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聽到千歲殿下這個要求,李佑很不可思議。他當初還以為就是門面功夫,安一個老師名頭方便ri後相見,現在居然要玩真的?
讓他這白板文憑去教書育人?別開玩笑了…李佑謝絕道:「我這詩詞是天授之才,絕非可人工教習的,沒法教人。」
歸德長公主笑吟吟道:「誰說讓你教他詩詞了?我是讓你教他學問,詩詞這東西就隨緣罷。」
學問…李佑覺得這兩個詞與自己太遙遠了,驚訝的反問道:「你沒想錯罷?我這學問就是誤人子弟!」
長公主面容yīn了下來,「什麼誤人子弟?別人都可以這麼說,只有你不可這麼說!小柳兒是誰的子弟?」
真是用錯詞了,李大官人輕輕地拍了自己幾下嘴角,「說習慣了,純屬口誤。」
千歲殿下的臉se漸漸緩和,「老學究的那些東西都是敲門磚,對小柳兒用處有限,他將來又不必考功名。其實我你看你就挺有學問的,胸中所思所想包羅萬象,很是駁雜,卻還都有些道理。傳授給小柳兒豈不正好?」
李佑發現,在幼教問題上,小柳兒的母親比他的父親似乎更像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家長。
「你那五千兩債務,我可以替你還了。」歸德長公主使出了殺手鑭。
李佑迅速答應道:「一言為定!」
說定後,李佑才想起來,小柳兒應該是年方一歲零兩個月,教什麼學問?連啟蒙都早得很呢,某位當母親的也真是太心急了,先應付幾次再說罷。
又想起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再這樣七扯八扯拖拖拉拉的。就沒時間說了。於是開口道:「你知不知道前天我們的銀號被砸了?」
歸德長公主驚訝道:「有這事?我倒是不曉得。」她作為一個優先度很明確的女人。最主要的注意力始終是放在宮中和朝廷的,絲毫也不會放鬆,對其他事情反應慢一拍實屬正常。
「是的。我當時也在場,中城兵馬司苟指揮親自帶領官軍和差役干的。」李佑想起舊事,藉機抱怨道:「當初我在任時。三番五次要廢掉他,都被你攔住,說什麼都是自己人。現在簡直自作自受。」
對李佑的抱怨,歸德長公主並沒有聽進去,冷哼一聲道:「這也值當大驚小怪?十倍報復回來就是,誰又敢說個不?還有,你報上我的名號沒有?」
「報了。」李佑很乾脆的答道。
歸德千歲瞥見情夫的表情,再加上對情夫為人的瞭解,再說有點不相信自己的名號如此不好使。連個店面都護不住。當即疑問道:「你是先報的,還是等他砸完才後報的。」
李佑笑道:「先讓他砸的。」
歸德長公主雖未親見,卻瞭如指掌的說:「我就知道。你肯定要這樣做。然後趁機敲詐勒索,是也不是?」
「不算敲詐勒索。只是要他存銀二十萬兩作為賠償,增大銀號周轉而已。」
聽到這個,歸德長公主輕描淡寫的說:「既然他們有了悔過,那就照著樣子,只砸他五家店面。店面數目不夠,就砸苟家府第的大門。」
李佑想來這樣的威脅應該算是那種公事公辦的報復罷?不是錢國舅所希望的。按照錢國舅的委託,必須請千歲殿下發出一些更嚴厲的、讓苟家難以承受的威脅,然後錢國舅才好「挾寇自重」的去苟家索要好處。
剛想開口,李大官人yu言又止,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全盤托出,肯定也要將京北煤炭的事情也說出來。他與錢國舅最大的合作項目其實就是那幾十萬斤煤炭的銷售,這裡面必然又牽涉到與宦官衙門的矛盾與衝突。
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千歲殿下對段知恩為代表的得勢公公們到底是什麼態度?如果他與殿下的看法確實有矛盾,那麼自己提前說出打算,豈不等於是自行暴露?首先要有統一的思想,然後才有正確的行動。
電光火石之間,李佑轉了念頭,試探道:「我又想起一件事,你上次給我看過先皇密詔,卻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我要問問,你內心究竟怎麼想的?」
李大官人的真正意思就是一個,你打算怎麼用它?從李佑角度來說,當然是想勸長公主用這道密詔誅殺段知恩。因為天子大伴這個特殊身份太無可替代了,而且這又是個與他李佑十分對立、不可調和的天子大伴。
