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滾滾,暮靄沉沉,向晚餘光中,一葉小舟隨波逐流,兩岸青山如黛,一陣秋風吹過,滿山蕭瑟。那小舟行至一個江灘緩緩靠岸,舟上越出一人,懷中抱著一個少年,那人身子在江灘上一晃,險些跌倒。卻是白如鴻懷抱著昏迷不醒的胡不歸從小舟上跳了下來。小虎緊跟其後跳下船來。白如鴻拋給船家兩錠金子,也不多說話,抱起胡不歸便向山林中走去。
那船家戰戰兢兢的收了金子,這一日的經歷真是恍如夢中所見,他搖船離岸,決定隨便找個碼頭將小舟賣掉,自此再也不在這長江上行船了。
白如鴻抱著胡不歸踉踉蹌蹌向山林深處走去,此前一戰,他也是受傷不輕,左手手臂更是一片血肉模糊,然而這些他都已經顧不上了。望著昏迷中的胡不歸,他在想:不知道老祖宗會不會責怪自己擅自破開封印,要知道這個封印雖然抑制了他強大的妖原力,卻也令他能夠混跡於人類之中,而不會被修真界所察覺。封印一開,若是遇上修真界的人,那便是惹上了殺身之禍,後果不堪設想了。但是當時的情景已經不容他考慮,他再不出手,或許胡不歸便會被毒龍捏死。更何況多年的隱忍已經令他到了忍無可忍的境地,望著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屬下一個個的倒下去,一股暴虐之氣縈繞在他的胸口,望著掙扎中的胡不歸終於令他爆發了他最原始的力量。
而若不是胡不歸此時生死難測,他說什麼也不會將胡不歸帶到這裡來的。他知道魔教中人一直在尋找這個地方,若是此處暴露了,那對於他的族類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進入山林之後,天色慢慢黑了下來。群山炯黑,宛如一隻隻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白如鴻跌跌撞撞的朝山嶺深處走去,所經之處,地勢極為險峻,亂石參差,澗深崖險,林木幽深,荊棘叢生。白如鴻抱著胡不歸在山澗提縱跳躍,越走越高。走了兩個時辰後,登上一處絕壁。
白如鴻抱著胡不歸站在絕壁之上,四野一片夜色蒼茫,深秋的夜風冰冷的吹來,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一股悲涼的氣息驀然湧上白如鴻的心頭。懸崖下是一片迷霧,翻騰不休,深不見底。白如鴻遲疑片刻,終於縱身一跳,一個身子瞬間便消失在濃重的霧氣之中了。小虎嗷嗷叫了兩聲,也跟著縱身跳了下去,等身子騰空這才開始想:難道這白如鴻瘋了嗎?竟然抱了胡不歸跳入這深淵中!怎麼自己也瘋了,竟然也跟著跳了下來,這一摔將下去難道還有命在嗎?
小虎正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一個柔軟的事物兜住了它下墜的身子,小虎定睛一看,不禁駭然。原來那承接住它的卻是無數條極為細長的蛇,這些蛇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充滿彈性的網兜,將下墜的小虎接在半空中,一些蛇頭吐著殷紅的信子,微微扭動著。小虎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正要發作,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揪起了它,卻是白如鴻。白如鴻將小虎放在肩上,那些蛇開始蠕動起來,慢慢的將他們三個帶入了一個隱藏在山壁上的洞穴之中。那洞穴入口盤踞著一條巨蛇,頭頂生出一個金色的冠子,張著大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利齒。
白如鴻走上前去,那巨蛇伸出粗大的蛇信在白如鴻身周不住的試探著,最後停在了胡不歸的身上。白如鴻對它道:「靈蛇,我要見奶奶和千妖老祖,你讓開道來。」
那巨蛇扭動著水桶粗細的身子,橫在洞口,口中發出嘶嘶之聲,小虎頓時毛髮豎起,嗷嗷叫了起來,在白如鴻肩上作勢幾欲撲出,卻被白如鴻攔住了,白如鴻怒道:「靈蛇,當年你在萬獸谷內是誰從天鷹口中將你救出?此刻你倒來攔我了!哼哼,難道跟了天妖谷就不認從前的朋友了嗎?你讓是不讓?」說罷向前跨了一大步,一雙狼眼露出了狂野的光芒,緊盯著那靈蛇。
那靈蛇身子後撤,一個碩大的頭顱左右搖擺,似乎極為難,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白如鴻喝道:「你讓是不讓?!」語聲未必已經飛起一腳,踢向那靈蛇頭頸。那靈蛇體形雖巨,動作卻極為靈動,它將頭一縮,躲了過去,口中發出嘶嘶之聲,似乎是再說:你再動手我可就不客氣了。白如鴻一腳踢空,不由得道:「好啊!果然在天妖谷長本事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長進!」說罷將胡不歸輕輕放在一塊青石上,身子還沒站直就足尖猛一點地,向著靈蛇撲去。小虎則是在一旁又蹦又跳的嗷嗷直叫,給白如鴻助威。
