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光芒,一紅一青向青城山飛去。
雲層之上,卓不凡望著身邊這個幼年摯友,不由得生出許多慚愧。倘若不是老胡,那自己也未必能報此大仇。而自己卻逼迫老胡去殺他摯愛的女人,現在一想起來實在是慚愧的無地自容,當時自己定是被仇恨沖昏了頭,只知道自己的不幸,卻不管他人的不幸,倘若這般狹隘還修什麼真,還悟什麼道?這般想著後背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來,卻聽胡不歸說道:「咦,你瞧咱們青城山是怎麼了?」
卓不凡這才從思緒中脫出來,放眼望向前方隱約可見的青城群峰。只見一暈無形的力量在青城三十六峰之間盪開了,隨後雲開霧散,雨收天青,一片碧藍自青城山向外不住蔓延,不過剎那間,只見流雲散盡一片清朗人間。而青城三十六峰竟然也與往日不同,似乎有一層青光籠罩其上,潔淨出塵,真宛如是仙山一般。
胡不歸高聲叫道:「莫不是我師傅他老人家出關了?!」說著歡呼一聲,背上雙翼突然暴漲兩倍,呼的一聲躥了出去,他巨翅掀起的勁風險些將猝不及防的卓不凡推到一邊去了。卓不凡不由得搖頭笑罵道:「這老胡還是這般冒失!」身子也加快了速度,緊跟胡不歸身後飛進了青城山。
胡不歸這一次卻當真沒有猜錯,當兩人一路奔到老霄頂天師洞前,卻正瞧見天師洞的洞門緩緩打開,還未見人卻見一片青光猶如實質般的湧了出來。此時老霄頂天師洞外已經聚集了大部分青城門人,甚至包括受傷不久的天風道長。眾人只見滿眼儘是耀眼的光芒,隨後光華漸漸隱去,卻見一個乾瘦人影嗖的躥了出來,高聲叫道:「孫不智。孫不智個小王八蛋在哪裡?」
眾人面面相覷,這神仙一般的地方蹦出來這麼一位,實在是有些荒謬。卻見胡不歸上前一把抱住那人道:「天竹師叔,你老沒事兒啦?」天竹道長啪地把粘在身上的胡不歸扯下來,喊道:「臭小子,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見面就摟摟抱抱的!我的乖酒兒呢?」說著推開胡不歸一雙眼睛去尋他的愛徒去了。眾人還真不知道他是要找小王八蛋孫不智呢還是乖酒兒了。小酒兒早笑吟吟的躥到近前,道:「師傅,您老人家終於功成出關了!」天竹道長哈哈一笑,一把抱住小酒兒道:「是啊。師傅現在可厲害了,待回去再給你表演看看啊!」
小酒兒正漲紅了小臉想要小聲對他這古怪師傅說:師傅啊。大庭廣眾之下你就不要摟摟抱抱了吧,卻聽他自己的古怪大徒弟張富貴撲將上來,一把抱住了天竹道長,叫道:「師祖啊,哎呀!啊!」卻是被天竹道長一腳踢飛了出去,啊啊啊的一直滾下山去了。天竹道長黑眉一皺道:「什麼東西?」他卻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是師祖級別的人物了。
天師洞前眾人一陣搖頭。卻在這仙家勝地竟然又上演起了鬧劇。眾人正納悶怎麼不見天癡道長出來,卻聽天風道長咳的一聲,咳出一口淤血來,再看天風道長背後坐著地可不是天癡道長又是誰?這麼多雙眼睛,卻沒有一個看到天癡道長究竟是何時出來的。就連天風道長自己也不清楚大師兄是何時坐在自己背後給自己療傷的,他只覺得似乎一到這天師洞前便已經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而恍恍惚惚之中,方才被他若隱師叔暗算的傷卻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好轉著。片刻過後,卻見天風道長站起身來對天癡道長深鞠一躬道:「多謝大師兄!」
