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行風險無比,但吳六奇並不後悔,有道是「富貴朝廷傳下來要裁撤匠官的消息,也就是說像他們這些人可能以後再也領不到朝廷撥給的俸祿錢糧了,雖然朝廷不會將他們直接一腳踢開,會有些補償銀子,但吳家如今也算的上家大業大了,那點補償銀子能夠生活的嗎?那只有自謀出路了,至於出路在哪裡,在吳六奇自己看來,一份報恩,二份險中求富貴,剩下的七份則是有些無可奈何,被逼上了這條路。
為自己的命,也為家人的明,吳六奇沒有辦法,只聽遵從許蓉蓉給他下達潛入的命令,並以提調官的身份做掩護,全力策劃並執行這次代號為「破繭」營救行動。
吳六奇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也可以說心思非常縝密,他利用自己提調官的身份悄悄的將混入匠戶中的無為教教徒集中到自己手下,這件事他做的及其隱秘,而且絲毫沒有被其他五位提調官發現,而監管匠戶的禁衛也沒有發現這種匠戶中看似平常的調進和調出,一切都顯得非常平靜,工程進度也是絲毫不緩,工程質量也無可挑剔,一切都近乎完美。
營救計劃最核心的還是「李代桃僵」,這跟朱影龍當年從錦衣衛鎮撫司大獄裡救出熊廷弼施用的「偷梁換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營救計劃的複雜性則遠遠不如這次,當然京城第一監獄的嚴密又不同於錦衣衛鎮撫司的大獄,一個嚴酷有餘,嚴密不足,一個則嚴密十足,當然該嚴酷的時候也不會手軟的。
營救行動計劃定在了二期工程結工的前一天夜裡,這個時間似乎根本不可能更改。因為第二天就是匠戶們放歸之日,只有混在這數千工匠之中,才能順利地將人帶出去,這也是唯一的機會,一次不成,恐怕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由於接連陰雨的緣故,原本三個月可以完工的二期工程不得不向後拖延了三日,這也給了吳六奇一個完善部署「破繭」行動計劃的機會,要知道雖然他將這些參與營救計劃的無為教徒集中到了自己手下,但跟他們商議說話的機會並不多。多數時候都是眼神或者隱晦之語代替,故而在行動環節上還有些不大順暢,而陰雨天氣正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將這些人悄悄集中到一起商議大事的機會。
陰雨天氣,工匠們不能上工,只能待在臨時搭建的工棚中休息,由於限制了不能隨意外出地自由,故而對室內活動放寬了些,工匠們按照在各自的工捨之中可以喝酒、聊天、下棋等等,而吳六奇以提調官的身份早已將自己手下幾個重要的人物安排居住在同一個工捨。而他自己稍許有些特權,可以去自己管轄的匠戶們的工捨巡查,利用這個職權他可以沒有阻礙的進入自己手下匠戶們的工捨之中。
許蓉蓉給吳六奇安排了四個助手,一個名叫黃元銅。此人善造銅鎖,是個開鎖高手,有著一根銅絲開遍天下鎖具的絕技,藍霖身上的鐐銬之鎖都是馬傑精心打造。鑰匙只有兩把,一把在馬傑自己身上,當然這把鑰匙在不在他身上都無所謂。因為就算沒有鎖命。他自己地鎖他自己肯定能打開。還有一把就是在皇帝手裡,這把鑰匙同樣收藏的異常絕密。在養心殿一個密庫之中,裡面所藏的任何東西都是皇帝親力親為的放進去地,就連在身邊伺候的裕妃嫣紅都不知道這把鑰匙收藏在密庫的哪一處,所以要想解開藍霖手足還有鎖骨上的鐐具只有需要一個精通開鎖地人來完成,尤其是琵琶骨上的鎖具,就算有削鐵如泥的寶槳首都無能為力,必須徹底打開才行,所以黃元銅就成了此次「破繭」行動地關鍵人物之一。
第二個是位畫匠,秉承了馬傑和朱影龍地設計理念,監獄不一定就應該是陰冷黑暗地,同樣也需要光明和溫暖,尤其是對一些高級的政治犯,這些人不一定會永遠待在監獄裡,所以死亡不一定是他們唯一地選擇,既然不需要他們一定要死,那麼監獄就不能修建那麼陰暗灰色,就需要一些光明溫暖的色彩,尤其是關押一些手無寸鐵的文人,沒有必要是鐵壁銅窗,完全可以是一座獨立的小院子,牆蓋的高一些,上面搞一些防護設施,比如拉些有倒刺的鐵絲網,須臾不擔心這些人會有本事越獄逃跑,這自然的工程中就需要一些花匠,而這又是朝廷工程,自然要求上不能太低,這位名叫柳傑的畫匠於是被招了進來,當然這當中除了跟他來自一地的匠戶,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柳傑還有第二職業,那就是給死人化妝,當然這也只是用到他一點點的彫蟲小技,他隱藏的最深的本事是「易容」,這也是當初藍霖看重他,許下重禮才將這個柳傑拉進了無為教中,他的易容術恐怕連「暗影」和」中的高手都不逞多讓,而這一次他不僅僅要給死人為活人化妝,這也是「李代桃僵」中最關鍵的一步,這一步若是能順利完成,整個「破繭」計劃就等於成功了一大半。