白如鴻身形極快,一眨眼功夫右拳已經幾乎要貼在靈蛇腦袋上了。那靈蛇卻也不是等閒之輩,蛇頭急速下沉,蛇尾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如同鋼鞭一般向白如鴻抽來。白如鴻身子在空中一扭,左拳自下而上打出,正好迎上靈蛇蛇頭下沉之勢。靈蛇大驚,卻忘了白如鴻這左拳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這一拳只能是虛招。果然,那靈蛇蛇頭上揚,卻正好落入了白如鴻的右臂裡。
白如鴻右臂猛一用勁,死死的夾住了靈蛇的頭頸,然後身子向後飛縱,又猛然一擺,將一條碩大的蛇身甩成了直線。那靈蛇吃痛,尾巴在山洞裡掃來打去,只聽得一陣陣轟鳴,山石崩飛,煙塵升騰,好不熱鬧。
驀然從一陣煙塵中竄出兩條人影,一個是身穿白衣的童子,另一個卻是與胡不歸在長江上曾經痛飲過的那個老人。只見他依舊是盤腿,身子下面卻有一隻巨大的蜘蛛,載負著他奔走如風,出現在眾人面前。白如鴻叫道:「老祖宗!」鬆開右臂,那靈蛇癱軟在地,一幅狼狽不堪的模樣。
原來這老人便是千妖老祖,白如鴻他們獸妖一流以他為尊,在妖界地位極為崇高,所以那日在長江之上,才可以隨意驅使江中蛟龍。其實那日,若非是那大船中有人會吹奏專門克制他們妖獸一族的《鎮獸神曲》,以千妖老祖的修為應付那些人是綽綽有餘。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時千要老祖並不像節外生枝,因為身上帶著關係著他妖族命運的一批重要事物——天繭。而那些人也多半是衝著天繭而來的。
千妖老祖道:「我說這谷口怎麼鬧得天翻地覆的,原來卻是你啊。」
白如鴻一指胡不歸道:「孫兒是帶胡兄弟來療傷的,他為了救孫兒而身受重傷了!」
千妖老祖輕輕一拍坐下那只巨大的蜘蛛,蜘蛛吐出一股蛛絲,將胡不歸的身子纏住,嗖得拽到了千妖老祖的懷裡。千妖老祖皺了皺眉頭道:「怎麼傷成這樣?是誰幹的?」
白如鴻恨聲道:「還不是崑崙派的那幾個老雜毛,胡兄弟為了救我才身負重傷,老祖宗請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千妖老祖瞥了白如鴻一眼道:「你已經解開了隱氣結界?那就難怪那些老雜毛會找上你們了!」
白如鴻道了一聲:「不是的,老祖,孫兒也是逼不得已才破戒揭開封印的。」說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了千妖老祖。千妖老祖兩道白眉一豎,道:「崑崙派的雜毛果然無恥,這趁人之危的勾當他們卻也不是第一次作了。這事兒倒也怪不得你了。」說著面色緩和不少。
千妖老祖又對那童子道:「梅七,這孩子是我的忘年交,我要帶他入谷,奶奶責怪起來,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說罷,抱起胡不歸帶著白如鴻朝洞內而去。先前那頭金冠巨蛇看到老祖,不由自主地縮到角落裡,不敢上前攔阻。
一行幾人穿過曲折不已的山洞,那山洞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卻似乎潛伏著無數生靈,有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有的則是悄無聲息的伸出利爪蟄伏在黑暗中,但是當千妖老祖經過之時,便都不由自主地紛紛後退,躲進了深沉的黑暗之中。小虎一雙眼睛左右看著,卻是看得心驚膽戰,卻不知道這裡面都是些什麼怪物,竟然如此猙獰古怪,一身的毛髮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緊緊攀住白如鴻的肩膀,不敢亂動。
千妖老祖穩穩坐在巨蜘蛛上,行走如風,白如鴻和那童子緊跟其後,走了約摸一盞茶功夫,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個清幽秀麗的山谷出現在眼前。山谷之內,一片青翠,全不似深秋景致,倒像是春意正濃。那些尋常野花漫山遍野開得正燦爛,谷中鳥獸悠然自得,全不怕人。
在來的路上,千妖老祖已經暗暗察看了胡不歸的傷勢,一個大大的疑問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看胡不歸的傷勢之中,只有幾處不打緊的地方是崑崙派的手筆,而最嚴重的地方卻似乎是梵天谷的炎龍破元氣所致,難道說梵天谷的人也參與進來了嗎?胡不歸的傷勢照目前的局勢來說卻也有些古怪,原本被梵天谷的炎龍破元氣爆破心脈,本該早已氣絕身亡了,卻不知道為何,那心脈上卻似乎似斷非斷、似連非連,這才得以殘存一口氣在。
