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 第十卷魔雲仙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傳經
    天空陰霾,風息樹靜。梵天谷內一片沉寂。曲徑上,殘紅遍地,正是春去也,芳魂無駐。曲徑深處,一個翠衫女子憑欄而立,雙眸空茫一片,卻似乎有什麼東西也隨著這殘春逝去了。

    忽有輕輕的蹙音自身後曲徑上響起,那少女驀然回首,不由叫道:「大師兄!」才一句話淚水便止不住的流淌下來。這憑欄而立的少女正是許青青,只見她面頰消瘦,形神憔悴,一副孤苦無助的神態。

    蘇慕白瞧在眼中,不禁心中為之一痛,想當年這小師妹在這梵天谷是何等天真爛漫,快活自在,這一轉眼竟然物事人非,卻不知是誰之過了。蘇慕白走上前去,輕聲道:「小師妹,我回來了,師傅他老人家……」

    他此言一出,許青青立即大悲道:「師傅他老人家給人害死了!」

    蘇慕白只覺得天地一晃,腳跟站不穩地面,一顆心直墜下去,他心中急道:難道當真是胡兄弟將師傅打死了?若真是這般我該如何?但若是師仇不報,我又何以為人?一時間腦中混亂驚懼已極,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聽他口中道:「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

    卻聽一人朗聲道:「切莫驚慌,小姑娘你去召集本派弟子,來真髓殿集合,我有話要與大家說。」這人正是身材如球的杜馭龍。許青青認出此人乃是本派長老,此前曾經在青城老霄頂上見過的杜馭龍。

    許青青拭去眼淚,道:「弟子許青青參見師叔祖。」

    杜馭龍柔聲道:「罷了,孩子,去召集你的師兄、師姐們去吧。」

    許青青點頭應道:「弟子這就去召集眾位師兄、師姐,請師叔祖稍候。」說罷行禮走開,神態舉止已經恢復如常。倒真是長大了許多,不再是那個頑皮胡鬧的小丫頭了。

    待許青青走遠之後,杜馭龍才道:「慕白,你莫要胡思亂想,你倒是想想為何原本平靜安樂的梵天谷為何會變成今天這般田地。」兩人沿著曲徑一路前行,最後走進一座巍峨的宮殿。

    與此同時,胡不歸和梅輕雪卻悄然出現在梵天谷天壇內了。原來胡不歸擔心梵天谷弟子一見到他又要與他動手,卻與杜馭龍和蘇慕白面子上不大好看,索性與杜馭龍兩人分開走,逕直去看小青去了。

    大殿上那尊神像依舊是威猛剛勁。樸拙沉雄,胡不歸心中暗道:這大梵天神如此威猛。卻怎麼他的徒子徒孫卻都越學越斯文了呢?像南塘秋雖然陰損,卻也是氣度儒雅,一副文人模樣。而蘇大哥也是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卻沒有一個似這天神地陽剛氣質的,卻不知是為何故?

    梅輕雪望著那大梵天神神像,卻道:「我瞧這天神哪裡有些像你呢。究竟是何處相像。我卻說不上來。」

    胡不歸笑道:「那我豈不是也像個天神了?」胡不歸低頭看向地面,他只記得那入口在地面上,卻不懂得開啟之法。正在此時,卻見地面上無聲無息的敞開一個洞口,隨後清光一閃,一個事物飛了出來,逕直撞入胡不歸的懷中。

    胡不歸大喜道:「小青,你怎知道是我來了?!」

    小青嗡嗡鳴叫著,其聲透出無限歡欣。小青紫胡不歸懷中飛出,圍繞著胡不歸滴溜溜轉了數圈。似乎是在看這個好朋友究竟有何變化,最後咄的一聲輕響,似乎是在說:你小子還是老樣子啊,只是個子長高了些而已。

    胡不歸剛要伸手抓住小青,卻見它突然滴溜溜四處亂轉。似乎在尋找什麼。

    胡不歸恍然道:「你是在找小虎嗎?我這次出來的匆忙卻沒帶它出來。」

    果然,小青不滿的叮噹一聲,燈芯歪到一邊,似乎是有些生氣了。胡不歸哈哈笑道:「乖小青,莫生氣,你跟我一起去青城山去看小虎不就得了。」小青嗡嗡的似乎嘟囔了幾句。落在胡不歸的肩上。胡不歸又指著梅輕雪道:「這個是小雪。也是好朋友,你去跟她認識一下吧。」

