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
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
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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鍥子
山風習習,一片落葉從崖壁打個轉,緩緩地飛旋而下。
天色昏黃,一輪明月穿過雲層。
突然,一隻產自黑森林的邪鴉橫橫地驚過月亮,「哇——」一聲慘加,大地突然氣溫下降,接著,來自方圓百里的污潭、沼澤、穢谷的陰氣蒸蒸而起,朝北面的一個荒野上方集中。
接著,在一個時辰內,大大小小的慘叫聲接二連三的響起……
在昏迷狀態中,朱琳琳再一次聽到了那個似有若無的鈴聲,鈴聲忽遠忽近,如真似幻,好像響自於她的意識之中,帶有一絲邪惡的意韻,讓她感受到一陣無由的惶恐。
昏迷之中的朱琳琳這時一陣吃痛,睜開眼睛,看到眼前一片紅光,立即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爬在她身上的,是一個全身長著羽毛,猴子臉但很光潔,一雙白色的眉毛下,血紅色的雙目射出邪惡的光芒,長著四隻如蜘蛛一樣的腿,正牢牢的抱住著她,嘴裡伸出一隻沾著血腥味粘液的吸管。她才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傍晚,昨晚,她與戀人林軍在沙平縣郊外的胡溪邊上約會,正在親熱時,突然一陣腥風將他們刮到這裡,然後從地底鑽出這隻怪物,在他們驚悸中,抓住林軍,並將她打到一邊,然後她看到,那隻怪物從嘴裡吐出一隻吸管插在了林軍的頭顱處,呼呼碌碌地吸著林軍的腦髓和血肉。
林軍在抽搐般的掙扎後,終於氣絕,而她驚駭地暈了過去。
她意識到:現在輪到她了。
在她的左邊,躺著戀人林軍的屍體,身子像被抽乾似的,只剩下一張皮包著一架骨頭,五臟六腑所有的精華,一身的肌血,全部這只魔物被吸空。
「林軍,你等著,我馬上就趕來和你一起走了。」她絕望地喃喃著,頭上的尖銳而粘粘的吸管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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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那個漂渺無依的鈴聲越來越近,突然在她的耳膜中震動了一下,一股陰柔的力量進入她的體內,令她生出一股力氣,不由自主朝羽身猴首蛛腳的怪物的身子猛推去。
魔物頭一偏,本來直接插進她的頭顱她的頭顱的吸管,刺進了她身邊的泥土上,但蛛腳仍然牢牢的控制著她的身子,令她動彈不得。
但奇怪的是,這只魔物再沒對付她,而是警惕地朝鈴聲來源的地方望了一下。就在這時,遠方莽原之上,有一個黑色的陰影正遙遙向它逼來,黑影越來越近,那清脆而怪異的鈴聲也越來越響,頃刻間充斥了整個世界。
那魔物放下了朱琳琳,似乎憤怒地搖動著肢體,然後前四肢著地,而從頭兩側升出一雙長刀狀的手來,向著黑影張開,充滿了戒備和敵意。
黑影飛到了魔物的身前十米的地方,倏地停了下來,這時,朱琳琳看到,這黑影其實是全身裹著黑衣夜行衣的男子,臉被頭上斗蓬的黑影蓋住了,充滿了神秘味道。但她心理感到了一絲生存的希望,畢竟他是人,而且有能力讓這魔物警戒和害怕。
「你不應該這麼早就跑出來,血屍魔,」那黑衣忽然背對著他們,從嘿嘿地冷笑說,「七月十四還沒到,你這樣放肆會害了我。」
那怪物吱吱地怪叫幾聲,突然全身一矮,好像認錯般地垂下頭,前面雙足彎了下為,似乎在下跪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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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怪物後腳一蹬,雙目暴射紅光,刀手直挺,整個身子如離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似朝黑衣人衝過去,完全沒有剛才的笨拙和恐懼。
在朱琳琳的驚叫聲中,黑衣人卻似乎早有準備,轉過身,眼眸閃爍著妖異的青光,十指不斷合攏纏繞,在非常快的時間內,結成一個又一個複雜的手印,用一種古怪的語言發出刺耳的咒語。從他吐出第一個音節起,朱琳琳的魂魄就似乎停止了飛昇,全身像被無形的力量,不停地扭曲、擠壓、拉伸般痛苦,就好像自己是一張牛皮紙,被頑童不斷地拉扯一般,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是經歷九生九死,全身上下,連骨頭和皮頭甚至魂魄都化成灰也不會忘卻的。
至於那只魔物,被咒語一字一字地凝滯在空中。
然後,按在他胸前的法訣突然發出刺眼而濃烈的青光,迎著突襲而來的羽身蛛腳的魔物射出。
「轟」的一聲巨響,那只魔物被撞飛十幾米外,嘴裡吐著白色的粘液,而那青光卻化為一條青蛇,在魔物地身邊盤旋,每旋轉一圈就好像在魔物身上纏了一條繩索,那青蛇越縮越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整個魔物炸成了碎片,腥臭的碎聲佈滿了方圓百米的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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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琳琳坐在地上,害怕的淚水無聲地淌著,雙目發直,只是如夢遊般失魂落魄心神未定地問:
「你是誰啊?剛才是什麼怪物啊!我在哪啊,這是不是惡夢啊?阿軍,他死了,他被剛才的怪物殺死了!」
那黑衣人靜靜地看著她,一句也沒回.
