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紫荷走遠了,張嫣頗不接待的拉著老父坐下,瞪大眼睛急切問道:「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由檢他怎麼會突然進京呢?」
張國紀只當女兒關係這個小叔,親情流露,不曾想得太多,小聲回答道:「聽說是皇上下旨讓他進京的。」
「皇上?」張嫣眉頭一皺道:「這萬壽節還沒到,皇上怎麼突然下旨讓他進京呢?」
「這個為父就不知道了,信王一到京城就住進了原來的信王府,本來還等著皇上召見呢,那知道突然間被錦衣衛包圍,裡面的人冒死傳出消息,說信王已經被魏忠賢軟禁在信王府了。」張國紀得了周淮安的消息這才匆匆趕到宮中來見張嫣的。
「還有,昨天信王爺在府中怒責了一個錦衣衛副指揮史四十大板,可能現在京城已經鬧的是滿城風雨了。」
「什麼,由檢他也太魯莽了!」張嫣一聽,頓時花容失色道,魏忠賢心胸狹窄,錦衣衛又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這豈不是等於跟魏忠賢硬抗上了,真是不智之舉。
「現在埋怨已經沒有用了,府裡傳來口信,說軟禁信王爺可能是魏忠賢假傳聖旨,所以希望女兒能幫忙將事情讓皇上知道,這樣就可能解除信王府軟禁。」張國紀知道,從廢後一案到誣告自己謀反,絲絲連連的都牽著信王朱由檢,大家同坐一條船,一個在宮內是孤掌難鳴,一個在宮外獨木難支,所以相扶扶持是一定要的,沒有信王爺,他們父女到現在可能還不知道自己身邊還潛伏著一個隨時可能致命的女人。
「由檢有沒有說讓我怎麼幫他?」張嫣根本不會考慮其他,直接問道。
「信王爺的人沒說,只是要求爹將這消息告訴你。」張國紀咳嗽的兩聲,原以為人老了聽力大不如前了,可他現在這雙耳朵是越來越靈敏,幾十步開外,他已經聽到了紫荷那熟悉的腳步聲。
事不關己,關心責亂,張嫣咋一聽到信王進京被軟禁的消息就開始亂了方寸,這會兒如果不是老父用咳嗽提醒自己,差點就止不住口問下去了,聽到紫荷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忙正襟危坐,恢復冷靜本色。
「爹,三天後就是重陽節了,今年御花園的菊花開的不錯,到時候您可一定要來陪女兒喝酒賞菊呀,劉老太妃她老人家也想見一見您。」張嫣突來急智道。
「多謝娘娘,老臣一定來。」張國紀忙答應道。
「爹呀,每年女兒都要吃您做的重陽糕,您可別忘了,重陽那天多帶一點,幾位老太妃恐怕都還沒有吃過您做的重陽糕呢。」
「娘娘放心,老臣那天一定會多帶一些的。」張國紀一臉激動的道。
「回稟娘娘,紫貂皮裘取到。」紫荷在珠簾外稍微駐足了一會兒,這才掀開珠簾走了進來,走到張嫣跟前,跪下將紫貂皮裘舉了起來。
「爹,您就收下吧!」
「多謝娘娘恩典!」張國紀跪下接過皮裘,老淚縱橫道。
張嫣也是眼圈一紅,轉過身去揮了揮手道:「紫荷,代本宮送送父親大人。」
張國紀在紫荷的攙扶下,顫巍巍的出了坤寧宮。
要說等待是一種煎熬,這話一點都不假,朱影龍此刻的內心就在煎熬,雖然他在熊瑚和史可法面前表現的是自信滿滿,但實際上最沒有信心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他不敢肯定周淮安能不能一定通過張國紀將自己的情況傳到皇后張嫣耳中,更加不知道張嫣知道後會怎麼幫他,一切都要看張嫣怎麼隨機應變,唯一讓他有點信心的,就是胸口那方玉珮,不知道這情有沒有隨著自己離開一年有沒有轉變,這個命運多桀的紅顏能不能幫到自己?