第三位助手林春雖然本事上不了檯面,是位真正的雞鳴狗盜之輩,可能是藍霖效仿春秋戰國之孟嘗君,不計較其出身,將其網羅之麾下,此人雖然不堪,但頗有些辦法,各種主意層出不窮,是行動之時引開禁衛和獄警的最佳指揮人選,因此他的地位在這次行動中可謂是舉足輕重,若哪一個環節出了漏洞都有可能會導致整個「破繭」行動的夭折,並且等待他們這些人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第四位嘛,吳六奇他並不認識,與吳六奇單線聯繫,但是據吳六奇推算,這個代號為「知了」的人可能是一位獄警,身份地位還不低,除了他們這邊的接應。將藍霖弄出牢房幾乎都是這位「知了」的任務,當然「知了」在整個「破繭」行動的作用最為關鍵,沒有「知了」的配合,就算吳六奇再有充足地準備都是不可能將人救出,而吳六奇也沒有妄自菲薄,同樣沒有他手下人的配合,「知了」也沒有能力將藍霖安全送出,因此與其說這位「知了」的神秘內應是他的助手,更不如說是兩個人緊密的合作,當然。兩人都同屬無為教,不然也不可能攜手合作。
周淮安的動作很快,三天之內,就準備好銀兩、船隻以及火炮彈藥一切用物回宮繳旨。
而朱影龍也沒問,也沒有對周淮安說什麼,直接命他繼續盯著正源鏢局即可,他有預感,這個正源鏢局一定跟無為教有著扯不清的關係,但既然暴露了,正源鏢局就一定不會是無為教最後的籌碼。這裡面一定還隱藏著什麼,只不過朱影龍一時間也不清楚這裡面究竟連著什麼,利用還是拋出來的替罪誘餌?還是這兩者都不是?
這件事牽扯到張嫣,因此許多話許多問題他只能獨立思考。尤其還不能對張嫣透露半點風聲,要知道好不容易讓張嫣接受了自己的安排,一旦消息洩露,自己名聲受損倒也罷了。張嫣一個女子還能坦然面對天下人地目光嗎,真的很難想像那會是個什麼後果,而將張嫣搬走。什麼理由?這豈不是更加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雖然大家心裡清楚。但他並沒有直接開口承認。因此正的鬧將起來,他完全可以將張嫣匿藏起來。然後推的一乾二淨,這也是事到臨頭沒有辦法的辦法。
不過朱影龍很奇怪的是許蓉蓉如何知道自己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又在何時何地將錢銀和船隻交付,因為兩人相見之時,他故意沒有說,而許蓉蓉自己也沒有提。
「皇上,通政司經歷孫如冽請求陛見!」正尋思著這個問題,耳邊就聽到徐應元的稟告。
「哦,讓他進來。」朱影龍愣了一下,通政司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上訪司,這京城最熱鬧的衙門就屬它了,身為通政司經歷的孫如冽可是司中第二把手,可以說出了除了身為通政使地陳楊美之外,最忙的就是他了,當然像他這樣職銜的官員雞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需要他去管,但就是這樣,這通政司第二把手還是忙地腳不沾地,尤其是朝廷不斷推行新制,各省、府、州、縣湧現出來的問題是層出不窮,小事可自行行文下放府縣辦理,大一點的巡撫協助處理,再大一點的交給內閣,內閣十部處理不過來地,內閣幾位閣老商議處理,內閣都辦不了的,才遞交皇帝親自斟酌,因此這孫如冽除了大朝,基本上很少會來養心殿單獨陛見,倒是內閣那幫子尚書閣老們見到他就怕,生怕又有什麼麻煩事情落到他手裡,還給起了個諢名叫「孫三回」,早上一回,中午一回,下午還有一回,幾乎每天雷打不動來回內閣三趟,遇到事情緊要的,三回都不止,又一次這孫如冽去內閣找戶部尚書孫慎行,碰巧這孫老尚書有些便秘,火氣也不小,正在如廁,這孫如冽以為孫慎行故意借屎遁躲著不見他,而也沒有人提醒他一下,於是第二天便上折子參了孫慎行一本,搞得朝野皆知,雖然後來誤會解除了,但孫慎行對此還有些耿懷,對這個孫如冽也不怎麼待見,但兩人都是一心為民地好官,口角之爭難免,但都沒有故意刁難和加害對方地意思,倒也是一團和氣。
想起這件逸事,朱影龍就忍不住要發笑,兩個都是朝廷大員,居然在朝堂之上為「便秘」之事爭論起來,什麼風雅地詞句從他們嘴裡一本正經的說出來也都成了當堂笑話。
「臣通政司經歷孫如冽叩見皇上,萬歲……」
不等孫如冽跪下說完,朱影龍直接打斷道:「平身吧,什麼萬歲都是唬人地,這古往今來何曾有個百歲?」
