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金湖」和我家鄉儒裡一樣,屬丹霞地貌,沿岸群峰競秀,形態各異,山上林木蔥鬱,波水粼粼,在月光下,這一番山水有如一幅幅遠古的水黑畫。
等我們趕到時,發現那個紅點是在一座小小的湖心島上,方龍得意地朝我們揮了一揮手,打了手勢,要我們悄悄地逼近。
「她怎麼呆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是不是又設下什麼陷阱了?」但不管怎麼樣,看看先再說,在此這前,亞仙也認為不能打草驚蛇。
於是,我們四人潛入水中,只是我隱隱有不妥之感,而我的第六感一向很準的。更何況,任秋水停在水中,我們就是想抓也抓不住,這九尾冰狐可是水系的高手,要用水遁術,就像入海的小魚一般要抓到比登天還難!
這時,潛在最前面的方龍突然衝出水面,率先跳到小亭。
「果然出事了!」我大叫一聲,心中急切,立即隨後跳出水面,朝方龍撲過去,全身戒備,凝聚全身靈能。
島上的小亭子空無一人。
「糟啦!」方龍慘叫一聲,踏著波光,飛到島邊的水面,我們隨後跟上。
一條遊艇在水面上漂浮著,船上立著一尊任秋水的冰雕,在冰雕手臂上,我們看到那張金光閃閃的符咒,像在嘲笑我們一般。方龍拾起符咒,上面還放著一張小字條,字條是用磷粉寫的,娟秀的字體銀光閃閃:「方龍吾君,承蒙相送,如今必以身相許,以慰君一顆寂寞之心,再續三世情緣。」紙上還印著一個鮮艷的紅唇印。
「還美男計呢,現在叫丟了夫人又折兵!」亞仙面無表情地說。
「她怎麼會知道靈符,難道是你多手多腳不心小露出馬腳的?」我氣呼呼地說。
看著我和亞仙絕望而恨怒的目光,方龍乾笑說:「失敗失敗,看來這個追蹤符得改進。唉,這隻狐狸太狡猾了,明知反而讓我們中計了,只好再想它法。」
「亞仙,現在線索全斷,我們怎麼辦,不然去找方宗主匯報?」我建議說。
亞仙想了一下,瞪了一眼怎麼看都不能信任的方龍,無奈地點了點頭。
8月的細雨中,五彩繽紛的華燈初放,在城市的上空交織成一幅美麗的夜色。這時,趕了一天一夜的我們悄悄地進入浮流縣,經過浮流縣,我們可以從側面進入上天宮。
這座剛剛經過新城建設的小城,以清新、亮麗的形象,一目瞭然的展現著自己。真像不懂世事的小女兒家,還沒有學會惺惺作態,隱隱藏藏。道路筆直,規劃井然。路燈有序的排列。
城市安靜得不像有人居住,隔著窗下望,街道在路燈映照下呈桔紅色,溫暖得不似真實。車輛稀少得冷清,一幢幢大樓簡單躺倒在我們眼裡,一寸一縷將她年輕軀體的衝動傳導開來。
「這個城市真安靜啊!」我感歎說,心裡卻想著南靈,不禁心急如焚,恨不得連夜趕到天上宮,逼迫方健雄出馬。但他們似乎不急,他們認為南靈可以確定沒有事,因此要關心的是植物神秘死亡的原因,因為也會牽涉到全國的大事,任秋水那一番話,絕對是反話,絕非聳言聽聞,妖精要對人類報復了。
「那是因為所有的植物全死光了,連居民室內陽台種植的花卉都統統死光了,」亞仙悲歎地說,「上半年來自狸貓的非典病毒,已經將居民折騰得神經衰弱,現在又來這個更古怪的東西,連植物都出現了病毒,誰知道會不會傳染,為了避免真有病毒傳播,在醫學和生物專家沒趕來察出原因前,政府不允許人們到公共場合活動。現在人類啊,對任何生物都不敢信任了。」
「我的神算加第六感告訴我,是生物對人類不再信任了,它們要發起進攻了,想想任秋水剛才講的話吧,妖怪和精靈聯手制定了計劃,這下有的瞧了,到時,人界政要會找我們巫教幫忙,到時就發啦!」方龍裝腔作勢地拈指掐算。
當晚,我們在三閭教徒開的一家賓館裡住下,實際上,浮流縣的所有賓館已經不接待客人,所有外來人口都要登記。幸好這裡有三閭教的辦事機構來接待。
晚上,百感交集的我,實在睡不下。我一向喜愛花卉,老家有專門的花園和花廳,分別種植普通和珍貴和花草,進城後,沒有那麼大的土地種植,就在天台和陽台種了不下百種花卉。
我始終認為,花草於人的關係,不是主從,也不是朋友,而是母子的血肉相連的關係。我們是在大自然的撫育下進化、成長、成熱的,我們的思想、情感,我們的精神與物質文明,我們的每一個進步、每一項發明和每一種科技,無不來自大自然的各種現象、各種生物的提示和啟發。
