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宮麥田邊上,景和天子悠然自得的吃著他在揚州的第二頓早膳從另一端,歸德長公主在內監宮婢的簇擁下,朝著天子所在而來
外圍的護駕侍衛正yu按著禮制攔住長公主,便聽見千歲殿下叱道:「大膽與本宮閃開」
領班侍衛偷覷千歲臉se,卻見她面如寒霜,心中一冷,便讓開了去路歸德千歲吩咐隨從們原地等候,她獨自走到景和天子身前,微微屈膝為禮
雖然景和天子大婚之後,蕭皇后成為名義上的六宮之主,而歸德長公主則徹底移出皇宮,從宮廷大管家變成了外臣但是千歲殿下積威猶在,景和天子見了長姐臉se不善,心中仍舊有幾分惴惴
禮畢後,長公主對天子道:「聽聞陛下昨夜下旨給那李太守,索要美人,是何緣故?」
景和天子想了一會兒,才答道:「宮中都傳遍了,皇姐總該知道的,無非是試探和敲打而已」
歸德千歲哼聲道:「以我看來,陛下尚沒有這份心計我倒覺得,陛下真有可能是圖鮮想收幾個揚州瘦馬」
果然是知弟莫過於姐,景和天子訕訕笑道:「皇姐說笑了,朕怎會是沉迷女se的人」
「女se且不說,但這個主意是誰給你出的?」長公主問道
「確實是朕自己所想,皇姐多慮了」
歸德千歲根本不信,環視天子左右目光落在大伴段公公身上,便指著喝道:「段知恩,必然是你唆使」
段知恩連忙告饒並發毒誓道:「千歲息怒絕非奴婢所言,如有謊話,天打雷劈無得好死」
長公主半信半疑盯了段知恩幾眼又回過頭對天子訓道:「帝王行事大道至簡,堂堂正正為佳,鬼鬼祟祟行事成何體統僥倖有所得,又叫天下人如何看你」
「況且你這想法大錯特錯,試探人心從來都是不動聲se為上,這般明目張膽的以鬼蜮伎倆試探,別人豈能心裡無數?只因你是天子奈何不得而已依仗身份強行為之,落了下乘裡的下乘,失去的都是人心」
景和天子被皇姐數落的沒脾氣無奈道:「皇姐不必為此動氣朕對李佑沒有惡意,怎麼說他也是金賢妃的親戚,朕只是yu在李佑身上學習揣摩人心之術而已」
歸德長公主略略愣神蹙眉道:「在李佑身上學習揣摩人心之術?這又是何人對你說的?」
不等景和天子回答,歸德千歲對段知恩冷笑道:「好一個段知恩,三ri不見令人刮目相看,之前本宮小瞧了你」
段知恩沒想到天子居然說漏了嘴明知歸德長公主已經不大管宮中事務,但身子還是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歸德長公主知道,段知恩喜歡與天子談論權術,不過此人一直沒有什麼過失,做人也很周到再說天子也需要懂得這些,有個人在旁邊協助也好,所以她便一直默許了
卻不料這次段知恩居然將主意打到了李佑頭上讓天子從李佑身上揣摩人心,說得很好聽,彷彿遊戲一般,但遊戲也有急眼的時候
如果天子在李佑身上屢屢吃癟,時間長了潛移默化之下,很容易形成負面情緒又如果李佑屢屢被天子戲弄,且不說李佑的朋黨如何看待,那麼李佑本人還能存有幾分效力之心?
這效果其實相當於一種變相的離間,歸德長公主做出了判斷不過千歲殿下沒有感情用事,如今段知恩對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助手,而李佑暫時只是潛力股,準確說是可以充當情夫的潛力股
所以她並未就此表示什麼,只恨鐵不成鋼的對天子道:「不是為李佑而動氣,是為陛下而心急陛下親政之初,循規蹈矩蕭規曹隨即可,多看多想才是上策不可有什麼投機出奇之心,再過幾年猶未遲也」
長公主這話的意思就是陛下你還嫩得很,沒法和別人掰腕子,老老實實學習幾年,然後再玩弄權術也不遲,又沒有別人和你搶這個位子,何須著急
景和天子赧然道:「皇姐言重了」
「沒有言重,我預計陛下很快就能看到李佑的手段了」
由於天子連ri來奔波勞累,所以今ri沒有安排出行,用過早膳,只在行宮裡休憩
趁著今ri功夫,賢妃金氏回家省親景和天子身為九五之尊,就不用屈尊去了,而是派遣歸德長公主作為夫家代表,與金賢妃同往金家
李佑當然知道其中的意義,歸德千歲肯定要親口與金百萬談一談鹽業事情的迎駕大臣忙得很,沒去摻乎金家的事情,再說即便去了在那個場合下,也沒法與長公主說說小秘密只是讓金寶兒也回了娘家去
景和天子依舊坐在麥田邊上,田里一群「農夫」正在收割chūn麥,幾位侍駕大臣分列兩旁君臣在田園風光裡喝茶閒聊,說說笑笑倒也逍遙只有起居注官頭疼,要不要記錄道天子「親歷」農事?