天癡道長笑著起身道:「自家師兄弟說個什麼謝字。」說到這裡突然腮幫子微微一鼓,只聽咚的一聲,卻是胡不歸衝上去想要抱住天癡道長,卻咚的一聲被一股無形氣牆撞了出去,天癡道長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小子又要粘上來了,不歸啊,乖乖地給為師站著說話吧。」修為到了天癡道長這般境地的似乎更是不拘小節,竟主動開起徒弟的玩笑來了。
胡不歸暈暈乎乎站起來,晃晃悠悠蹭到天癡道長身旁,咋舌道:「師傅,您老人家修煉成那啥了?這麼厲害啊!」他本想說他師傅是不是修煉成仙了,卻又突然想到那赤面仙也是仙人,卻被自己又咬又勒的給搞死了。想來師傅比那赤面仙定然要強過甚多,卻不知道比仙更厲害的是什麼,於是在他嘴裡便成了「那啥」了。
的確。以胡不歸現在的修為,滿老霄頂便只有他師傅一個是他看不穿修為究竟有多深的人,像剛從天師洞裡出來的天竹道長,胡不歸的神識略一試探,便知道他此刻已經是進入了元嬰期,比之自己和卓不凡的元嬰期卻還要差上一大截子。而當他的神識去窺探天癡道長的時候,卻彷彿是在窺視整個青城山,似乎龐大無邊,又似乎空無一物,至今為止,這種叫他如此摸不到邊際的人物除了那兩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仙人之外,便只有他家老頭子燕西行和他師傅天癡道長。
天癡道長笑罵道:「什麼叫那啥啊?幸虧你師傅我已經修煉成那啥了,否則真要給你氣死了。」突然,天癡道長廣眉一顫,他詫異道:「怎麼天玄師弟他……」天玄真人遇難之時,天癡道長與天竹道長正此時他一提及,在閉關,天風道長立即上前道:「大師兄,你們這一閉關,咱們青城山出了太多的事兒,還沒來得及與你細細道來。天玄師兄與天龍師弟都相繼蒙難了!」
天癡道長聞言大驚,怒道:「是哪個賊子敢害我師弟?」隨後搖頭道:「不對,天玄師弟他並沒有死啊?我方纔還感應到他的氣息,應該就在那邊。」說著伸手向東一指,緊接著又追問道:「那又是誰害死了我天龍師弟?!」
眾人一聽天癡道長竟然能感知到天玄真人的方位無不為之一喜,隨之卻又想到:掌教真人雖然未死,肉身都失去了,卻也不算是活著。不由得又黯然神傷起來。天風道長卻喜道:「既知天玄師兄的方位。我們這便去尋他吧,免得再落入他人之手!大師兄,其餘的咱們稍後再說不遲。」說著拽著天癡道長等人往東面走。
天癡真人心知自己這一閉關,青城山定是出了大變故,種種事宜分發複雜,倒也不必在這一刻都說清楚了,便廣袖一揮,道:「那大家都去看看吧。」眾人只覺得身下一輕,都隨著天癡道長飄了起來,向東方飛速而去了。天癡道長又說道:「天風。你方才說什麼免得再落入他人之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天玄竟然被人掠走了不成?」
天風道長這才將天玄真人與夜魔大戰,最後虛體正道。肉身盡毀,魂魄卻附著在六十四枚伏魔鏡上。而伏魔鏡竟然也被盜走,等等原委一一給天癡道來。
天癡道長慨歎道:「真是難為天玄了,不過我看這也並非是壞事。方纔我感應到的卻似乎是一個脫胎換骨的天玄,這虛體正道訣之精深高妙卻也不是我能夠妄斷地了,且去看看再說吧。」
正說話間。只見前方一陣隆隆作響,卻是前方一座高山山體突然出現了滑坡,巨石滾滾而下,煙塵四起,聲勢驚人。天癡道長道:「天玄師弟就在這座山中!」說著帶著眾人朝那邊飛去。眾人心中也是一急,眼見得那山峰不住坍塌,倘若是將依附著掌教真人魂魄的伏魔鏡埋在其中,那可怎麼尋得著?
