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花王,當屬鬱金香。鬱金香色彩斑斕,在淡潔的春花中,從屬較艷麗之列。但可貴在於它的艷而不俗。
今年縣政府在大搞園林城市,在江濱南的南段,種植了幾十畝的各色鬱金香,淡黃的,素白的,也不乏烈紅與紫烏。繽紛喧艷的嫣紅隨意舒捲綻放,盡展各自的芳姿媚態,將寒煙繚繞的初春渲染綴飾得和暖溫馨,如若依稀夢中的「桃源」。
時值仲春,最適合春遊,於是市民紛紛到江濱賞花。
我和曉月也早早跑來了,因為曉月過於美麗,她用了一種法術,將她的豐華絕代的容貌屏蔽了一半,就這樣還令許多人看得目瞪口呆,回頭率高達百分之百。
絡繹不息的人群有次序地移動著,雖有幾分擁攘卻絕無嘈雜。人群花海相互簇擁著,飾襯著,讓人真真切切感受到,春天原來真有種牽魂動魄的美。
最其實我家陽台也種了許多鬱金香,有「艷艷錦不如,夭夭桃未可」的嬌艷,也有「晴霞畏欲散,晚日愁將墜」的動魂之美。它靜靜地開,並無張揚。但你會有世間竟有此等高潔麗質的妙卉的感懷。
當你觸目那一簇簇姿態華美的厚實葉瓣時,便再也無法顧及周邊一併盛開的其他花草。塵世中有些東西天生就是華貴的!
不知為什麼,在四月裡,我家陽上的花兒紛紛提前開放。蘭花的清幽,茶花的芳謦,梔子花的香潤,還有那一樹樹含笑春風的桃花以及那簇「俗態能嫌舊,芳姿尚可佳」的石榴花,全如一條條清新雅麗的風景線,時時刷新我對春天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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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月份,我開始思索愛情是什麼?
以前我好像很清楚,我的郁兒,我的曉清子,我的南靈,我的小表妹,我的藍明兒,還有曉月,在過去的日子裡,我甚至數次差點為之犧牲生命。
但愛情擺在我面前時,我卻迷糊了。當愛情將你淹沒時,原來一切都這麼平常,在平常中,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那麼生動,那麼神秘,就像是魔術。
是的,就像魔術,一切都不可思議。
於是,我開始記日記了:
四月七日,晴有霧。
「劍心,起床啦!」六點剛過,曉月就開始敲門了,她總是很禮貌,先禮後兵,先敲門,確定我將反抗賴床,不會吱聲時,才闖進來,捏著我的鼻子,在我耳邊呵氣。
「才六點呢,讓我再睡一會吧,我的好月兒妹妹,我的愛人,我的女神……」我喃喃地胡言亂語式地懇求著。
「小懶蟲,起來吧!」她在我的臉頰親了一下,微笑著說,「你睡著,我就沒事幹了,快和我去跑步啦!等一下還要吃飯上班呢!給阿風做一個榜樣吧!」
然後不由分說,將我的被子掀開,右手向窗戶一指,整個窗簾就自動拉到一邊,窗戶也輕輕地向外推開,清涼的晨風,帶著一點霧氣鑽進我的睡衣裡,冷得我縮成一團。
我只好投降,乖乖地起床梳洗。
在衛生間裡,正在刷牙的還有曉風,他也滿眼惺忪,一臉無奈地在做著晨事,看到我,幸災樂禍地眨眨眼,露出一絲笑意說:
「呵呵,姐夫,現在知道我這十一年是怎麼過來的了?」然後很懷念地說,「唉,還是姐去西藏的那段日子好過,天天和姐夫你睡懶覺到七點半,然後提著書包,一邊啃麵包一邊狂奔在大街上,既自由又刺激,真是神仙過的啊!」
我也心有同感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曉月在外面喊:「你們兩個好了嗎,兩個男孩子,刷個牙洗個臉怎麼這麼慢啊!一寸光陰一寸金啊,你們好好珍惜時間!」
「天啊!」我和曉風悲歎,心裡痛苦地想「「連這種事都要管嗎?」
四月九日,陰有雨
現在每天醒來,就能看到曉月在屋裡屋外、院裡院外操持家務,上上下下地忙碌,她身上特有的鬱金香氣,散滿整個院落,我聽著她仙女般的音籟,如飄雲端。
聽完飯後,我們帶著曉風出去晨跑。
迎著風,迎著細雨,迎頭陽光,我們心意相通,在愛的交融中,如流水般暢然奔跑著,不知疲倦。
如果說雲是天空的心語,那麼,這點點雨滴,大概就是她寫給大地的情與愛了。這天地之間,每一種現象都表現了這種廣闊而又微妙情感交流,生命因此息息相關,自然融洽。
就如同我們,水乳交融。
時值仲春,江濱路上的青草長得非常茂盛,已經漫到了石徑上,我們的褲腳常常被草上的露水弄濕。
陶淵明的詩句是:「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我一連一個月,過著這種「願無違」的生活,心裡的甜美無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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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起一場小雨,但很快停了下來,然後夕陽絢爛地露出雲頭。
明窗幾淨,雅致幽靜,窗台外的小花架上花草盎然,生機鮮活,特別是一株花團錦簇的山茶花和數株亭亭玉立的劍蘭,葉叢和花瓣上沾滿了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耀著絢麗的光彩,盈盈欲滴。
我靜靜地站著,望著點點水珠的鬱金香花瓣,花是淡紅色的,嫩如少女嬌美的肌膚,彈指即破,光滑精緻,水珠順著花瓣的脈胳,無聲無息地滑下到地面。