沒人提起昨晚聖旨之事,這使得景和天子竊喜不已,這些大臣果然閉口不言,估計都願意看李佑笑話罷
不過這班大臣不開口談及此事是有原因的,他們都想等著天子與李佑鬧到不可開交時,再進諫言現在就開口諫阻此事,豈不平白替李佑解圍了?
有宮門監小跑過來,奏道:「揚州李太守在宮門外候見」
侍駕大臣們心裡都湧上了幸災樂禍的情緒,李佑無論如何應對,事情辦了或者不辦,總是討不了好的,真乃喜聞樂見之事也
在君臣翹首以待中,李太守高大的身影慢慢吞吞從宮門挪到麥田邊,並叩見景和天子
李佑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開口道:「臣昨夜領旨辦差,今ri特來復奏」
景和天子急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今ri已經分派下去,等齊備完畢,明ri送一批至行宮呈御覽」
雖然一個字也沒點出說的是什麼,但在場人中哪一個不清楚?
景和天子面露喜se,頻頻點頭,看來明天便能享受到傳說中的瘦馬風情了又沒有人出來囉嗦阻止,妙哉這便是權術的滋味麼
侍駕大臣彼此對視一眼,還是稍稍有些意外的,大概都沒有想到李佑居然如此乾脆利落的承辦了,這是破罐子摔碎麼?
他們本以為,膽大包天的李佑肯定要先賣直抗爭,刷出點名譽,最後裝作無奈將事情辦了,這樣可以稍微使名聲不至於墮落的太多
既然李佑自甘墮落,那就別怪他們出面彈劾了
「賜座,賜茶」景和天子大方的吩咐道
然而李佑卻拒絕入座,從大袖中摸出奏本,「臣有本奏」
景和天子興致正好,懶得看奏本,揮手道:「可自述之,朕等與聞」
李佑手持奏本,緩緩吐出五個字:「請清君側疏」
五個字中,最關鍵的就是三個字——清君側這三個字,可算是史書上極其響亮的口號之一
清君側?侍駕大臣們的臉se齊齊變了,如今的君就是景和天子,君側不就是他們這些人麼,清君側之意就是要清除他們?
李佑聲情並茂的朗聲道:「陛下天資英睿,克紹大統自南巡以來,不惜聖躬勞苦,巡河工、觀民情、理政事,處處皆有可道,乃明君聖主之像也天下臣民看在眼中,無不歡欣鼓舞,微臣亦如是也」
被如此**裸的吹捧,景和天子微微得意
隨即李佑語氣一轉,哀聲道:「獨到我揚州,卻一反常態索求美se,叫臣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有變乎?夙夜憂歎,輾轉反側,冥思苦想,臣認定必有jiān邪在聖躬之側,致使聖主一時不查,受其蠱惑蒙蔽」
最後斬釘截鐵的說:「陛下之旨,不啻天憲,無論對錯,臣斷不敢違,已照旨意辦理但我以國士報君,君當以國士待我,如此才是君臣相知之理故而臣在此叩首謹奏,請清君側,誅除jiān邪」
李佑這些話,任是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天子想找些美女而已,怎麼讓李佑扯上了清君側這樣巨大的旗號?他知道不知道史上打出清君側旗號的,多半都是真刀真槍的造反嗎?
突如其來的讓君臣都沒有反應過來,直接面對李佑的景和天子躲避不得,下意識答道:「清什麼jiān邪…」
李佑沉聲道:「誰向陛下建言搜羅揚州瘦馬,誰就是為此事負責的jiān邪不知此人是誰」
景和天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李佑口口聲聲說遵旨將事情辦妥了,堵得他無話可說其實兌現是明ri,然而現在卻就要搞清君側好似開了個空名誥敕,卻要他先蓋上天子大寶
奏請清君側的李大人眼神銳利,逐一從侍駕大臣臉上掃過,一時之間居然無人敢與李佑對視
袁閣老心裡暗罵一句,當即以最迅的姿勢轉身對天子奏道:「臣附議並同請清君側」
其他人反應過來了,爭先恐後的向天子奏請:「臣附議並同請清君側」
好似誰晚了誰就是那個jiān邪似的,他們還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陛下這裡提到揚州瘦馬的,也許兇手就在他們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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