現在,如果方龍說的對,自然之母要離開城市了,她厭倦了城市裡人與人之間的竟爭、功利、自私、陰謀、冷酷,厭倦了城市的噪聲、污染、囂煩。
窗外,一輪明月,淡淡地移到樹稍,而那棵法國梧桐已經葉落枝枯,像一位乾癟的老人站在路邊,已經失去了生機。
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喜歡鄉鎮、村莊的植物,它們是那麼的生機盎然、充滿了生命的力量和希望。即使是家鄉的月亮,也顯得那麼歡愉,比眼前的月亮要大、圓、白,月光流照,如空明擊水。
在家鄉,只須置身曠野或蕭閒的庭院中,就能望見一輪金黃的滿月從黛青色的群山中冉冉升起,然後像一位晚裝才罷的佳人,盈盈走上柳梢頭,再在纖柔雲絲的簇擁下攀上一碧的遙天。
但在城市,街道兩旁,成排的樹,與高樓廈相比,太矮了點,在車水馬龍間、在汽車飛過的塵埃中,在高樓大廈巨大的陰暗當中,在地面被水泥覆蓋、呼吸不暢中,總是病態怏怏,無精打采,不死不活。城市裡的綠地雖年年增加,但市民不懂愛護,每天有多少人在踩踏損害,綠了被踩灰了,零落成泥碾為塵。
在城裡也有七八年了吧,從心底裡,我仍不習慣她從鋼筋水泥構築的森林,不習慣月華下燈紅酒綠的生活。這讓經常我牽念著家鄉的月亮。
我一邊想著,一邊走到樓下,走上死寂幽靜的街頭,在月光下獨行。望著街道兩邊枯死的樹木,撫摸著灰色的草地、凋謝的花卉。
不經意間,遠處飄來的一股凱麗金用薩克斯吹奏的鄉村風情,月是故鄉明啊,霎時間,思念家鄉,思念在家鄉一直守候著我但現在卻失蹤的南靈,各種思緒輕輕地穿透我溫暖而潮濕的心。
回到賓館,我才發現,方龍和亞仙也沒有睡,他們坐在迎賓廳的沙發上,一邊用開水涼茶品茗一邊看我走來,臉色凝重。
我走過去,端起小杯的功夫茶,茶了半杯。
「怎麼樣,你有沒感覺到,這植物的死很古怪吧,從你的觀點看,是什麼原因?」方龍問。
「是的,古怪。」我再把下半杯喝完,端放在亞仙身面,接著說,「我喜歡植物,一向認為植物也有自己的靈魂,後來與南靈相處多年,更堅信自己的觀點。從我剛才觀察和瞭解,我認為,浮流縣的植物,不像是真的死亡,而是靈魂出竅,導致生理機能停頓,從而形成萎縮死亡。」
「哈,你講得和亞仙差不多,開始亞仙也認為他們只枯不死,因為它們身上還有生命能的存在,但幾天後,再觀察時,已經完全死亡了。」方龍拍額頭痛地說,「所以,我們認為這與那只熊怪有關,說不定那只熊怪會攝取植物的魂,或有攝魂的法寶,就像原陰陽教的法寶骷髏驚魂鈴一樣。可惜,當時我搜遍和熊怪的身子都沒找到。」
我們一時無語,就這樣,喝著茶,直到三更回房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我與曉月的電話終於接通了。昨天我曾給曉月去電,但她當時在現場處理與她堂哥的問題,沒在電話機旁,是曉家外圍的族長曉寶貴接的,他後來負責告訴曉月時,我又在趕往浮流的路上。
我連忙將這三天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曉月,其中許多事,如南靈的身份、城市植物死亡之迷連一向穩重的曉月聽了都不禁驚歎起來。
「阿月,你那邊怎麼樣,大舅子有沒有為難你啊?」我關心地問。
「他還沒有那個膽,不過,他確實雄辨,許多家族中青年的教眾被他說動,令我非常棘手,可能真的要進行選舉了。」
「雄辨?他說了什麼啦,居然會讓你妥協?」我不禁好奇。
「我這個堂哥,居然避開巫術談巫教。他認為巫術理論應該和宗教形式分離,巫術與個人天賦關係太大,因此並非人人可以修行,造成教內巫師良莠不齊,好像是壞事,但作為教派,只要對臨水夫人心懷信仰,會不會巫術也無所謂。他說教眾應該人人平常,不能由巫術高低論身份論地位,分什麼內堂外圍,這又不是江湖派別。他認為臨水教要改革,把臨水教建設成為一個向世人公開的宗教,而巫術則退由法老會來研究修行——而我當時聽後,居然沒法反駁,因為他說的這些情況和建議,我完全同意,只是鑒於傳統習俗、以及前人訂下的戒律,才不得不照章執行的。更氣人的是,他指責我不諳世事,不通達人情世故,因此擔當不了宗教大任——他的話非常清楚,就是除他外,誰又通達世務?他認為教派改革後,由我專管法老院鑽研巫術就行了。」
