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新明朝 第三集 四百三十九章 真是過火了
    四百三十九章真是過火了

    本次南巡,天子預計在揚州駐蹕四天。TXT電子書下載**四月三十ri,天不亮李佑便起chuang匆匆趕到行宮請駕,夜間思慮太多,前前後後他只不過睡了幾個小時而已。

    在田園邊亭中擺開折疊膳桌,早點除了內監自備十來品膳食外,李大人代表揚州地方,進獻了水晶肘子、燕窩汆豆腐、糟鴨子、酥jī、卷澄沙包子、jī蛋糕、銀碟小菜若干。

    這樣奢侈的早點,天子肯定吃不完的,其餘都送給皇后及賢妃,美其名曰賞賜。

    早點用過,天子開始巡視揚州城。這駐蹕的第一天,遊山玩水是別想了,須得履行好皇帝這份工作的職責,否則大概會在奏折中看到「隋煬帝」三個刺眼的字。

    揚州城相對較小,道路不似京師那般寬闊,天子規格的鹵簿儀仗全擺出來十分不便,便下諭從簡了,只有數百親軍隨行護衛。

    首先是巡閱文武,第一站是李佑下令新修過的董子廟。景和天子與隨駕大臣給這位兩千年前的儒men宗師上了幾柱香,留了一幅字,準備制為御碑。

    之後便來到江都縣學,看望慰問在校教官與生員。君臣十幾人進了學宮,景和天子抬眼看到庭中赫然有一方巨石,上書「辰時之ri」四個大字,不明所以,便問左右道:「此為何意?」

    隨駕大臣皆不知,迎駕的地方官李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解釋,只得奏對道:「可請縣學教諭奏明。」

    有大臣指斥道:「李大人也不知?你到任一年,沒有親臨過縣學督學嗎?無心教化,此乃大失職也,請陛下聖察!」

    李佑還以為是李登高又不知好歹的開口,轉頭看去,說話的卻是禮部安shi郎。

    禮部是管學校的,安shi郎就此斥責也在職責範圍內,不過李佑總覺得可以從中嗅出一絲別樣味道。

    此人昨天和李登高宮men跪諫,丟了大臉惱羞成怒罷?還是隨駕大臣看不慣他迎駕出風頭,有同仇敵愾的心理作祟?

    縣學龐教諭是個連品級都沒有的不入流教官,本在人群外圍,此時便幸運的得以躋身天子身前尺寸之地,聲音顫抖的答道:「此乃李太守初至揚州時,對生員的jī勵之言也。李太守之意,諸生乃國家養士之基,如辰時之ri已放光芒,但仍需勤奮向學,如此才能如ri中天。」

    當即君臣微愣失神,從天子到林駙馬,無不是飽讀詩書的學人,都在猜測這四個字是哪位先賢之語,又苦思出自哪本經典。結果猜了半天,原來是李佑這個大活人的名言…

    李佑有點緊張,意識形態的東西,從來就是很沒譜的。片刻後聽到天子喝彩道:「此意甚好!可寫一幅放在文華殿,朕當自勉。」

    天子發了話,xing質就定下了。對此shi駕的文華殿大學士袁閣老無語,李佑的運氣實在令人無話可說,只他親眼所見,就不知有多少次了。想也想得到,天子之所以欣賞,大概是這「辰時之ri」非常合乎他的心思。

    少年天子初親政,可不就是「辰時之ri」?辰時之ri之後便是如ri中天的好綵頭,又不像如ri中天一般直白lu骨,當然讓天子喜歡。

    沉默半天的李佑這才開口,誠懇的對這安shi郎拱手道:「下官確實教化無方,語言粗鄙,讓少宗伯見笑了。」

    安shi郎面se冷了下來,轉頭望向別處。

    李佑懶得繼續理他,還有個要緊事須得抓住機會。又對天子奏請道:「縣學教諭負有訓導地方之責,然無品無級,僅為不入流官,常被以斗升之吏視之。故而上下輕率,師道不立,何以訓士?臣謹奏,天下縣學教諭當入流九品,府學教授該升為八品。」

    天子掃視了幾眼龐教諭,果然發現他身上僅穿士子衣衫,側頭問袁閣老:「教官無品級?」

    袁閣老奏對道:「我朝縣學教諭為不入流官,府學教授為從九品。」

    「李佑所言極是,師道尊嚴豈可輕忽,朕當納之,以彰尊師重道。」景和天子確認了後決定道,這事並不算難辦,根本不用猶豫。

    龐教諭立刻連連叩首道:「天恩浩dang,小臣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回過神來,隨駕大臣個個有痛心疾首的感覺,這麼好的美事,又讓李佑搶了風頭!