遠處的傍晚景色是爽朗的,即便是在小城裡,也那麼清清脆脆,令人的內心一片蒼茫和寧靜。
在回家後的一個月來,我從所未有的心思意足,幸福無比。
四月十日晴
我發現我越來越不瞭解女人,主要是越來越不瞭解曉月,在我眼裡,她原來是一位敢做敢為的為了愛情下嫁凡人的仙子,是一位不可思議的人,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我看走眼了,她簡直和平常的女孩沒什麼兩樣,如果她沒有那仙子般的容貌和氣質,沒有穿上那一身道袍。
曉月住在我家裡,她單獨住一間,在婚前,她表示決不與我同房。其實她能離開永安鎮到儒裡縣,我已經非常開心了,我才二十四歲,雖然已經是王老五了,但還不至於色急。
然而令我大跌眼鏡的是,她居然崇拜起老媽了,而且成了她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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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上週五趕來的,聽說曉月從西藏回來後,當天就拋下自己的丈夫,立即坐飛機和火車,從江蘇撫錫跑回來,今天中午到達儒裡我的家中。
她在電話裡和曉月打過招呼後,興奮程度令我吃驚,她比我還欣喜若狂,。
媽媽是一位傳統的婦女,在親戚中是公認的大家閨秀,她一向認為女人主要的美德是節儉、勤勞、端莊、知禮、謙讓、服從、善理家事,以及育嬰、烹飪、剪裁、縫紉等。
老媽很喜歡曉月,她知道曉月自幼一個人生活,認為她缺少父母關愛和教育,因此,在一個月內,母親將女人在儒裡縣和闊口鎮必須學會的禮節風俗,諸如怎麼送禮,怎麼賞送禮的傭人,記各種節氣,各種不同應時的食物名稱,婚、喪、生日的禮節規矩,輩分高低,遠近許多父系母系方面親戚的稱呼,如舅父、姨父、伯父、叔父、舅母、姨母、姑母、伯母、嬸子、姐妹、姑表姐妹、堂姐妹、表兄弟、姑表兄弟、堂兄弟、外甥、外甥女、侄子、侄女,還有這些人的子女稱呼等,一一教給了曉月。
當她們談到這東西時,我總要飛也似地逃開,溜進自己的書房,打開電腦玩天嬌秦殤,開包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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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月對我玩遊戲非常寬容,她認為一個不會喝酒抽煙男人如果不會玩遊戲,那這人必定有問題,因為任何人總要有一個發洩點。她的話使我恍然大悟,原來對於成人來說,玩遊戲最大的作用在此。
但她從不玩遊戲,雖然我有一次夢到她玩過,但那只是我心虛的一個方面,在遊戲中,我常結交一些戰友和美眉。
四月十二日晴
下午一下班,我發現家裡又添置了一些傢俱。
看著曉月一天天地被我母親調教成一個准家庭主婦,我滿懷同情地問曉月:「不好意思,讓你受苦了!」
曉月橫了我一眼,嬌嗔說:「少來啦!其實這些東西挺有趣的,以前沒人教我,我害怕出錯,常常避開人情關係,現在全補回來了!」她蠻有興趣地將所學都跟我講,以她的聰明,記這些複雜的名稱關係並不太難,但對我來說卻是空難。她毫不識趣地講到我昏睡過去,才依依不捨地回自己的房裡。
「真不理解你們這些女人。」我後來說,但這才剛剛開始。
到後來她在一家喪禮客廳裡,用眼睛一掃,僅憑棺材後頭那些人的喪服記號和特點,就看得出死人有多少兒子,多少女兒,多少兒媳婦,多少女婿。
曉月知道姑娘嫁後幾天回門,幾天之後新娘的弟弟到姐姐家去回拜,在回拜時,什麼時候婆家端上四碗什麼菜,她都弄得清清楚楚。她還知道新娘的弟弟只能把那些菜嘗嘗而已,不能大吃。
有一件事讓我感到開心,因為曉月幾乎成了一個富於創新精神的美食家。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我有口福了!
「姐姐做的菜天下第一!」曉風拍馬屁說,「姐夫是天下第一幸福的人!」然後向老姐哀求,「姐姐,我想在學校寄宿,好提高自己的成績。」結果遭曉月一個白眼。
她在為婚後的事情做準備,甚至生兒育女,這種學習精神,比她操持教務勤奮一百倍。
四月十三日雨
今天又發生了一件令人有些不愉快的事:上班的時候,我找不到自己的襪子了。
今天是我的觀摩課,全縣有十七名老師會來聽我講課。然而在這要命的時刻,我的襪子在衣廚裡不見了。
我現在的衣裳櫥子也被她弄亂了。以前母親並不管我的衣廚,過去一向自己管自己,自己的衣物自己留心。現在,我的襯衫、領帶、內衣、手絹兒、襪子,都不知到哪兒去找了,自己覺得毫無辦法。
我一邊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的襪子啊,你快快出來!」一邊急躁跺腳。
太上老君可不管這事,但倒是把曉月召了開來,她對我微笑說:「別急別急,慢來慢來。」她自己伸手在我的衣廚裡翻了幾下,很快就找出襪子來,就像是她放在裡面一樣。
「以後,你的衣物就由我管理了,你要穿什麼,我會給你準備,不要一個人急成這樣子啊!」
「那我的內衣呢?」我失敗之餘,故意色瞇瞇地往她的白嫩的玉頸胸前看去(其實真有幾分需要哩!)
曉月立即白了我一眼,臉帶三分羞紅,輕輕地在我手臂拎了一下。
還沒成親,生活就完全變樣了,到婚後,暈,真令人嚮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