只要幹掉段知恩,就不大可能會出現第二個能比擬他的太監,天子已經長大了,不會再有第二個大伴了。無論換成是誰取代段知恩位置,對李佑和文臣而言,壓力都會小的多。
「我一直沒有想好。」想來殺伐果斷的歸德長公主這時候卻猶豫了,至少李佑從認識她以來,很少見到她猶豫的時候。她在猶豫什麼?肯定又是個人私心與肩負使命之間的衝突這種無聊問題。
具體到段知恩身上,就是出於爭權奪利的私心該殺,出於幫助天子的公心不該殺,讓歸德長公主猶豫了。
李佑覺得自己也該表明態度,必須讓長公主明確意識到自己的觀點,免得總是裝作不知,自己還不好生氣。
想定了他就**裸直抒心意的勸道:「你要殺雞駭猴!段知恩明顯就是那個不會聽話的人,他也是唯一能在宮中夠動搖你的根基,並正在這麼做的人!你除掉段知恩,後來者就很難出現了。」
歸德長公主不蠢,李佑說話是出於他的立場,不能全聽全信。「就算手裡有先皇聖旨,那也要考慮到人心,段知恩不算什麼,但天子的心思才是關鍵。如果強行殺掉大伴,天子心中作何想?若在天子心中留下了芥蒂反而得不償失,你們文臣反正無所謂,但我就難辦了。這就是你給我出的主意?」
李佑想起自己所等待的那個因煤炭而導致的「民情發酵」,便開口道:「我可以助你造勢,有京師民情加上朝廷輿情,天子面對壓力也得三思,不能一意孤行。
你相信我沒錯,你以為段知恩留在陛下身邊是幫助,其實那段知恩乃是極其自私之人,根本不是陛下的好助手,趁早誅除為妙!」
歸德長公主聽到李佑提起天子,不禁問道:「對於天子處境你有什麼見解?」
這個問題李佑考慮已久,只不過一直沒對人說過,今天便透露了:
「如今天子親政時期還短,尚未完全掌控自如,當求穩妥中庸之道,徐徐為之。要知道,時間是在他這邊的。否則偏聽偏信,驟然重用不可信之人,必將養虎成患,有尾大不掉之勢,反受其挾制。很可惜,我看現在就有這種苗頭。當今段、白等人,便已經有內外挾制天子的樣子了。」
挾制?千歲殿下沒有明白李佑用這個詞什麼含義,「天子舉動zi you,何來的受挾制?」
李佑滔滔不絕的把自己的想法和研究結果說出來:「打個比方,天子上一次提拔白侍郎不成,這些從龍派不退而自思,反而不顧大局,不惜以朝政為代價,瘋狂攻擊閣老大臣並妄加構陷。
其目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就是想在內閣強行製造空位置,迫使天子提拔白侍郎。對天子而言,這不就是被從龍派挾制?」
「此外,從龍派不斷製造出對立情緒,讓心念舊情的陛下在一次次抉擇中,自然而然的與其他大臣漸漸疏遠,這就是誤國!這不算挾制麼?」
「還有段知恩,你難道沒有發覺,他自始至終都在挑撥天子與大臣的關係?只要天子與大臣關係到了惡劣難言的地步,那就將會更加依靠內監,太監的權力會更加增大。所以我說,段知恩是個極度自私之人,他根本不該成為天子臂助。」
「天子身邊,出現這種用極端情緒左右天子的苗頭很正常,天子耳根子還是太軟。但人心是最不易改變的,在天子受蒙蔽時,你想破解的話唯一辦法就是徹底消滅!所以我力勸你一定要誅除段知恩。」
本來是談論天子,沒想到說著說著,李佑最後一句話,又歸納為誅除段知恩,歸德長公主算是徹底明白李佑的殺心了。「你說的都有道理,天子身邊確實是這樣,但你可以去見陛下,並勸止他偏聽偏信,我想法子為你們安排機會。」
「現在還不是時機,再過幾天罷。」李佑婉拒道。現在與天子相見,說什麼都沒有段知恩說得好,然是讓煤市動亂去戳穿謊言罷。
在歸德長公主心目中,段知恩雖然是爭奪權力的對象,但從忠心度和才幹方面卻是對天子很有用的人。
從私心角度,該想法子處置他,但從公心角度,該留住他在天子身邊為有力臂助。正式公私矛盾,所以才讓歸德千歲面對段知恩時拿不定主意。
不得不說,李大官人的口才和對人心的把握很是了得。
幾段剖心置腹的誅心言論說了出來,立刻就扭轉了歸德千歲對段知恩的印象,段公公一下子從有用之人變成了挾制天子的自私小人。
歸德長公主下定決心道:「你剛才說能夠造勢?那麼你就放手去做,如果大勢所趨,我當然就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