    天子親政,就和新官上任一樣,當然急需做出一些舉動表現自己。李佑這像是在天子瞌睡時送上枕頭。提拔學校教官這一舉動,可謂是絕妙非常!

    全國只有一千多個府學和縣學,各升一品也僅是最低級的**品,俸祿並不高,每年國家支出不過多huā幾萬銀子而已。

    但天子這尊師重道的名聲卻是極大傳揚起來了,相對於huā費很是划算,沒有皇帝不喜歡這樣價格便宜量又足的事情。要知道,皇帝給自家修個墳也要上百萬兩銀子的。

    作為天子下基層巡視地方的重要成果,這事傳出去後,就連御前進諫的李佑也可以順便揩油,刷一刷名望,而且可以jīng確無誤的傳到全國每一個縣、每一所縣學府學。

    所以隨駕大臣才會痛心疾首,這種幾乎一本萬利的美事,他們為何熟視無睹了不曾想到,卻讓李佑撿了便宜?

    計謀得逞,再次小小得意起來的李太守又偷偷對起居注官囑托道:「這位仁兄好生面善,莫非在宮中見過的?辛苦辛苦,不要忘了記錄。」

    他剛穿越後就奇怪,明明印象裡縣學教諭應該與主簿一樣是九品,為何在國朝居然是不入流?事實上,在另一個時空,直到「偽清」初期才將縣學教諭提拔為入流官。在本時空,這個成就終於被自己摘取了。

    天子又召見了些生員,得知江都縣每月發放的稟銀比朝廷定額還多一半,隨後考問幾句,便賜給他們入國子監讀書資格,縣學之行到此結束。

    看完文事,又到府守備司校場檢閱武備。君臣上了將台,而守備司三個營所有官兵齊齊列陣於下,等號令一響,便開始演武。

    這一千五六百營兵的裝備很是一般,平平常常,戰列時也顯不出什麼。但是一開始演武,官兵便生龍活虎,士氣高昂。頓時校場上殺聲動天,令將台上君臣動容。

    之前所有把總哨長得到了李佑的諭令,今ri誰不賣力氣,今年下半年就別想去緝查sī鹽了。

    天子顧左右耳奇道:「一路過來,內地營兵罕有此等氣魄的,朕只在禁直jīng兵身上見到過。這揚州治軍有方,理當重賞!守備司官何在?」

    李佑帶著幾分不好意思,謙遜的上前拜見道:「是臣兼管,分內之事,不敢邀功請賞。」

    隨駕大臣忍不住齊齊在心裡很不文雅的爆了粗口。

    天子亦無語,忽然也記起了,去年皇姐讓他蓋了個印,委任某個地方文官兼管營兵,原來就是李佑…便絕口不再提賞賜之事。

    偷覷周圍人的表情,李佑難得良心發現,覺得自己可能刷政績刷的有點過火。

    檢閱了府守備司官軍,天子起駕回行宮。午後用完膳食,繼續履行工作職責,下午主要任務是接見地方耆宿和鹽商代表。

    國朝自太祖時,很重視地方耆宿作用,設了老人一職,專men處理鄉間糾紛,擁有很簡略的司法權力。並規定地方官定期舉行鄉飲之禮,與本地耆宿裡老聚會討論施政得失。那時候的地方耆宿甚至可以聯名上疏朝廷,保舉或者彈劾地方官。

    不過如今很多都流於形式了,但總歸還有形式存在。

    這次天子在行宮主殿召見的裡老耆宿,年紀多在六十以上,滿殿白頭翁山呼萬歲之後,都meng受天恩,被賜了座。

    面對聖君垂詢,有位年歲近百的人瑞老頭顫顫巍巍奏對道:「小民生於天啟,長於崇禎,歷經五世九十餘年,唯有去歲至今,最為清平!始覺官府與民寬和,政簡刑清,造福一方,鰥寡孤獨及鄉里社學、修橋鋪路皆有所給也。」