我一聽氣憤不已,這個大舅子也太囂張了,思考了一會兒說:「要說雄辨我比誰都強,阿月,你要有自己鮮明的觀點和政見,要死死地抓住他的漏洞加以反擊。首先,臨水教是家族教派,只有近親才可以入教信仰,因此不宜擴張;同時贊成教派改革,爭取教眾在信仰面前人人平等,不以巫術論高低;其次,臨水教的教旨是隱世濟人、道法自然,適當維修擴建原有舊的宗祠可以,但大規模地買地請人大興土木再造興宮,則有悖教旨。再次,成立巫術研究會,公開研究成果,培養巫術人才。以上三次,竟不違背教旨,還可以收買人心。」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阿心,你好聰明啊!這些一針見血,所有的教眾都會,你說得完全正確,沒想到你這方面還真行!」曉月拍著桌子開心地誇獎道,「早知道,就讓你呆在我身邊給我當參謀了!」
我心花怒放,立即喊:「那我就馬上過去!」
「別急,做事有輕重緩急哩,你再怎麼樣,也先得做好南靈那邊的事,先確定南靈真的安全。還有,如果全世界城市植物真的全部死亡,那可真是現在城市文明的浩劫,你無論如何都要找出原因並解決這個危機。要不是我是一教之長,這邊的事關係到家族的未來,早就跑去找你和你並肩作戰了,這是世界級的大事啊!想一想,我不得不跟那些勢利的堂哥及一批外圍教眾作無聊的爭辨,真是洩氣啊!」
我一時無言,世上常常是禍不單行,常常是世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只有認命,孤軍作戰,努力地做好手頭上的事,趕快回永安鎮幫曉月助選。
最後,曉月告訴我,阿新有四處找過我,後面到了永安找到曉月,說他已經被福建公安廳派遺,協助從由國家林業部門園林專家組成的一支研究小組前往浮流和崇安,對城市園林植被作進一步的調查。
「這有用嗎?」我無奈地歎說。
「有用,在這批專家中,有兩名是高階的靈能修行者,他們的水平不在你我之下,是純文大伯離開時,特別推薦給我認識的。他們是浙江林竹研究所的副所長孫虞和省社科院副院長盧藺蘭。到時,他們三人要配合他們,在暗地裡行動。」
我這才精神一振,看來,下午,不僅方宗主,還有兩名精通物理和精神科學的專家,這麼多的專家,沒理由解決不了問題。
下午,阿新如期帶著全國專家小組和園林專家小組趕到,我、亞仙、方龍三人,則以江教授和盧教授弟子的身份,與阿新見面,並拜會了兩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及他們的同伴。
江教授中等身材,有些發福,胖胖的圓臉和藹可親,而盧教授居然也是男的,身形則削瘦,一把雪白的鬍子顯得古道仙風。
各種儀器配置的直升機,在城內上空飛翔,還有大量的物理化學器具被大卡車運抵浮流縣,在縣城最高、防守最嚴的金稅大廈建了臨時科研機構。
一大批教授、研究生、工作人員、教授助手在大廈裡進進出出,紛紛從城市四周採集到草木、土質、空氣、水源等樣本,一袋一袋地運至臨時科研大廈。這個小組顯得久經沙場,將這種異類事件處理得有條不紊,倒是我們三人,無所事事地喝著茶,看著他們跑進跑出,等待他們的所謂研究結果。
阿新負責安全工作,他們帶著全縣三百名民警和當上百名武警軍隊嚴密監控防守在大廈四周,不時過來與我們聊聊天、匯報情況。
當天晚上,當我們從外面散步回來時,發生方雄宗正坐在迎客廳的茶几上泡茶。方宗主居然也打著專家組成員的旗號姍姍來遲。
「老爸,在您的英明領導下,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方龍知機拍馬屁。
方宗主只是一臉平和,一絲不苟地沖茶,他將武夷山功夫茶泡得茶香滿室,顯出十足的造詣和一份平常心。
我一口飲了半杯,覺得苦而不澀,舌底生津,而苦入甘,非常神奇,連讚好茶。
「順其自然,只要盡力,就會有轉機。」方宗主微微一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