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官派李估向歸德長公主示好,一是不yu多方樹敵,二是負責監督京察全過程的吏科都給事中當年由千歲殿下推薦得官,算是長公主安插在科道裡的爪牙之一。
而歸德長公主與彭閣老之間並不對付,如果許天官這次主要目標是打擊彭閣老加徐閣老這個目前內閣最大黨的勢力,千歲殿下自然是樂見其成。
李估按照歸德千歲的指示,這天晚上去了駙馬府,取回一張名單。
然後在次日,偷偷進入吏部,將名單直接送到許尚書手中。雖然許大人閉門謝客,但李估這種有任務的顯然不在此列。
見天官收下名單,李估暗暗鬆了口氣,他鼻擔心的是千歲與天官之間衝突起來,那樣就讓他這個中間人就難做了。
次日中午時,禮部員外郎朱放鶴突然來到內閣外面,傳話要請李估喝酒,地點在長安右門外一家叫做勝春樓的地方。
李大人沒有多想,應邀而至。
幾杯暖酒下肚,朱副郎便直言來意:「這個我有位好友,也是極有才學的,只是近兩年有點年老多病,他們堂官給的考語怕是不好看,過不得京察這一關。」京察有八法,每個被察的都要逐條對照是不是有這個問題,分別是:貪、酷、浮躁、才力不及、罷軟無為、素行不謹、老、疾。
朱副郎口中這個人如果真是年老多病,一人佔了老、疾兩項,八成要被勒令致仕了。
李估納悶道:「我又不管京察的事情,你為此來尋我有什麼用?」
「賢弟啊,明人不說暗話,你若沒這點本事,為兄也斷然不會出面讓你為難。你出入吏部見許尚書易如反掌,這點事對你太簡單了」李估大為驚異「我昨日的確悄悄去過吏部,你怎的知曉?」朱副郎哂笑道:「悄悄去?現如今各衙門裡誰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正大光明打著燈籠去的。」有古怪!李估想道,必然昨日去吏部時,碰過面的幾個小吏之一洩lu出去的。這等胥吏之輩真是jiān猾無恥可恨!
這時候突然聽見隔壁有人拍案,高聲道:「吾輩無生路了!聽說天官要借京察大加整頓,據說已然定下了十去一的條例,每十個人就要裁汰罷黜一個!」
竟有這樣的荒唐謠言?李估又問朱放鶴:「真是如此傳的?」「京中各衙門的確流傳這個風聲。」
這分明是蓄意用謠言挑起群體情緒的伎倆,雖然簡單,但放眼古往今來從陳涉世家到景和朝,卻是屢試不爽,堪稱經典計謀,李估自己也沒少幹過。
「拙劣!」李大人點評道「不過都是天官老大人頭疼的事情了,你我只管喝酒。
朱副郎似笑非笑「好像你也會頭疼。我還聽說,李中書與左文選、潘考功號稱天官手下三大最得力人物。如今那兩個都住在衙門裡,為了避嫌不見人,只有你在仍奔走在外,所以想過京察的必須要來巴結你。」什麼?還有這種傳言?李估一時啞然無語,頓生躺著也中箭的感覺,京察與他有什麼關係啊。
其實他知道自己與左、潘兩人是有區別的。那二位都是正途科班出身的左膀右臂,許天官一手提拔的親信。
而他自己,說難聽點當初也只是天官臨時找來的成本低廉的探路石,出身什麼的都是野路子。只不過自己敢打敢拚外加運氣好、同時對長公主出賣se相、又沾了點與太后同鄉便宜才搏出眼下這個江湖地位。
他李估發展到今天,雖然不可否認借了天官的勢,但卻稱不上是許天官親手栽培。這裡頭的差別太大了,李估自己對此還是tǐng在意的。
李大人又愣了半的,理清思路才道:「我怎的沒有聽過?」「別人當然不會當面對你說這些。」
心事重重的李估記下朱副郎所托付的人名,出了酒樓看看天se已晚,帶著酒意逕自回家去。不過到了胡同口,卻嚇了一跳。只見得從自家門前一直到胡同口,列滿了十幾頂轎子這肯定都是聽謠信謠的蠢貨上門來了!
李大人或許在做白日夢時,想像過自己出將入相、門庭若市的風光氣派,但絕對不會是目前可以有的。如此招搖,並非是福!
難道朱放鶴所言不虛不是玩笑?京察的緊要關頭,弄了這麼一出,是偶然的還是有心人推bō助瀾?大概後一種可能xing最大。
本是抱著打醬油心態的李大人對於被捲入風bō很無奈,這就是黨附大tuǐ的代價啊。一旦首領有事,底下人再無辜也是yu求一醬油而不得。
估計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想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一是往他身上潑髒水,二是逼他自亂陣腳lu出破綻。如今許尚書等關鍵人物均深居吏部、內外隔絕,只有他這個別人眼裡公認的天官親信還在正常出入lu面,不來折騰他折騰誰?