「回稟皇上,沒有。」孫如冽起身站立回答道。
「就是嘛,朕要活到一萬歲,豈不成了老妖怪嘛,哈哈。」朱影龍笑道。
「皇上真要活到一萬歲,那早就是成了天上的神靈,絕對不會是老妖怪的。」孫如冽表情鄭重的躬身道。
朱影龍「哈哈」一笑帶過,接著問道:「朕知道你。你這個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見朕怕不會是為了你的三公子滿月,來請朕去喝滿月酒的吧?」
君臣之間相互開開玩笑,有時候也是緩和這凝重壓抑氣氛地無上妙法,尤其是對著不常見的臣子,一個小小的玩笑更是拉近了君臣之間的距離,也顯示出對臣下的一種信任和重視,往往就是這麼一點小細節,換來的確實臣子們最包圍的忠貞之心。
「微臣不敢,微臣……」孫如冽有些激動。他清楚這不過是皇上一筆帶過的客氣話,以他的官職和地位,皇帝是不可能去他家喝什麼酒的,但是皇帝還記著自己,這說明在皇帝心中還是有他地,這比什麼都好,比什麼都激動。
「好了,朕讓皇后預備了一份小小禮物,隨後朕就派人給你送去。」朱影龍呵呵一笑道。
「皇上,臣不敢。臣萬萬不敢。」這可是天大的恩寵,比升他的官還來的大,孫如冽慌忙再一次跪下推辭道。
「怎麼,孫如冽。你難道想抗旨嗎?」
「微臣不敢。」孫如冽最後不得不收下。
須知這通政司不過一個三品衙門,在京城諸多衙門中頂多算個中等偏下,但這個衙門的重要性卻不在那內閣十部之下,各地民情、民怨最直接的反應到通政司。可以說這個朝廷與民間一個對話和瞭解實情的窗口,尤其是那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通政司衙門可以說是一個清水衙門。也可以說是一個肥的流油的衙門。這絕對取決與衙門地主官。因此通政司的官員任命是慎之有慎,品德、才能都不能有絲毫的馬虎。而在朱影龍的手裡,通政司似乎可以比地上第二個都察院了,一個是官的眼睛,一個是民的眼睛,這兩對眼睛都不能忽視,誰也不能凌駕與誰之上,這才是治國治民,故而他才對孫如冽這樣勤勉的好官才如此地看重。
「哦,對你,你來見朕何事?」閒話說完,朱影龍問起了正事。
說到正事,孫如冽霎時腰桿一挺,似乎渾身蓄滿了勁道,迅速的從衣袖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白紙來,展開道:「微臣剛剛得到一份奇怪地書信,信中並無其他內容,只有這一張白紙,不過這白紙上卻蓋著先帝爺玉璽大印,微臣大驚之下,詳細查驗之下,發現這方璽印是居然是真地,因此微臣覺得此事事關重大,於是立刻進宮陛見!」
「呈上來!」朱影龍心中有數,此事必定是那許蓉蓉所謂,玉璽金印還有傳位詔書都是許蓉蓉東山再起地必要證物,如何豈能輕易交出,只是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用如此辦法與自己聯繫,果然是膽大之急,少不得他還在心裡佩服了一番。
白紙呈上,朱影龍拿到眼前看了一下,道:「果然是先帝玉璽大印,這方璽印在南京城破之時,亂軍之中遺失在民間,想不到事隔一年多突然出現,只要找到這呈送璽印之人,必能尋到先帝玉璽,孫愛卿,此次你可是立下了大功!」
「微臣不敢,這都是微臣應該的,不過遺失玉璽乃是機密,須小心查訪,免得落入反賊之手,可就有大麻煩了。」孫如冽秉聲道。
「孫愛卿說地對,此事朕會讓人暗暗查訪,若你再收到這樣不明的信件,先不要拆開,立即送到朕這裡來。」朱影龍點頭道。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孫如冽並不是愣頭青,雖然生性耿直,是個清官也是個廉官,但他卻不是強官,幾年宦海下來,官場潛在的規則還是知道的,只是他更清楚那些可以踢開不管,那些是萬萬不能碰的,這裡面首當其衝的就有一條,涉及到皇家爭鬥以及天子迷聞是絕對不能沾惹的,否則不僅僅是丟官罷職那麼簡單,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果然,孫如冽很快又親自送來一個沒有拆開的信封,一張紙和一枚只有一般的銅錢,紙上赫然寫了一行字:「三日後,天津碼頭,銀兩由正源鏢局押送。」
朱影龍立刻招來周淮安,命他將準備好的一百萬兩白銀裝箱,送到正源鏢局,讓其押送到天津,然後持一半銅錢親自馳往天津,船隻和火炮等一應其他物資都在天津港,想必這個許蓉蓉收到錢物、船隻就會立刻出海,繼而遠走海外,永世不再會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