味同嚼蠟,三個人包括王承恩都沒有心思吃飯,不論朱影龍擠出多麼寬心的笑容都不能改變大家沉重的心情,好在大家情緒還算穩定,沒有出現心緒不寧、急躁的現象。
鑫源茶樓,正是上午生意最好的時候。
「聽說了吧,錦衣衛的一個姓左的副指揮史讓人給打了!」
「什麼,這年頭還有人敢惹錦衣衛的人?」另外一名茶客顯然不相信的道。
「你們不知道,聽說去年大婚的信王回京了,還記得大婚那個場景嗎,那個叫大呀……」
「唉,老兄,聽說信王爺一回京就給皇上給軟禁起來了。」
「這位兄弟你可就不知道了,那個錦衣衛副指揮史左大人就是惹了信王爺,被打的躺在床上起不來了,這次聽說可能要好幾個月才能下床呢!」
「老哥,什麼這次的,難道這左大人以前還被打過?」有一茶客好奇的湊了進來。
「當然了,這可是秘密,一年前,這左大人還是千戶的時候,不小心犯到信王爺的手裡,讓信王爺一聲令下,讓自己的手下足足打了二十大板,半個月都沒能下床呢!」
「真的,你老兄怎麼知道的。」
「我一表哥在錦衣衛當差,他告訴我的!」那茶客得意洋洋的道。
「那這次信王爺打了這個左大人多少呀?」好事的人圍了一圈,七嘴八舌的問道。
「不知道,我表哥死活不肯說,這個消息還是我從別的地方偷偷聽回來的。」剛才說話那人一副苦瓜臉道。
「什麼人在此妄議朝廷命官呀,通通把你們抓到鎮撫司大獄裡面去!」這堆人真聊得塗抹橫飛,突然一下子上來十幾個紅色皂衣,黑色大氅錦衣衛,領頭的百戶聽了這些人議論,臉色是聽的越來越青,左長青在信王府被打四十大板這件事根本只有少數人和錦衣衛知道,怎麼現在滿街都傳遍了,左長青為人雖然不怎麼樣,但是他畢竟還是他們的上司,他們當中也有幸災樂禍的,但是傳聞實在是太難聽了,本來他們名聲就不好,現在更臭了,怎能不令他們惱火,而且上頭嚴令不准將這件事洩漏出去,現在搞得滿城風雨,那天在場和知道這件事的弟兄可就要倒霉了,因此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一聲暴喝,那些多事的茶客看到他們凶神惡煞的模樣,嚇的他們轟的一聲,如鳥獸散一般,丟下茶錢奪路奔出,剎那間就走了個乾乾淨淨。
「周兄,我可是太羨慕你了,不用天天受氣,還不怕被百姓戳脊樑骨!」那百戶朝走出來招呼他的周淮安道。
「常兄說笑了,我這個茶樓還仰仗著諸位兄弟,不然以我的能力早就喝西北風去了。」周淮安滿臉堆笑上前收拾剛才那群人留下的茶錢道。
「周兄太謙虛了,錦衣衛這碗飯兄弟我恐怕越來越吃不下去了,唉,這那時人幹的活兒,對了,周兄你這兒有酒嗎?」常姓百戶先是發了一通牢騷,然後問道。
「瞧常兄你說的,我這兒可是茶樓,要茶好說,保證只比宮裡皇上喝的差那麼一點,至於酒嗎,這就沒辦法了。」周淮安笑嘻嘻的一攤手道。
「你呀,這張嘴是越來越會說了,有點奸商的味道,行了,給我來壺龍井吧,走了大半天,嗓子都冒煙了。」常姓的百戶招呼手下的一群弟兄坐了下來道。
「行,常兄你等著,今天你的茶錢,我請了!」周淮安一拍胸脯,笑著下去吩咐去了。
這樣的場景不僅僅在一個鑫源茶樓上演,而是全北京城的茶樓都有類似的情景發生過,不到半日,錦衣衛副指揮史左長青讓新近回京的信王爺給打了的事情傳遍四九城,各式各項的版本都有了,氣的魏忠賢摔碎了三隻官窯的青花瓷的茶杯,還都是太祖年間的,一隻好幾十兩銀子呢,事後心疼的直哆嗦,軟禁信王他可沒有皇上的聖旨,而是自己假傳聖旨干的,這麼一鬧,天下人不都知道了。