烏雲密佈,一聲雷電暴響,突然陰風大作,電閃雷鳴更加密集。
那黑衣人一襲黑衣,所有的雨滴在將濺在身上時,立即被他身上的氣勁抵擋。他身上的氣勁是如此的陰柔,水滴居然可以貼著他半米外的人形氣罩向下滑落,詭秘異常。
「你要我殺了她嗎?不行,她是無辜的,她對我的計劃不會造成危害。」一個聲音從黑衣人嘴裡吐出來,令朱琳琳嚇著又跌倒在地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你不能有婦人之仁。」同樣的聲音從同樣的嘴裡說出來,但奇怪的是,跟剛才的聲音相比,冰冷和殘酷了數萬倍,好像是在講捏死只毛毛蟲一樣簡單的事情。
「不行,我下不了手。」這次聲音有些顫抖。
「你是為了什麼奮鬥?有人為了顯赫的名聲,有人為了無數的財富,有人為了無上的權勢——但你不是。」
「是的,我不是。」
「你需要的是無上的力量,像神一樣的力量。」
「是的,我要這樣的力量。」
「現在你即將達到。你還害怕什麼呢?」
「但這並不是所想像的,不是!」黑衣人突然跪下來,雙手緊緊地撫住臉,痛苦的淚水從指縫間湧出來。
「你還不快跑!」那個聲音突然大聲喊,「跑啊,不然我會殺了你的!」
朱琳又是尖叫一聲,驚惶失措地哭著,看了林軍的屍身皮囊一眼,朝荒野的南方狂命奔去,四周不斷的濃霧,她在求生慾望的支撐下,拼出全部的力量向同一個方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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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醒來,陽光刺眼。她發現自己躺在一條鄉村簡易公路上。後來,一輛農用拖拉機經過,將她載到附近的車站。
她從農民的詢問中恐懼地發現,那一陣怪風,居然使她現在與廣東接壤的安遠縣雲崗鎮的地方,已經離開原來的沙平縣城將近三百公里。
她馬上去報案,但聽了她的話的警員,一邊用語言安撫她,一邊叫同事請了精神病醫生。
兩天後,她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但一個月後又被放了出來,接她出來的是阿新。
原來她是阿新在大學時的同學,她偷偷寫信給阿新,阿新用調查的數據,包括她前一晚在野外的目擊者及當晚一個時辰內消失並出現在三百公里的鎮內的所有證據,證明她沒有發瘋,她所說的話部分是事實。
阿新對派出所的人說:「可能她被綁架了,她男朋友出事了,她產生了可怕的幻覺,但這不能說明她是病人。」
阿新開始接手這個案子,但令迷惑的是,他按朱琳琳提供的方向,搜遍了該鎮一百多平方公里,就是沒有找到和她所述相符合的荒原。
於是我出馬了。
「可以肯定,朱琳琳所見到的不是幻覺,她所描述的東西,是來自冥界的惡鬼血屍魔,看守著冥界的第十八道鬼門。但是,它怎麼會出現在人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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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曉月也在場,她只是平淡而冷靜地說了一句:
「天作孽,猶可違
人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