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沒了提督五城兵馬指揮司的差遣,只剩了一個孤零零的檢校右僉都御史虛銜,所以也只能去都察院衙門報到了{///書友上傳}
都察院在國朝也算聲名顯赫,與翰林院、六科同為低品級清流官員的養望聖地,無數有理想、有追求官員嚮往的地方
但都察院這個負責監察的衙門又與別的衙門有不同之處,其內部尊卑不是那麼分明
都察院的掌院堂官有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左僉都御史,名義上下屬有河南道、山東道等十三道,共計一百一十名監察御史
但這十三道的監察業務都是du li開展的,不受都察院干涉,各道可以直接向天子進奏,不須通過都察院
各道監察御史在外往往自稱某某道御史,不加都察院字樣而且典制上也明確規定,都察院掌院堂官與監察御史之間可以互相監督和彈劾
都察院掌院對十三道的節制,大概只能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點差調遣,二是回道考察不像其他衙門,堂官對屬衙具有決定xing的權力
所以當初趙良仁擔任左都御史時,李佑遭到御史圍攻後,腹誹趙總憲掌控力太差其實趙良仁真是被冤枉了,誰來當左都御史,也不可能把整個都察院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李佑與歸德長公主言歸於好的第二ri,便帶齊了各種文憑,出家門前往都察院履職他在京大部分時間都在中城和東城活動,這次卻要向西而去
因為風水方面的原因,都察院衙署與大部分部院衙署不同,沒有建在中城,而是位於西城同在西城比鄰而居的還有刑部和大理寺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稱為國朝三法司,三衙門周圍建有一圈高牆以示法司禁地,隔絕無關行人
這裡還要多說一句,國朝都察院不僅僅只有監察職能,還具有司法職能,與刑部並列為兩大司法衙門只不過分工略有不同,常規案件一般由刑部審理,但很多欽點的重案,特別是官員案件都要由都察院審理
一刻鐘多功夫,李佑到了京畿道街的都察院過了大門,報上來頭便有司務廳的首領官就是雜官司務出來迎接引著他繼續向內行去
直到後面正中大堂簷下,又經過一番稟報流程,李佑才被傳進去
堂中屏風之前、公案之後端坐著位三綹長鬚、臉se圓潤的老大人,雖不熟悉,但李佑當然曉得這是左都御史江辛岳泡*書*(又上前一步拱手為禮道:「下官見過大中丞」
江總憲猶豫了一下,坐著抬手還禮
對李佑的到來,江總憲心裡很怪異南京都察院且不說,在京師都察院,右字頭御史一律是常駐外差,不在都察院辦公,這已經形成固定制度了
而且右字頭御史官銜與配套差遣是共生關係,官銜是虛,差遣是實他歷經宦海二十多年還真沒見過差遣被免掉,卻單獨留著右字頭御史虛銜的詭異例子
若非公案上明明白白擺著李佑的官告和相關任免詔旨,以及在朝議上見過李佑本人,江大中丞簡直就要懷疑是有人行騙上門了,而且還是特別羞辱一個老官僚智商的騙法
確實,李佑這情況對官場稍有瞭解的人都要驚奇所以當初李佑只辭差遣是非常沒誠意的做法,明眼人一看這就是討價還價的手段,就是李佑本人也根本沒有想到居然真會被免職
卻說從剛才聽到稟報說李佑謁見開始,江總憲一直就在揣摩,慈聖宮把李佑免職留銜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到底是深有含義,還是一時糊塗了?
李佑找上門來,很明顯是要將虛銜化為實官,按道理這是應該的,沒法不收但最大的問題是從無先例,李佑的工作怎麼安排?江總憲又糾結了
首先,李佑是錢太后親自下詔免職的,弄不明白錢太后的心思,就容易安排出差錯
其次,李佑的官銜不上不下,品級在都察院比較尷尬若是四品僉都御使以上,可以直接安排為掌院堂官,若是七品,那就屬於十三道範圍內
但五品就有點不上不下的,安排為堂官就是個笑話,京師衙門中哪有五品的堂官?
安排到十三道差事,對李佑而言又有點低十三道御史數目也都是各有定制,就算可以破例,也沒有誰願意來個五品老爺壓在頭上
第三,李佑的名頭太盛了,殺傷力滿朝皆知在這大政交接的敏感時期,安排不好容易招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煩雖說都察院裡都是各負其責,但誰又敢保證火不會燒到自己這左都御史身上?