    滿殿大臣嘩然,這出生在天啟朝的人瑞老頭糊塗了罷,說的是大明朝麼?這是上古先王之世罷?

    shi駕中袁閣老對政情算是最熟的,當即開口道:「老人家不要妄言欺君,誇張其辭。」

    他知道,地方官府大部分錢糧收入都要起運,存留地方委實不多,應付完各項開銷後,所餘無幾。照這個老頭所言,不知要耗費多少財力,一聽就很假,必定是李佑為了邀名事先教導過的。

    其實編點好聽話哄天子高興,這是很正常的,天子肯定喜歡繁盛,不願看到凋敝。但問題是,編也不能編的如此荒誕不實,太侮辱他們這些大臣的智商了。

    人瑞老頭顫顫巍巍叩首道:「小民不敢欺君。」

    旁邊另幾個里長老人,各掏出一疊單子,呈上道:「我等之前曾開列名單若干,以備聖詢。其中皆有實據可查。」

    這些單子裡有人名有地名,人名大概是所謂鰥寡孤獨,地名是也許是橋、也許是路,也許是社學。雖然只是這若干鄉里之內的,但也可虧窺得全豹。

    並附有銀兩數字。不過大都不是官府全額包攬,只是由官府補助二三成,其餘還是各鄉里自募並出工。

    天子便對袁閣老道:「如此一萬兩可做得五萬兩的事情,揚州地方富裕,聚集銀子成事不足為奇。」

    如此人瑞老頭那句「鰥寡孤獨及鄉里社學、修橋鋪路皆有所給」有點誇張但也不能說是假的,他又沒說是官府全給。

    袁閣老草草掃了幾眼單子,又道:「江都縣年錢糧七八萬,存留不過萬餘。這單子裡的官府開銷就不下一萬了,不知又是從哪裡得來的銀子。」

    安shi郎說道:「曾風聞李佑大肆聚斂,勒索地方。大概拿得這些銀子為自己買名聲,此jiān邪之道也,所以不可不察。」

    半晌沒存在感的李佑出列對天子奏道:「臣向來認為,為臣之道,當在用心實事。須知空言誤國,高談闊論百無一用也,崇禎國事,泰半壞於此輩!」

    雖沒有指名道姓,但說的誰都是心知肚明的。熟悉李佑的人都在腹誹,你李佑高談闊論的時候還少了?

    兩人互相攻訐,天子不置可否,見完耆宿,又召見了鹽商。這次天子南巡,鹽商報效捐輸,是出了大力氣的,所以也要見一見。

    這批鹽商實際上就是二十多個總商,基本也是為天子南巡報效最多的一批。

    天子嘉勉幾句,「爾等有效力之心,朝廷不會不知,總商之號,朕可賜與爾等。只望爾等ri後上報社稷,下善鄉里。」

    眾鹽商謝過恩,袁閣老問道:「揚州地方官府,可有勒bī富商聚斂之事?」

    鹽業公會總管何雲梓對此矢口否認,「斷無此事!我等受李太守感召,自願出納新課,造福鄉鄰,何來威bī之說?這位老大人休要憑空構造。即便有一二心術不正的造謠生事,那也是謠言止於智者!」

    等鹽商退出,今ri巡視地方便算了結。

    按道理,此時天子該對地方官有所勉勵。但李佑展現出來的政績,幾乎無可挑剔,只能打個滿分,堪稱卓異裡的卓異,就差在臉上寫「不提拔我不足以平民憤」。景和天子一路南來,未見到過這等情況,現在不知如何措辭。

    若是別人如此,天子金口一開,贈個能臣美譽,賞賜些物品,並許諾重用就可以了。但李佑實在是特殊的一個,無論賞賜他還是提拔他,都是很有技術含量的活計,天子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金書鐵券就不提了,不如鬥牛服的也不好拿出手,難道還能為這點破事賞個蟒袍?

    至於提拔重用李佑,天子感覺這並不由自己完全做主,只怕要牽動從母后到長姐,再到殿閣大學士等許多人的心思,不是輕易可以定下的事情。而少年天子的臉皮還沒有那麼厚,可以面不變se的做出虛假的空頭許諾。

    天子mihuo了,這難道就是書上所言的賞無可賞?李佑在揚州又沒幹出什麼驚天動地、功高震主的大事,怎的就賞無可賞了?

    真是過火了,李佑見狀暗歎,還是自己找台階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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