過來拜訪的這些人,大都是犯有錯誤擔心官位不保的。雖然被追捧很有虛榮感,但李估心裡很清醒的判斷出。無形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對這些人見都不能見,見了就說不清了,就要麻煩上身。
還在發呆時,站在胡同口的李估卻已經被發現了。不知誰家的家奴認出了李估,高呼道:「李大人回來了!」此地不可久留!李估慌慌張張的拔tuǐ就走,狼奔豚突不辨東南西北,胡亂找了方向只管埋頭前行,卻又不知道究竟去哪裡好。
胡亂找個地方藏起來當然可以瞞住一時,但李估終究還得入直內廷辦麼,不可能始終藏著不lu面。只要一lu面,不難被有心人順籐mō瓜找到藏身地方。落腳之處被發現後,只怕別有用心之人就會聞訊而來!
換成其他官員遇到類似情境,自然可以捲鋪蓋去衙門裡去住,大不了躲著不出來。但李估不可以,宮禁之中每夜落鎖,豈是能讓他無緣無故過夜住宿的?
以京師之大,李大人竟然一時間無家可歸、無處容身!幸虧為了與朱副郎吃酒方便,此時李估身穿日常便服。不至於讓京城百姓目睹六品朝臣流落街頭的喜劇。
無論怎樣,眼下髒水還沒完全潑到身上,李估這個深諳此道的老手自然懂得此時最佳策略就是不接觸不理睬。反正主持京察的人又不是他,有點關於他的離奇謠言也影響不了大局,只要沒有實際動作,忍到京察結束都不是問題。
「說得對!老爺不能學蘇州府的石大參!」長隨張三大聲對李估打氣道。當初那個石參政正是因為忍耐不住流言蜚語,非要出頭才崩了盤。
話音剛落,便聽見兩人身後傳來悠悠的聲音:「背後議論他人短長,非君子所為罷。」李估轉頭細瞧,登時心神差點失守,便見一張年近五旬形貌端正的老臉。許久不見了,前分守蘇松道石大人石參政。
大明如今沒有兩三億人也有一億,人海茫茫,嘴裡剛提了一句就能遇到,這得是多大的緣分?
震驚之下,李估下意識問道:「你怎的在此?」「老夫meng朝廷重恩,起復為太學祭酒,年後剛剛到任。」
李估這才記起來,當初也聽說過這件事,不過沒放心上。面對一身正氣卻曾被他鬥垮的石大參,有點不自在和尷尬。
他習慣成自然的拱手道:「恭喜!告辭!」
「慢著!」石大人叫住了李估:「去年秋天的國子監血案,聽說你經歷了?」
李估一聽這個,連忙撇清道:「算不上經歷,偶然遇見幾個監生產生些誤會而已。」
開玩笑,國子監血案深不見底,到現在仍是mi霧一般,只罷掉兩個官員了事。李估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從泥潭中拔出來,怎麼會再想去沾惹此事。這石大人也太負責了罷,難道還想揭開此段黑幕?
石綸撫鬚道:「老夫上任便見監中學子士氣低mi,浮躁莫名無心向學,辜負國家育才之心,蓋因去年同窗暴亡不得雪冤之故。堂堂京師,天子腳下,國之太學,焉能容納……」
不等他說完,李估再次拱拱手,什麼也不說就走了,遠離此人為妙。
「老爺,我們去哪裡?」張三問道。
李估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一個好地方「去歸德駙馬府住幾天。」林駙馬是宗室勳貴,不屬於文官圈子,那幫官員總不好死纏爛打來這不熟的駙馬府拉關係罷?其次,駙馬身份尊貴,也不是別人可以肆無忌憚sāo擾的,擋箭牌效果不錯。
所以李大人思來想去,還是去駙馬府委屈借住幾天最合適,林駙馬應該會給這個面子罷?
話說林駙馬正在家中與一幫閒散清客幫閒說笑。見李估登門拜訪,本來他是不奇怪的,李估來「拜訪,…的次數多了。但他突然又想到,長公主眼下並不在駙馬府裡,於是就對李估的來意感到奇怪了。
「本官無家可歸,yu向駙馬爺求助,暫且收容幾天。」李大人很熟絡的說。
林駙馬眼帶嘲諷的看著李估,做人不能這樣無恥罷?不與你計較歸德千歲的事情也就罷了,難道你還想來一個鳩佔鳩巢?說什麼無家可歸,編出這麼幼稚的謊話是欺負他沒腦子麼?
還有,全京師的人都笑話他小氣,誤會他連一個婢女都捨不得送,讓李大人寫了一門板的擬古木蘭辭鬧絕交……,
剛想冷酷的拒絕,但林駙馬突然想起看守在府裡的程家父女,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