可惜袁閣老不在京師,否則還可以去請示…
想來想去,江總憲先放下了差事問題,招來雜役去傳喚院中司務吩咐道:「將東院中房間打掃出一座」
隨後又對李佑道:「等李大人安置好了,再論其它」
李佑退出了總憲大堂,隨著司務橫跨幾個月門,進了一處古木森然的清幽院落,兩排高軒敞闊的三開面房間相對而列,飛簷向空劃出了很悅目的弧度院落中間還有古井、古亭,格調甚是雅靜
李佑滿意的微微額首,這才正眼看了看司務官,此人年紀不大,三十餘歲,面se稍黑「有勞閣下了,貴姓?」
「不敢當,不敢當,敝姓封老大人對這院落可還中意?」
老大人…聽到這個尊稱,李佑弱冠之年的臉皮抽搐幾下,答道:「甚好」
封司務指著一面房間道:「都察院官員多,地方擁擠這排是胡僉憲的公房,此時他不在院中,對面另一排還空著,要委屈兩位老大人共用此院了」
又道:「按朝廷禮制以老大人身份,須得撥下差役四人以供使用今ri一時不能齊備還望海涵」
有公款隨從,李佑自然是來者不拒,欣然受之,特意囑咐了封司務要挑選些強壯的
今天李佑的都察院之行便到此為止他本想持長公主的文書去河南道公房,拜訪一下掌道御史范忠,但又一想,還是等正式到任後再說罷
回想起江總憲的態度,李佑便覺得自己要坐冷板凳了,果然如同猜想的那般,一時半會不會有什麼實際差事
御史被稱為言官確實也不理庶務但並非像外人想像的那樣整天無事生非放嘴炮大部分御史都有實際差使做,十三道劃分不是平白無故的,每一道負責什麼、針對什麼,制度上是清清楚楚
依照監察制度,一百多個御史不但可以監督京師各衙門還能無孔不入的滲透到從朝廷到地方的各個方面從差事名稱就可以看得出來,巡按御史、巡倉御史、巡關御史、清軍御史、茶馬御史等,最終還是為了保證天子對天下的控制力
當然換句話說,沒差事的御史是冷板凳,真真正正的只能風聞言事,用放空炮刷存在感
李佑並不知道,他離開後,江總憲將左副都御使鄭良第招來商討,內容自然是關於李佑的
兩位正副堂官都不是有魄力的人此刻皆犯了愁為李佑調配差事十分不便,閒置了又怕他大鬧
這李佑明顯不是背景單純的人,鬧起來還是很有能量的,再說都察院本身就是個上下尊卑模糊的地方,李佑有吏部為後盾,也不怕他們用考察來鉗制
他們雖然與李佑不是一路人但終歸也犯不著為了這點事情去惹麻煩
鄭副憲思索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安置到十三道不妥,讓他坐堂掌院屬不當不如叫他自成一署,單獨斷事」
江辛岳疑惑道:「有什麼適合他獨斷的事情?」
「最近一樁本院所負責重案,可交由他去審理,這李佑歷任地方,斷案能力還是有的而且審理結果由主斷之官自行負責,與我等無礙」
江辛岳恍然大悟,笑道:「不錯,不錯正可交與李佑,沒有比他合適的人選了」
此二人所說的重案,確實是個近年罕有的大案,也是近期都察院最疑難的事情,至今數月遲遲不能了斷
此案李佑一定會覺得眼熟,而且李佑也是最明白內幕的人之一,因為此案的全稱是「兩淮私販余鹽兼對國丈行兇案」…
話說楊前撫台、丁前運使、羅前參政三個表面上互相坑害、其實是遭受李佑坑死的倒霉蛋被捉拿入京,已然在都察院天牢住了三個月,但是至今仍未結案
這個案子,本身不難,但難點在於這三個人之外的層層關係
丁前運使為了減罪,一口又咬出了魏國公和南京鎮守太監,於是麻煩就出來了另一個罪行略輕的人犯楊撫台,也咬出了國公越境行兇,又聲稱他是被欺瞞的
魏國公是有實權、地位最重的勳貴之一,據說馬上要進京擔任都督其實都督也不算什麼,但是太后扶持他的心思有點昭然若揭了,天子心中也不會反對這點想要搞魏國公,須得三思而又三思
南京鎮守太監吳大用是先皇的近侍,司禮監中有他的徒弟,要定罪也不能輕易下手
但想叫丁前運使吃下全部罪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丁前運使是老首輔門生,徐首輔同門,雖然到目前為止,徐首輔為此案一句話沒說,但誰又敢輕忽首輔的份量?
楊前撫台本身也是非常有交遊的封疆大吏,老關係很有一些,與金閣老貌似是同年就連份量最渣的羅參政,據說巴結上了彭閣老
所以說這個案子最難之處,在於如何均衡各方,五月份主要案犯到京,到現在依然在審理之中
若李大人得知這個棘手事情將落到自家頭上時,一定會暗歎「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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