    小青緩緩向著梅輕雪飛去。停在輕雪面前,一道柔和的光芒照在梅輕雪的臉上,梅輕雪早聽胡不歸說起過這個奇異的朋友,瞧著小青古樸雅致地造型和異常靈動的性子,梅輕雪早就喜歡的不行了,此刻她敞開心扉,任這個奇物的光芒照耀著自己。卻見小青散發的光亮驟然變亮起來,它突然圍繞著輕雪急速旋轉起來,從頭至腳,速度快到了極點,化為一片清光將梅輕雪完全籠罩在其中。

    胡不歸心中一陣詫異,他能感到小青對輕雪並沒有惡意,卻不知此時小青的舉動究竟是為何故。但見小青終於停了下來,隨著叮叮兩聲輕響,這是小青的笑聲。梅輕雪也笑了,她雖不知道小青為何要圍繞著她狂轉,卻知道小青已經接納了她,兩個存在互相溫和而喜悅的相對笑著。

    只聽小青又是叮噹一聲響,隨即向洞裡飛去。卻是在示意胡不歸和梅輕雪也跟著它往裡走。胡不歸拉著梅輕雪根在小青後面走進了密道之中。小青在前疾飛,胡不歸兩人緊緊跟隨,片刻過後,他們已經站在了天書的旁邊。

    只見小青又穩穩的落在天書之上,一陣波動在石室中蕩漾開來。胡不歸鄭重其事的對著天書和小青深鞠一躬,道:「多謝你們傳授給我天書的秘術,我從中受益匪淺!」

    只聽小青叮的一聲,似是在說這也不必言謝。梅輕雪站在一旁卻感覺到一個龐大的存在將自己包圍起來,但那氣息卻沒有絲毫惡意,輕輕與梅輕雪的神識一觸隨即收回。卻見小青射出一道光亮,石壁上頓時出現了一副活著的圖畫。只見一個女子神情淒然地站在眾神魔之中,婀娜的身姿彎成一道月牙,只見她右手拇指按住眉心,萬道光芒從她眉心處綻放出來,射向四周。

    頓時眼前只餘下一片白光,不可視物。這正是妖之母解體的一幕。

    梅輕雪望著自己生命的源頭化為無盡地光芒向四周飄散。忍不住淚流滿面。一個堅實地胸膛靠了過來,手臂輕輕擁住了她,卻是胡不歸輕輕摟住輕雪,任淚水墮落在他的肩頭。

    突然石壁上畫面一變,出現了一塊形貌古樸的石板。那石板上隱隱鐫刻著些銘文,卻瞧不清楚。突然,那石板碎成三塊,向三個方向散去。梅輕雪啊的一聲叫了起來,原來那分成三塊的石板中的一塊卻與她懷中地那塊石板一般無二。原來這樣地石板一共有三塊,看來若不收集齊三塊石板。卻不可能知道那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那麼另外兩塊石板究竟在何處呢?

    光焰一暗,石壁恢復如初。

    真髓殿上。杜馭龍居中而坐。蘇慕白站在杜馭龍身旁,其餘梵天谷眾弟子在大殿上肅然而立。

    在此之前,梵天谷弟子們已經講述了自與胡不歸等人在京城除夕一戰後的經歷。原來那日胡不歸激憤之下打碎了南塘秋的玄武寶甲,更將南塘秋打得週身骨骼盡碎,道胎震動,經脈受損。一身修為直去了七成。眾弟子尋回師傅,不敢耽擱,立即返回梵天谷為師傅療傷。然而南塘秋之傷最重的卻是在心頭。此人智計算盡,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又被胡不歸這樣一個後輩小子打成重傷,平素心高氣傲地他又怎承受得住?還不等傷勢痊癒,南塘秋就喝退服侍他的門人弟子,獨自進到天壇地宮中,強行修煉天書中的玄奧功法去了。原本他就傷勢未癒,一顆心更是充滿怨恨。對天書中所記載的玄功又並未完全參悟,這一番修煉下來,竟然走入歧途。不受控制的真元突然在他體內爆炸開來,只將他炸得神形俱滅,一代宗師就此命喪黃泉。

    蘇慕白木無表情地聽著。心中卻是一陣陣的慚愧,他沒想到自己師傅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伏擊胡不歸這等晚生後輩,更以胡不歸的朋友性命為要挾,此等行徑卻哪裡還怪得了胡不歸呢?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師叔祖所說的那句話:想想看為何原本平靜安樂的梵天谷為何會變成今天這般田地?其實聰明如他這般的又怎會不知,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罷了。造成目前這種局面的卻不是他師傅南塘秋又是何人?