要命的是,天啟帝在此刻突然派人傳召他,原本以為不過是例行的召喚罷了,他也就沒上心,那知道到傳召的乾清宮西暖閣,他不但見到了躺在軟蹋之上的天啟帝,隨侍的司禮太監王體乾,還見到了一臉寒霜,俏然而立的皇后張嫣。
在天啟帝面前,他就是再不把皇后放在眼裡,也只好上前行了跪拜之禮。
天啟帝臉色不太好,這與往常見到的不太一樣,魏忠賢小心翼翼的上前道:「皇上突然喚奴婢起來有何要事?」
「皇后,你來問。」躺在榻上的天啟帝朱由校突然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把問話權全部移給了皇后張嫣。
「魏忠賢,本宮問你,信王回京之後突遭軟禁是怎麼回事?」張嫣毫不客氣的開門見山的問道。
「啟稟娘娘,的確是奴婢的意思。」魏忠賢絲毫不懼,坦然承認道。
「信王所犯何罪?」
「逾制建造別苑,謀逆之嫌!」
「可有證據?」
「暫時沒有,奴婢已經著有司人等前去查查。」魏忠賢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道。
「那就是沒有沒有證據了,沒有證據,誰給你的權力軟禁以為親王?」張嫣厲聲問道。
「皇上委任奴婢總理朝政,奴婢的權力是皇上給的,莫非皇后娘娘認為皇上沒有這個權力嗎?」魏忠賢頂了回去道。
「但是你可知道,親王犯罪,必須皇上親自下旨裁決,這是祖宗律法所定,這難道也是你的權力嗎?」張嫣怒斥道。
「奴婢不敢,此事本來早就應該向皇上回報的,奈何昨天下午突然發生了一見事耽擱了,奴婢不想深夜打擾皇上休息,所以沒來得及向皇上稟告。」魏忠賢繞開問題道。
張嫣心中一急,暗叫糟,魏忠賢一定說的是由檢打那個姓左的副指揮史的事情,自己太過於激動了,居然忘記了把這件事也跟皇上說出來,但自己處在深宮又怎麼對宮外之事瞭如指掌呢,可以說她就是知道也不能說,暗恨朱由檢太魯莽了,搞得自己現在這麼被動。
「什麼事,你說吧。」天啟帝睜開雙眼,臉色稍霽道。
「事情是這樣的……」魏忠賢將事情的實情一一說了出來,他沒有添油加醋,他知道加東西沒有用,還不如實情相告,好能博得皇帝更加的信任,彰顯自己的無私。
天啟帝聽了之後,一拍案幾,微怒道:「這個左長青是該打,對朕的兄弟如此無禮,四十大板算是輕的了。」
「是的,皇上,奴婢回去之後一定會好好責罰這個不分尊卑的左長青。」魏忠賢忙隨聲附和道。
「好了,既然還沒有實際的證據,軟禁就不必了,朕有一年未見由檢了,你就派人傳召讓他入宮來見朕吧。」天啟帝似乎不願意多說,說完之後就閉上了雙眼。
「是,皇上,奴婢遵命!」魏忠賢心中暗恨,知道有人暗中給皇后張嫣通了消息,否則皇帝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心中愈發想著要除掉皇后張嫣,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礙手礙腳了。
「皇上,臣妾也多時未見由檢,可否恩准皇上見過之後,讓臣妾也見上一面。」張嫣聞言,心中大喜,跪下請求道。
天啟帝思考了許久,這才緩緩的點了點頭,張嫣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一年不見,不知道那個小冤家現在什麼樣子了,是高了,還是瘦了,張嫣頓時柔腸百肚,終於可以見到牽腸掛肚的人兒了,一時間差點在天啟帝面前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