰天大笑,得意忘形,彷彿那即將現世的異寶已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原本晴朗的蒼穹,已然色變!
林風四人卻不知道修煉界已然風起雲動,四蕩不堪。他與敖勝正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解除禁錮的過程中。隱仙陣外,是默默坐守,絲毫沒有眨眼的冥靈林雪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