煙塵尚未散盡,卻見一道青光衝破亂石,自山體之下衝了出來。卻見那青光中。當先一個人廣袖飄飄,長眉廣目,卻不正是青城掌教真人天玄道長。卻見天玄道長風采依舊,容顏與往日一般無二,但氣度卻已經是大有不同。便如一塵不染的青蓮一般,不見宏大氣勢,卻更見出塵絕世。只見他兩手各牽著一個人,卻是梅輕雪和梅四兩個。
原來當真是機緣巧合,梅輕雪懷中揣的那仙蓮子中蘊蓄了極其龐大的青城靈氣,而天玄道長當時正是自身氣息幾近枯竭。這突如其來的青城氣息立即與天玄真人殘存的一線真元融合在一起。轉瞬之間,控制權重新回到了天玄真人手中。一整套經脈伴隨著仙蓮子的融入而產生出來。隨後是化成了金湯的伏魔鏡,一層層活了起來,身體髮膚盡皆生出,而其實這身體卻是金屬造就,並非凡人血肉。只是在虛體證道訣的秒化下,顯得與真人無異。
天玄真人重塑真身之後,破爐而出,卻見山體搖動,洞內岩石不住地坍塌。
知道定是他那逆徒孫不智做得好事。出了煉爐的山洞,正巧遇上梅輕雪和梅四。天玄真人一直以來心神都是清醒地,自然知道是這兩人救了自己,更知道他們是胡不歸的朋友。但見山體不住坍塌,越演越烈,這才帶著梅輕雪兩人衝破層層巨石,直從地下鑽了出來。
兩廂一見之下無不驚喜交集,紛紛迎上前去。青城弟子跪倒一片,如卓不凡等嫡傳弟子早已經是淚流滿面,情難自禁了。而梅輕雪和梅四則是走到胡不歸與他說話去了。
天癡道長笑吟吟的走上前去,道:「天玄師弟,恭喜你得以脫胎換骨,你這法體可真是不凡呢,仙蓮子化為經脈,伏魔鏡做的血肉骨骼,若是夜魔再碰見你,估計立馬扭頭就跑了。」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天玄真人道:「師兄說笑了,師弟自己此刻都不知道該算是個什麼狀態了。」
天癡道長道:「天玄師弟,為兄可不是在說笑呢,照你現在這般狀況,日後的成就必不可限量啊!」
「管他什麼狀態,再怎麼樣你都還是咱青城山的掌教!」天風道長幾個圍上去,道:「二師兄,你回來了便比什麼都好。」他們幾個是天玄真人捨命從夜魔手中救出地,這份感激之情卻勝過無數言語。
卻聽天玄真人問道:「怎麼沒見到天韻、天龍兩位師弟?」他這話一處口,眾人臉色頓時有些黯然,天風道長淒然道:「天韻去醫仙谷去了,還沒回來。天龍師弟,他,他遇害了!」
天玄真人失聲道:「天龍他遇害了?是誰害的他!」
天風道長悲憤地道:「你們決計猜不出此人是誰。這賊人竟然是咱們的師叔若隱真人!」說到此處,胡不歸和卓不凡一起站出來道:「回稟諸位師長,若隱那老賊已經被我們二人合力誅滅了。」
天玄真人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胡不歸道:「掌教師叔,這若隱真人俗家可是姓岑?」天玄真人道:「不錯,他俗姓確是姓岑,這又如何?」胡不歸便原原本本的將岑若隱如何因情生恨,又如何設計害了千妖老祖,取了老祖的雙腿煉製成妖丹,又混進白馬寺偽裝成僧人,盜取了獸妖谷修行經卷。更自真魔隱處得到了魔門的修習法訣。至此集四門於一身,肩負四個身份。自青石鎮血案至今犯下無數惡行。直到最後他自身四股異種氣機互相衝擊,將他自己炸了個蕩然無存。
天癡道喟然歎道:「什麼叫正邪之分?都看到了吧,像這等為一己之私怨還報天下的人又豈能不墜入邪道?」他這句話直說得一個人冷汗淋漓,卻是站在一旁的卓不凡。此時想來,他自己也險些為了一己之私怨作出錯事來,實在是多虧了老胡啊!