    顏如雁站在一群師妹之中。瞧著蘇慕白。只見他神情冷峻。於悲傷之中暗含著一股剛強,卻與往日大有不同。卻見他目不斜視。自見面之後不曾多看自己一眼,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怨氣。然而這怨氣未平,卻又似乎有些後悔。想來往日這個大師兄對自己呵護備至,百依百順,自己卻總是嫌他太沒有情趣,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青城派的趙不嗔。現在想來,似乎還是大師兄更勝一籌。

    顏如雁這般胡思亂想著,卻聽嗡的一聲龍吟,許青青地琅琊劍鏘然出鞘,劃出一道藍光。許青青道:「不好!有人進了天壇地宮!」不等杜馭龍和蘇慕白阻止,許青青人劍合一,嗖的躥出了真髓殿。其餘眾弟子也紛紛奔了出去。杜馭龍和蘇慕白這才想起,胡不歸他們還在天壇呢,不由一躍而起,直追出去。

    胡不歸和梅輕雪攜手走出天壇,才一抬腳,只見面前藍光一閃,琅琊神劍已經從天而降,朝著胡不歸頂心直劈下來。在許青青身後,是梵天谷眾人和急忙趕來的杜馭龍和蘇慕白。只聽杜馭龍高聲叫道:「住手!」卻哪裡喝得住一腔怒火的許青青,一柄神劍散發出強大的氣息,朝著胡不歸直劈下來。

    琅琊神劍雖是神兵利器,但許青青地修為卻實在太低了,在她手中所施展出的威力還不到琅琊神劍三成之威,這樣一劍又怎傷得了此時的胡不歸呢。胡不歸正想一揮手將神劍牽引開來,卻見頭上清光一閃,琅琊神劍竟然停在半空,一盞青燈高懸在胡不歸的頭頂之上,與琅琊神劍互相嗡鳴著。

    許青青眼看著胡不歸和梅輕雪手牽著手站在一處,而自己的琅琊神劍再度不聽自己驅使,不由得急怒攻心,一口鮮血噗的噴湧出來。眼前一黑,身子向下墜去。

    人影一晃,只見蘇慕白飛身過去,接住了小師妹,而後緩緩降落。卻見梵天谷眾弟子已經將胡不歸團團圍住,個個長劍在手,對他怒目而視。而胡不歸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道:「唉呦,被發現了呢。這下可糟糕了。」但看他神情卻哪裡有半分糟糕的樣子。

    蘇慕白抱著昏死過去的許青青怒喝一聲道:「都收起劍來!」

    梵天谷眾弟子愕然地望著自己從前的這個大師兄,卻聽蘇慕白道:「古人言: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你們這中間有哪個不曾受過胡兄弟的恩惠的就出劍刺他好了。若是以怨報德。你們還修什麼道,得什麼真?」這幾句話直說得許多梵天谷弟子面露慚愧之色。手中長劍慢慢放低了些。

    卻聽一人高聲道:「大師兄,師弟雖然蒙胡不歸所救,但恩師大仇不可不報,男兒大丈夫者當恩怨分明,我若是殺了胡不歸,算是替師傅報仇。而後我自毀形骸以謝胡兄弟救命之恩便是了!」這說話的卻是蘇慕白的三師弟周賓虹。這幾句話又叫許多梵天谷弟子提起了手中長劍,劍尖指向胡不歸去。

    杜馭龍冷笑道:「好一個恩怨分明!你這娃娃說得倒是慷慨激昂,我卻來問你,你師傅是為小胡所殺還是自己練功身亡?」

    周賓虹一見施叔祖發話,連忙答道:「回師叔祖,我師傅雖然是自己練功不幸遇難,卻是由胡不歸打傷我師傅在前所引起的。」

    杜馭龍又道:「那麼胡不歸平白無故的為何要打傷你師傅?」周賓虹頓時無言相對,卻聽杜馭龍繼續道:「師之過,弟子當竭力補之、改之,若是明知不對。卻依舊錯將下去,這等弟子也算得上是尊師重道?你們師門情誼深重這原是好的,你們師傅南塘秋作為尊長對你們愛護有嘉,也不失為一個好師傅。原本他要將梵天谷發揚光大的一腔雄心也是不錯,只可惜卻是用錯了法子,走錯了路。你們若是想要報答師恩,該當痛徹反思,怎樣將梵天谷變成一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大派,卻不是繼續走你們師傅不慎走錯了的那條老路,你們想想看吧!」

