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羅林愣住了,雷莉呆住了。薩德在這瞬間忘記了呼吸,潘塔一口水就噴到了桌面上。
托德是教皇的兒子?不能吧。我的神啊。
四個人在心中所想的都差不多。他們眼珠子看著托德,幾乎就不再轉動了,那眼珠僵硬著,似乎也無法轉動。「很奇怪嗎?還是你們認為,教皇就不應該有兒子?」
托德擺手,好像看到了一群鄉下土包子般解釋道:「你們以為教皇出生就是教皇嗎?你們認為教士都是在很年幼的時候就加入了教廷嗎?你們錯了,很多教士都是可以結婚的。這你們知道吧,雖然結婚的教士通常都不會升上很高的位子,但有些人,擺脫了婚姻的身份,是可以在教廷內部往上爬的。」
「托德哥哥。」
雷莉有些後悔自己剛才跟大家一起問這個問題。那種感覺,她不太嚴重,或許羅林更能體會。就像是把一個人已經痊癒,或者近乎痊癒,又或者是隱藏了很久的傷口一點點撥開,把傷疤給拉扯掉,重新露出裡面血淋淋的肉一樣。那很疼,很疼很疼,讓人無法接受地疼痛。
「沒關係,既然說了,就都說出來好了。」
托德看潘塔也很抱歉的樣子,忽然覺得想笑。潘塔那傢伙也是,薩德這傢伙也是。雖然表面上看去都很拽,有時候也很毒蛇,但心腸都軟得要死。尤其是潘塔,本來還很討厭他的樣子。結果聽到他的回答,就屁顛屁顛跑去泡茶給他。「喂,我只是怕你講故事的時候口渴。你可不要誤會喔。」
潘塔給了托德一拳,覺得托德這傢伙瞧自己的目光老不順眼地。
「呵呵。隨便你怎麼說。」
托德喝了口茶。講起了他能記起的童年。
托德小的時候,他地父親就是教廷的高級教士了。類似於苦行僧地那種隱修士。在教廷中的稱號平平,但地位卻很高。他和弟弟還有母親生活在一起,一般只有週末的時候,才能見到父親回家。他的父親雖然是隱修士。卻不是那種清心寡慾的隱修士。托德父親在修行地是魔法力,那種力量可以讓他擁有家庭。托德的父親對托德兄弟很好,對妻子也很疼愛,算是個顧家的丈夫。托德兄弟兩個人也很滿足這種生活,他弟弟甚至總發誓說,長大後也要跟父親一樣,成為一名強大的教士,跟隨在父親身後,在整個泰西大陸傳教布道。
可在托德父親四十多歲那年。一切都變了。記不清是哪天,托德的母親收到了由教廷簽發的協議,上面有市政廳的蓋章。說她和托德父親的婚姻關係就此解除。托德兄弟和托德母親都被這突發事件搞暈了,從那天起。他們一家三口人就再也沒有見過父親出現。取而代之的消息。是恢復單身身份地托德父親成為了紅衣主教,並可能作為重點挑選的對象。成為紅衣大主教的候補。
托德屢次想去教堂找父親,都被門口地教士拒絕了。他怒極使用了父親教授過的魔法,打倒了教士闖入教堂。在裡面終於看到了穿著紅衣主教法袍地父親。他地父親和幾個看上去更加蒼老的紅衣大主教在一起,那些人看到托德出現,露出很驚訝地表情。托德被他父親送回了家,結果第二天,就出現了很多教士,以教廷的名義,把托德母子三人送往了南方大陸。
「好像是個陰天,天有些冷。我母親匆忙整理著行李。市政廳的警察告訴我媽媽,她必須在一上午的時間內整理完所有的東西,然後跟著他們還有那些守候在門口的教士們踏上旅程。」
托德小口地抿著熱氣騰騰的茶水,眼中有些氤氳。說不清那是茶水的霧氣還是他深藏在內心的某些水跡。透過蒸騰的茶水,他的視線飄忽而遙遠,多年前的一天清晰地出現在眼前。天空很陰暗,好像隨時就要下雨了一樣。弟弟在房間裡哭泣,把父親曾經買來的玩具丟得滿地都是。他不得不安慰弟弟說,父親會回來的。只要弟弟跟他和媽媽去南方大陸生活一段時間,父親就會回來的。
母親也在無聲地啜泣,她什麼都沒有說,就那麼打包著行李。很多留有他們一家生活印記的東西都被拋下了。能帶走的,只有些值錢的細軟。跟父親一同吃飯的餐桌,幾個人都用過的盤子,那張可以在黃昏時候舒服地躺著聽鳥鳴的搖椅,都被留在了那個老舊的家裡。
窗台上還有幾盆仙人掌。它們孤單地佇立在風裡,綠色的身影顯得寂寞無比。那是托德父親在托德生日留給他的,托德還記得父親對自己說:仙人掌會容易活下來,就算是粗心的他也能夠養好。