天玄真人突然問道:「你們來時刻曾看見孫不智?」
眾人一愣。先前天竹道長一處關就大喊孫不智的名字,此時天玄真人又再問起,似乎識別有意思,卻聽天玄真人臉色一沉道:「孫不智這個逆徒竟然是巫神道派到我青城山來的奸細!這位梅姑娘若非是和梅兄弟出手相助,我此刻只怕已經變成這逆徒手上的一件魔器了!」
天竹道長立即叫嚷道:「我才是第一個受害者!」眾人望向天竹道長,卻聽他說道:「上次在京郊我與不凡力戰魔教眾人,沒想到不凡朱雀原力發作,威力確實驚人,然而老子身上這一劍卻是孫不智個小王八蛋砍的,他倒嫁禍給了不凡了。不凡即使是朱雀附體也沒動我一根汗毛,反倒把孫不智一劍砍翻了。要不然老子可能就要提前升天了!」
天玄真人道:「這逆徒連巫神道也一併殺了,到當真是叛逆的夠徹底,卻不知道他會躲到哪裡去呢?」
卓不凡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並沒有傷到天竹師叔,自天竹閉關。他心中一直感覺愧疚之極,對朱雀又多存了一個心節,這番才知道原來並非如他所想,不由得感到心頭一輕。
卻聽胡不歸道:「我說掌教師叔,今天這大好的日子咱們何不趕緊回山慶祝一下啊!」他這話一出口,立即便有人響應。天竹道長第一個跳起來贊成。喊道:「好啊,師兄。不歸這小子說得對啊,好久沒吃東西了,可要大吃一頓了!」
除了天竹道長,還有一個蚊子一般的聲音嗡嗡地說道:「好啊!好啊!肚子早都餓壞了。」卻是被他師祖一腳踢下山去,摔成了豬頭模樣的張富貴。在來的路上,小酒兒已經扭扭捏捏地把他這位大徒弟的由來講給了天竹道長,天竹道長是愛屋及烏,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這麼小就開始收徒了。嗯,富貴也不錯,不愧是我徒孫兒,連滾下山都滾得那麼帥!」直把張富貴聽得腦袋裡一陣烏煙繚繞,都是什麼亂七八糟地嘛。
天玄真人一笑道:「大師兄,那咱們這就回山吧。」
天癡道長卻一本正經地道:「回山可以,但是不准喝酒!」幾個小酒鬼、老酒鬼一聽,立刻蔫兒了一半,不准喝酒那還慶祝個什麼啊?卻聽天癡真人噗嗤一笑道:「青竹酒除外!」卻原來是在逗弄那幾個酒鬼的。
眾人哄笑著紛紛起身飛向青城山去了。
一時間青城山上熱鬧非凡,歷盡劫難地青城山似乎終於又回到了往日逍遙快樂的境地去了,而此時的喜悅又似乎更勝往昔,卻是如同風雨過後的彩虹,別有一番滋味。
天竹道長和他徒孫張富貴一左一右衝進青城山伙房重地,二話不說,架起火頭道人老張就走。老張喊道:「你們要幹啥?」
天竹道人笑道:「老張,今天給你放假了,你可以休息一天,光等著吃就行了!」卻原來是張富貴給他師祖一吹梅四哥做菜如何神妙,這頓不叫他來做那可是天大的損失,連喝酒都不會痛快了。這才上演了這樣一場綁票案。
胡不歸反而一反常態的沒去胡鬧玩耍,而是走到他師傅天癡道長面前道:「師傅,弟子在天龍師叔靈前發過誓,要替他報仇。現在也算是完成了誓言。我想去一趟雲龍峰祭奠天龍師叔的英靈。」
天癡道長看看胡不歸又看看天玄真人等人,道:「難得這孩子有這份孝心,咱們都去吧。人生猶如朝露,聚散離別都是因緣會聚,我們修道之人也不可太過執著了啊。」一行人便向雲龍峰而去了。
剛一踏進雲龍閣,天癡道長的眉梢就不易察覺的顫了一顫,他放眼看去,只見大堂正中便是為聚靈陣圍繞的天龍道長的法體。因為元兇未誅,所以至今尚未下葬。一層青氣在天龍道長身上繚繞不定,在聚靈陣的護持下,肉身不腐,一如當初模樣。
天癡道長、天玄真人等人率先跪拜下去,天龍道長生前為人謙和,與眾師兄弟感情甚好,此時相見卻已經是分隔陰陽,再見無期了。
待天癡道長等人祭拜完畢,胡不歸和卓不凡上前跪倒,胡不歸說道:「天龍師叔,害您的兇手我們已經替您除掉了,您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說著與卓不凡一起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天龍道長門下弟子也跟著一起跪拜磕頭。
起身後,劉不笑一把拉住胡不歸道:「胡師弟,上次老哥可錯怪你了,你可別往心裡去,哥哥給你賠不是了。」說著就要給胡不歸行禮。胡不歸道:「劉師兄這是說什麼話呢,我也算是半個雲龍峰弟子,被師兄教訓一下那有什麼不合適的。
這般祭奠完畢,眾人又回到老霄頂,一場歡宴就此開始。眾人剛剛坐定,便有弟子陸續從伙房中端來出自梅四之手的菜餚,頓時一片香氣瀰散。眾人還未自這陣香氣中回過神兒來,卻見一大一小兩股勁風衝了進來,卻是當今青城山上的兩個混世魔王……大傻和小虎前來趕飯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