    梵天谷一眾弟子陷入沉思之中。不少人覺得師叔祖之言不無道理。於是悄然收起手中長劍。卻聽許青青嚶地一聲醒轉過來,蘇慕白拉著許青青走到一旁無人處。低聲道:「小師妹,你之心意我卻是懂得的。但咱們修真之人修的卻就是這一顆心。你現下心生憤滿,心意浮躁,卻是離大道越去越遠了。更況且情之一字最不可勉強,得之幸甚,不得亦不要強求,更不可為了世俗之情而拋大道於不顧,反而辜負了師傅對你的一片期望。」

    許青青垂淚道:「師兄所言甚是,只是你卻不懂得其中滋味。倘若是那女子先認識他的,我也無話可說。但此人怎可棄我之情於不顧,反倒與那妖女為伍,叫我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蘇慕白搖頭,心道:此事還需慢慢勸解,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得通的,便道:「我又怎會不懂其中滋味?師妹啊,你當需學會一個捨字,才懂得什麼叫人間至情。」說罷拉著許青青又走了回來。卻聽顏如雁道:「要我不找這姓胡的算賬也罷了,只是卻不許他帶走如意青蓮燈!此乃我派至寶,又豈能由他帶走?」

    她這番話倒是連杜馭龍也不好反駁了,卻聽胡不歸拍拍腦袋道:「誰說我要帶小青走了?只是如果小青自己要走,只怕你們也留它不住。」眾人臉上神色又是一變。

    卻聽胡不歸又道:「這如意青蓮燈、梵天寶典和琅琊神劍原本是同出一處,卻並非是什麼人可以據為己有的。靈物自有其道,卻又有誰能左右得了它們?」說到這裡,胡不歸又對著杜馭龍道:「大叔,小子與梵天谷恩怨糾結,總須有個交待。過往種種小子也不想再提,小子是想將得自天書和小青處的天書玄通還贈給梵天谷眾位師兄,叫貴派玄功在眾位師兄手中發揚光大。」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只見胡不歸輕輕喚過那如意青蓮燈,低聲說了聲:「小青,全拜託你了。」如意青蓮燈飛上半空,一道道異彩射向地面,地上頓時生出一片片的經文來。梵天谷弟子來不及多想,立即俯身看去,卻聽杜馭龍高聲道:「快取紙筆記錄下來!」卻原來這地上許多法術連杜馭龍也是不曾見過的。天壇周圍頓時忙成一片。

    胡不歸微微一笑,拉著梅輕雪悄然走開了。

    一個時辰過後,待胡不歸和梅輕雪再度回到天壇,卻見梵天谷眾人已經將經文抄錄完畢,小青穩穩的立在天壇空地上,收去了異彩。梵天谷眾人充滿感激地望向胡不歸,若不是此人,縱使他們永遠保有天書和青燈,卻連半句經文都得不到,那又有何用?杜馭龍領著梵天谷上下對胡不歸深鞠一躬,道:「多謝胡少俠贈經之恩,鄙派永世不忘!我派既得經書,這如意青蓮寶燈若是想隨了你去,那便也由著它了。」

    胡不歸大喜,連忙還禮道:「這經文本就是貴派所有,小子不過是將貴派的東西還給貴派了,卻哪裡說得上個謝字。諸位不怪罪我窺看寶典便是好的了。至於小青,我卻做不了它的主,要看它自己的意思了。」只見小青歡呼一聲,自地上飛了起來,吧嗒落在胡不歸的頭頂。

    胡不歸又道:「我和輕雪是來與諸位辭行的。」

    蘇慕白道:「胡兄弟哪裡去?」

    胡不歸道:「蘇大哥,你與杜大叔要打理谷中事務,我們在此也多有不便,就此別過了,杜大叔,蘇大哥,你們多保重了!」說罷又與梵天谷眾人作揖作別,隨即轉身與輕雪飛上了雲霄,化為兩道淡影,消失在天際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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