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通州一夜
話接上回,卻說李佑聽船家稟報已經到了通州,便與隨從們出艙,要看看這天下第一碼頭的氣象。
藉著夕陽殘照,入眼只見得水道縱橫,萬舟雲集,店肆密佈,好一派繁華盛世風貌。
不過…這景象太親切,太眼熟了,小竹疑惑道:「奇怪,奴家覺得好似又回了家。」
李佑也有同感,恍惚間彷彿身處故鄉一般,只有這秋高氣爽雁南飛的感覺是江南很少有的。
陪同的船家笑道:「此地因為河多船多,也是稱作京東江南的。」又道:「過了今夜,還請李老爺自行前往京城,小的這船不能前行,要掉頭回南了。」
張三上前不滿道:「大膽前面明明有水路,如何不能走?哪有甩客於半途的道理小心回頭請你家宋老爺扒了你的皮」
船家慌忙解釋道:「張大爺息怒,這怪不得小的。從通州到京城的河道,多少年來時淤時疏,朝廷為保運糧只許行漕船。故而其他人等一律在通州下船,換陸路進京,所以並非小的怠慢。」
李佑見張三鬧了笑話,呵斥道:「不要現眼了,你去打聽官驛所在,我們今夜搬了行李宿於驛中,定好車馬,明早出發去京城。」
官員想在驛站不花錢的白吃白喝白住,需要持有勘合。這個象徵特權的東西,由兵部發出,每年都給京師各大衙門以及地方省、府配發一定數量勘合。
按照制度,一般情況下京官出京和地方方面官級別出行才可以領勘合,李佑論級別、論公務,都沒資格。
但制度和實際總是有點差別的,李大人手裡偏偏就捏著勘合,不消說,自然是從王知府那裡哭窮勒索出來的。有了這個東西,一路上方便了不少,真是出門在外必備利器,兩千多里長途基本沒有花銷。
不多時,張三回來,對李佑道:「老爺那驛站起先說人滿了,不願收留。小的說老爺有勘合,才很不爽利的答應接納。」
話說這通州驛也叫潞河驛,通州碼頭是天下第一碼頭,出入京師必經之地,故而通州驛自然也成了天下第一驛站,俗稱的京門首驛也。這個驛站迎送的高官顯貴太多了,李佑這種外府七品並不入眼,不慇勤也在意料之中。
李佑一行便下了船,入住通州驛。諾大的驛站,佔地雖廣,卻只給李佑主僕分了三分之一個小院落落腳。這處四合院很狹窄,有北、東、西三面小房屋,李佑四人便用了東面兩間,老爺和婢女擠一間,兩個長隨擠一間。
對此李大人雖不甚滿意,但也只能無奈苦笑,眼看天色已晚,人生地不熟的也懶得花錢另尋地方了。
吃了些驛站提供的粗茶淡飯,又漱過口,李佑頓覺疲意上身,準備歇下。同屋小竹瞪了半天,也不見老爺有什麼曖昧暗示,只好收拾起桌子。老爺不讓上床,她便只能趴著湊合一宿。
李佑剛脫了外衣,打個哈欠,便聽見敲門聲,就住了手。小竹在門內叫道:「外面是誰?」
「在下居北屋者,同住一院,即是有緣,攜美酒而來,可否一敘?」外面人道。
原來是打交情的,很常見。這年頭,大家都是這樣,技術條件有限情況下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多結識有用人物,能住進驛站的,再差也差不到哪裡。
不過李佑委實累了,也沒興趣和這個不知什麼來頭的人扯淡,高聲推辭道:「微恙在身,不便迎客,閣下見諒」
外面便沒了聲音,李佑和衣而臥,正要睡著,敲門聲又起。
「外面何人?」小竹隔著門板問道。
卻聽外面人小聲道:「裡面這位大人打擾了,需要意外服務否?」
李佑陡然笑出聲來,這年頭怎麼也流行這個樣子,抱著戲弄的心態叫一聲:「多少銀子」
外面那人大喜道:「本人做事童叟無欺,包大人滿意」
「不必了本官不需要」李佑很乾脆的拒絕道。
外面那人連忙道:「大人不必疑慮,小的先辦事後收錢。我等在各部院都有相熟人物,無論求官辦事,包通關節,不成退錢」
誤會了,原來是個掮客之流…李佑一想,自己的特徵還符合他的客戶標準,難怪抹黑找上門。有錢有權的,自然去住那好院子。他這樣委委屈屈擠在小院的,多半都是中低級小官。
此類人進京辦事,自然需要尋找門路,於是這「意外服務」便產生了。至於服務有沒有效果,鬼知道。
李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知道這個行當最魚龍混雜,不過反正他只是去讀書,用不到。
好容易打發走外面的人,李佑再次和衣而臥,再次要睡著,結果再次被吵起來…忽然聽見外面腳步嘈雜,進了院子,又過一會兒,便有人站在院中高喊:「奉命監察御史在此閒雜人等迴避誰是李佑出來相見」
李佑原本抱著事不關己念頭,卻明明白白聽到自己名字,還有個御史在院裡。國朝的御史,雖然只是七品,但比前朝厲害的多,外府七品李佑不敢輕慢,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好起身開門。
院中打著火把,火光下果然看見一位高個子烏紗官袍者立於當中,旁邊陪同的是驛站驛丞,李佑住進來時見過的。此外隨員若干,看熱鬧觀眾若干。
級別是一樣,李佑隨意拱手道:「這位大人請了,不知有何貴幹。」
那御史點點頭道:「本官乃監察御史任公道,奉命巡飭馳驛事,查至此處,聽說李大人是手持勘合入住?」
李佑心裡警醒,自己這勘合說到底是有違規嫌疑的,不過這樣幹的人多了,法不責眾,今天怎的就有人上門相問?便斟酌道:「任大人為何問起此事?」
任御史身邊隨員呵斥道:「有或者沒有,一言而出囉嗦其他作甚風憲行事你也能問?」
李佑聞言大怒,大家是一樣的七品,即便京官御史清貴看不起外官,但這隨員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冷哼一聲不理,且看任御史作何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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