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新明朝 第三集 五百三十九章 宮中府中
    朱放鶴在這個敏感時間,不避嫌疑的上門拜訪李佑,顯然不會那麼單純。對這點李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的,但裝糊塗沒有說破。

    七扯八扯完後,朱部郎突然問道:「如果天子欲將你重新召入朝堂,用你兼任左右侍班,以備朝會顧問,你肯答應否?」

    李佑收起了嬉笑神態,正色道:「這又是你自己要問的,還是替別人問的?」

    放鶴先生對著頭頂空氣拱了拱手,「這是替別人問的。

    這可不好回答,李佑暗想道。首先,他現在很知足於受了委屈被趕出廟堂的形象,不想成為天子身邊的眾矢之的:其次,天子的好意,不是那麼容易可拒絕的。

    目前天子太不成熟,做事沒準頭,心性也不穩定,暫且敬而遠之比較好,更何況他無慾無求,維持現狀是最佳選擇。最關鍵的是,有長公主這條隱線在,大可細水長流,又何必冒著被別人用異樣目光看待的風險去搶先逢迎天子。

    當然,想法是好想法,總要配合一個好借口。李佑沉吟片刻,便答道:「陛下如同明亮火燭,周圍熾熱無比,臣就是飛蛾,離得近了就是飛蛾撲火,必被烤死。」

    他這就是找了個與天子近臣不合所以只能敬而遠之的借口,並堂堂皇皇的說出來,顯得自己心底無私、胸懷坦蕩、光明磊落。因為長公主說過,對天子直言即可,不必彎彎繞繞遮遮掩掩,否則只能適得其反。

    對這個回答,朱放鶴心有慼慼,他與李佑談完,便要離開李宅回家。李佑親自送到大門,臨別時,朱部郎忽然想起什麼,警告李大人道:「你要當心段知恩。」

    為這句話,李佑在門中立了好一會兒,朱部郎的警告肯定不是無的放矢的亂說話,必有所指。

    若如化所猜測,段知恩與白侍郎乃是互相勾結、內外呼應,同時段知恩是唆哄天子急切的在人事上進行佈局的人,那麼段公公絕對不是一個善茬。

    這次修理白侍郎,好似是他無心之舉,白侍郎咎由自取。但在明眼人看來,無論無心有心,那是只問結果的。段公公對他李佑這個打了白侍郎一悶棍的攪局者,只怕沒有好看法罷。

    李佑又想起在天子南巡時,歸德長公主偶然提起過,段知恩與蕭皇后走得很近,不過這倒可以理解。

    蕭小姐年初中選皇后的事情,得益於司禮監掌印太監麥承恩打通了太后的關節,不過那是她父親的臉面。

    有點眼光的都知道,如今慈聖皇太后退養,不再繼續掌權,那麼出自慈聖宮的麥公公注定要逐漸走弱,這是人力不可挽回的趨勢。而天子大伴段公公則相反,必將是崛起的紅人。

    所以蕭皇后選擇結好段知恩,是很明智的選擇,而段公公也需要交結正宮皇后來鞏固自己的宮中地位口兩人對彼此都有政治需求,一拍即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李佑往深裡想,從宮中派系角度看,無論如何,他絕對是被劃為金賢妃這邊的,與他關係較好的太監則是另一個司禮監秉筆太監吳廣恩。所以雖然沒有互相得罪過,但段知恩與他李佑似乎天生不是同路人。

    不過李大人發現,他若像朱部郎所言要「當心」的話,有點無處下手的感覺。這段公公躲在深宮,與他沒有任何直接往來,似乎很有些鞭長莫及,一般文臣哪能隨便決定大太監的命運?

    就算他有歸德千歲暗中撐腰,可是長公主也沒道理去幫著文官削弱天子家奴,對皇家而言這和自廢武功也差不多了。

    反過來,他缺乏手段去牽制段公公,不代表段公公也是這個樣子。那段公公只要能取信於天子,便足以影響到一切,包括他李佑自己,這就是太監的最大優勢。

    很不對等哪,想至此李佑不由得感歎道,任他有千萬種手段,也伸不進宮中,而且也不可能自尋死路的伸進宮中去。這是大明文官面對太監時常常有的窘境,李大人絕非第一個遇到的。

    及到次日,在宮中景和天子有點小鬱悶,這個鬱悶不是針對誰,也不是針對哪件事,而是針對當下這個莫名其妙的形勢。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誰上台後不想用幾個信得過的自己人?但小天子也不明白,他意圖重點使用的兩大近臣為何似乎一個個都像發了瘋似的。沒錯,在天子的眼裡是很像發瘋。

    那侍駕十年的知經筵事、文華殿大學士袁閣老,在意圖進位次輔的關鍵時刻,腦子抽了筋去彈劾李佑,結果導致被動無比。直接被母后還政前最後一道懿旨責為胸懷狹隘,剝奪了遷為次輔的機會。

    還有那啟蒙授業恩師白先生,佈局了兩個月,在即將被提拔入閣的非常時期,又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去和李佑爭風吃醋大打大鬧。李佑都知道此事不上檯面,應該私底下解決,白先生卻鬼迷心竅非要在朝堂上見真章,簡直光天化日之下自取其辱。

    自己周圍這些近臣都和李佑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嗎?還是李佑自己就是個吸引仇恨的磁石,導致袁白二人見了李佑就鬼迷心竅?想怪罪李佑,也真怪罪不起來。

    說起李佑,景和天子又想起當初皇姐曾對他有言,廟堂多老邁之輩,非幼主之福也,惟有李佑此人,若不早天是可以用一輩子的能臣。

    以他在揚州所見所聞,確實也同意這點,滿朝文武,除去幾個世襲勳貴,只有李佑是近似同齡之人,還精明強幹的很。而且李佑為人輕省疏鬆,不像其他那些大臣一般,常常為了點坐像不端正之類的小事囉嗦煩瑣,所以景和天子對李佑一直頗有好感。

    雖然大伴段知恩點評道,李佑此人大偽似真,但李佑的「飛蛾」之說倒也提醒了景和天子。身邊臣與李佑多是不睦,如想用李佑則需要顧及到身邊近臣的情緒,只怕沒那麼容易。

    所以李佑才會說飛蛾撲火,意思就指的是周圍這些侍從之臣容不下他李佑,因此他李佑惹不起躲得起。這麼看來,他婉拒自己的好意也是情有可原啊。

    收起胡思亂想,景和天子看了看案上兩尺高的奏疏,打算開始工作,這時卻有小內監急急奏報:「陛下大喜!方才僉娘娘身子不適,請了宮中女太醫診斷,報是有喜了!」

    果然是大喜事!景和天子立起身子,扔下手中硃筆,喝道:「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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