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焦老鴇百般搪塞,但情有可原。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焦老鴇對李佑的態度一直很熱情恭敬,又是女流之輩,在這種非緊急時候,李佑還真不想對她動手,以免招惹出毆打婦孺這等最沒品格的名聲。
但李大人今天必須要鬧出點動靜,不然就白來了。他環視四周,隨即對焦老鴇喝道:「不交出人,我就砸了你這前廳!」
焦老鴇這些年來迎來送往,雖然不知李大人到底有什麼想法,但孰輕孰重心裡敞亮得很,當即閉口不言。
她知道,面對此時這種情況,就是秀才遇到兵,講理都是扯淡,誰拳頭大誰就是理。李大人他愛砸就砸了,砸了能把事情揭過去也是划算的,不就是一座大堂的裝飾麼。
再說被李佑這種名人砸,沒準還會砸出名聲,招徠顧客,未見得就是壞事,所以還是坦然面對罷。
「動手!」李佑對韓宗下令道,隨即二十來個手下便一起開工。
頃刻之間,在眾目睽睽下,富麗的廳中一片狼藉,碎渣滿地。除了照明的燭台,桌椅能砸碎的全砸碎了,擺設能打爛的全打爛了。精美的簾幕帷幄被扯落在地上,窗戶一個個被破出大洞,陣陣冷風倒灌進來。
圍觀眾人沒想都李佑真敢下手,一時皆是噤若寒蟬。不由得腦中冒出「仕宦當做執金吾」這句來,李大人的官位就相當於前朝之執金吾啊!
等消停下來,焦老鴇面不改色的對李佑道:「今夜如此痛快,李老爺可曾消了氣?」
你瞧起來很逍遙麼…李佑瞥了她一眼,信口道:「誰說只是今夜?以後每天來砸一遍。」
焦老鴇的胖臉瞬間重新變回哭喪模樣,這可真真坑人了。短暫的疼痛是可以忍一忍就過去的,但誰能忍的了天天被折磨?如果每日都要被李佑派人雞飛狗跳的砸一遍,那招香院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她便又求饒道:「李老爺你不能這樣,我並沒有得罪過你,那玉玲瓏姑娘也不是我說了算的。我哪裡又能得罪的起白大人,他的吩咐不敢不聽。夾在這中間,真是讓人沒有活路,李大人還是給我一個痛快好了。」
李佑心裡盤算片刻,今晚鬧出的動靜不小了,至此為止目的已經達到,可以走人,就是這俸祿不知道又要少幾年了。便對焦老鴇道:「不與你計較了。且饒過你一遭!」
韓宗正要出去招呼轎夫,忽的聽到外面院首有人高呼道:「玉姑娘來了,玉姑娘來了!」
焦老鴇面色慘淡,這要與李佑會面那還了得?她扭著肥胖身軀一個箭步衝出屋門,站在月台上扯著嗓門叫道:「我的好姑娘,你來做甚。這不是要媽媽我的小命麼!」
原來方才有個與玉玲瓏熟悉的小廝見這邊快要翻天,便偷偷趕到玉玲瓏當前藏身住處去報信。距離這裡不遠,也在本巷內,故而來的不慢。
殘破的廳內,眾人都翹首去看外面,誰也沒有注意到李大人的臉色變幻了幾下。
她怎麼真現身了?李大人暗暗嘀咕道,這是相見不如不見,見了反而是麻煩啊!
李佑甚至左顧右看,開始考慮是不是從另一側門溜掉。早知道會來得如此快。剛才就不裝樣了,砸完場子就趕緊走人才是正理。
很快那邊門口出現了玉玲瓏的身影,一身常見樣式的連帽防寒斗篷將週身裹得嚴嚴實實,但舉動之間仍不失輕盈婀娜,焦老鴇在她身邊絮絮叨叨說些什麼。
廳裡人數雖不算少,但自動給玉玲瓏讓開了一條通道,而通道的另一端則就是李佑。
玉玲瓏款款走到李佑面前,福了一福道:「李先生的心意,妾身已經知曉。多謝李先生掛念關懷。妾身感激不盡,也請李先生放心。」
感激不盡?李佑的心思打了七八個滾。也沒聽懂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話明明每一個字都平常的很,但合起來就是不明白,他李佑什麼時候愚笨到聽不懂人話了?
如果對方真有什麼莫名其妙的感激心理,那麼他態度稍微惡劣一些也無所謂…李佑想法出現的很快,便作勢冷冷的說:「你感激什麼?我聽不懂!」
玉玲瓏情真意切的說道:「妾身曉得,先生你擔心妾身傷神傷身、積病成疾,亦或心有別屬不能見容於夫家。所以今夜故意裝腔作勢的胡作非為,以此自丑,叫妾身心生厭惡,從而免去相思之災。過往從未聽聞先生在妓家有過暴行,何獨偏偏今夜有耶?先生的苦心,妾身豈能不知。」
哦……一陣寒風從窗戶破洞中捲進來,李大人彷彿受了刺激,低頭劇烈的咳嗽。他又背過眾人,肩膀抖動幾下,彷彿這才把咳嗽的勁頭挺過去。
到了這個三從四德的世界,他以為他很懂女人,但到今夜才發現,他還是不懂女人,尤其不懂女人心。真不明白,她怎麼就能這樣想呢?怎麼能這樣想呢?
再轉過身來,李大人長長歎道:「你看到的我,只是你眼中的我,你們女人很容易被光鮮亮麗的外表所迷惑。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夜就讓你見識到真實的我。其實我就是如此不堪的一個人,沒有你心裡那麼好,也不值得你念想。」
玉玲瓏語氣漸漸轉為堅毅,「先生這是憐惜我,為了讓妾身死心麼?請先生放心,妾身不會浪費先生的苦心,過往種種都要埋於心底。妾身定會保重自己,相夫教子,不沉溺於迷情,不做那薄命紅顏,不叫先生擔憂。」
李佑神情凝重的點點頭道:「如此便好,保重,珍重!」語言簡練,彷彿字字千鈞,玉玲瓏決絕的拜別而去。
圍觀眾人久久無語,這李探花真乃至情之人,而且是情深似海的男人啊!
若非玉玲瓏心有靈犀,在場人中誰能看透他的用意?只怕明天傳揚出去,都道是李大人求美不得,一怒暴起砸了招香院罷。
李探花這樣的男人,對女子而言堪稱完美,真是仕宦當作執金吾,嫁人當嫁李探花!
李大人在轎中獨坐,滿臉哭笑不得,他自然有他的謀劃,但今晚有點走樣。
他寫好了開頭,卻沒有料到結尾;他是導演動作戲來了,卻沒有料到成了溫情戲;他是要當硬派反角來了,卻沒有料到成了文藝小生。
但願明日傳言再給力一些才好,不然今夜就白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