皮鞋在木地板上磨蹭著,弟弟哭紅了眼眶,最後熟睡在媽媽的懷抱中。托德替母親背起了行李,跟著那些教士和警察登上了馬車。馬車把托德母子三人送到了港口,三個人被一艘裝滿旅人的船送往了南方大陸。有五個教士隨行看守托德母子人,托德的媽媽沒有過激的反應。她只是哄著自己最年幼的兒子,托德則在船開動的時候緊跑了幾步,看向岸邊送別的人群。
身旁的旅人在告別,但岸上的人群中並沒有托德熟悉的身影。出生、長大的城市越來越小,終於消失在視線中了。天空中的海鷗鳴叫起來,海面上還有些像是鯊魚的東西露頭。似乎被胸中某種情緒鼓動,托德雙手抓住欄杆,很想從船上跳入大海,游回那個城市,回到那個家,去問問披上紅衣法袍的父親,這都是為了什麼。可幾個教士抓住了他,把他帶回了船艙。
不要顯露你的本事。
媽媽趁人不備低聲說,她的眼睛卻沒有看托德一下。
聽到這句話,托德忽然意識到,自己兄弟和母親被送到遙遠的地方,完全是因為自己的錯。是自己去找了父親,自己的家才被那些教士們給看守起來,用這種搬遷的方式讓自己家人和父親遠離。
船艙在搖晃,海浪洗刷著船身,托德躺在船艙裡。手指放在船艙的玻璃上,有節奏地敲打了起來。他看到窗外的海水似乎隨著自己手指的節奏晃動,他下意識地收回了手指,看了看周圍,慶幸沒有人見到這一幕。他豎起耳朵聆聽著隔壁房間的聲音,他嘗試用他父親曾經教過的方法辨識教士們的談話,終因能力不足,只捕捉到幾個無意義的音階。
船繼續走著,過了幾個晝夜,終於到達了南方大陸。這裡的天氣比亞平寧要熱,太陽很足,腳下踩踏的也不是泥土,而是閃耀著金黃色的沙粒。一望無際的沙漠在視線中眼神,綠洲在沙海中仿若一葉扁舟。教士們帶托德母子三人沿著海岸線的城市往東行走,最後,到了一個叫卡薩布蘭卡的地方。
那個城市中據說是高盧帝國的殖民地。裡面有高盧、哈布斯堡、亞平寧等國的使館,也有南方大陸各國政要和各個部落的酋長貴族。這裡的房子不高,白花花的庭院中種植著棕櫚樹。托德一家人被安排在這個城市一個很偏僻的角落。幾個教士住在他們隔壁,他們給托德的媽媽找了份工作,是給別人洗衣服。
卡薩布蘭卡的夜晚比亞平寧城的夜晚要熱。雖然也是近海,但氣候似乎乾燥了些,空氣中能嗅到沙子的氣味。偶爾,也會有隔壁人家種植的椰果的味道飄進窗來。
床鋪比老家那邊的要柔軟些,因為是棕櫚編製的。棉布則粗糙了很多,據說卡薩布蘭卡的織綿技術並不怎麼好。躺在床上,托德聞到的全是陌生的氣味。床單、被罩、枕頭,手能觸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扭頭看到的窗台上也沒有了那幾盆仙人掌。
弟弟剛來的時候哭鬧了幾天,隨後就被這城市的新奇吸引,跟這裡其他的泰西小孩玩到了一起。母親則終日勞作,跟在亞平寧一樣,操持家務。沒有了父親,家裡的經濟來源都是靠母親給人家洗衣服掙得的。
托德則喜歡在街上閒逛。他知道那幾個教士分頭監視著他家裡的所有人,監視他的最多,有三個。他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假借逛街的名義,跟那三個人捉迷藏,以讓他們無法找到他為樂。
在逛熟這座城市前,托德甩開教士們的次數並不多。不過他夜裡有偷練父親教過的疾走術,幾個月後,熟悉了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他通常會讓那些教士花費一個下午才能找到自己。
熱熱的天氣容易讓人變得很懶。
白天的托德就很懶,每次教士忙碌找他的時候,他都會在某個地方睡覺,懶洋洋的,嘴邊還有啃過的水果的痕跡。只是到了夜裡,那些教士們都睡著的時候,他會偷偷起來練習魔法。無論是讓手指間生出火焰,還是讓碗內的水結冰,所有父親教過的法術都被他不斷地重複、加深。托德不確定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但總有一天,他要回到亞平寧去找那個丟下他們母子三人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