千妖老祖抱著胡不歸朝山谷內走去,他扭頭問白如鴻道:「鴻兒,怎麼梵天谷的人也來找你們的麻煩了嗎?」
白如鴻微微一愣,道:「沒有啊,孫兒與胡兄弟只是遇上了青龍會和隨之而來的崑崙派那幾個老賊道,不曾見到樊天谷的人啊。」
千妖老祖哦了一聲,陷入了沉思中。在一片梅林的深處,有幾間茅草屋。千妖老祖抱著胡不歸穿過樹林,來到近前,將胡不歸抱入了其中一間茅草屋。白如鴻也快步跟了進去,那梅七卻早已不知去向。
胡不歸緊閉雙目,躺在一張竹床之上,眼見著呼吸越來越弱,生命的跡象宛如風中搖曳的殘燭,頃刻間便要熄滅了。千妖老祖面色凝重的望著胡不歸,只見他雙手虛空劃出許多古怪的符咒,一種絕非是人間的語言自口中吟唱了出來,聲音蒼涼悠遠,彷彿來自千萬年前的一個存在,在此刻復活了。
隨著那咒語的響起,一層層無形的氣息聚集了過來,籠罩在胡不歸的身上。千妖老祖張口一噴,一頭小小的白狼從老祖口中躥了出來。卻是千妖老祖的妖元。那白狼在空中奔越了一圈,隨後竄入了胡不歸的口中。胡不歸的臉上登時顯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哼了一聲,全身顫抖了一下。小虎在白如鴻肩上看得緊張,不由自主,一雙貓爪收緊,陷入了白如鴻的肉中。而白如鴻也緊張的不覺疼痛,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胡不歸。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只見胡不歸身子一陣劇烈的顫動,隨後嘔出一大口淤血來,隨後那小小的白狼從他口中竄出,在空中抖擻了一身皮毛,又回到千妖老祖體內。千妖老祖身子一顫,精神委頓了不少,顯是耗費了不少妖元力。此時胡不歸呼吸已經順暢不少,面色卻仍是一片死灰。
千妖老祖閉目調息了片刻,這才睜開眼睛,喚過白如鴻,替他醫治傷勢。白如鴻內外具傷,卻因為記掛著胡不歸的安危而一直堅持著,此刻也是幾欲軟倒。千妖老祖先是拉起他那條血肉模糊的左手,虛收一抓,一頭全身碧綠的大青蟲就出現在他手中。千妖老祖將那青蟲放在白如鴻的右手上,只見那青蟲吐出許多碧綠的汁水,遇上傷口便發出嗤嗤之聲,轉眼皮肉慢慢癒合,宛如靈丹妙藥一般。那青蟲吐完汁水,顯得極為萎頓,軟嗒嗒的跌在地上。千妖老祖又幻化出白狼妖元,替白如鴻修不受損的內臟經脈,片刻之後方才大功告成。一切妥當之後,千妖老祖雙眉緊皺,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白如鴻快步跟了出去,問道:「老祖宗,胡兄弟他怎麼樣了?」
千妖老祖歎了一口氣道:「胡兄弟心脈受損,雖未全斷,卻也是極難復原的了。縱使醫好了,怕也是個廢人了。今生休想再修行了。除非——」
白如鴻一聽說胡不歸算是廢了,不由得大急,連忙問道:「除非什麼?聽老祖的意思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不成?」
「除非請醫仙楊伯遠用九轉奪命丹為他續接心脈,否則他每次運轉真元都有心脈爆裂的危險。」千妖老祖緩緩說道:「但那楊伯遠是正教中人,若我們去求他豈不是自討沒趣。除此之外,就只有——」說到這裡千妖老祖卻停住不說了。
「就只有什麼?」白如鴻問道。
「就只有用我天妖一族的密法將他封入天繭,以九天妖元煉製七七四十九天,方可以無上妖力續補他受損的心脈!」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梅林裡傳了出來,隨後一個氣度雍容,面色如水的老婦人縹縹緲緲的從樹林中走了出來。她身後跟著先前那個梅七和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
那老婦人接著說道:「真是想不到,老白你不但將人類帶入天妖谷,竟然還會為了一個人類而大耗妖元,實在是太過於古怪了吧!難道你還想將這小子煉成半人半妖不成?你難道忘了你那兩條腿是怎麼沒的嗎?」
千妖老祖昂首道:「老朽一生行事從不後悔,只憑本心。更何況這胡小弟與那當年那賊子決不相同,在長江之上,老白曾蒙他援手,此刻也該是老白有所回報之時了。世人常道我妖類凶殘狡詐,天性涼薄,誰有知道我輩只是本著一顆本心活著,但求一線生機而已。若是對這孩子棄之不顧又與當年那忘恩負義之人有何區別?老朽縱使留得一條老命苟延殘喘,此後一生又有何樂趣?」話語聲中極為決絕,一股剛硬之氣油然而生,頓時令在場眾人感覺這個失去雙腿的老人身形又偉岸不少。
那老婦人冷笑道:「那好啊,既然你老白要報恩,那就隨你去吧。不過醜話我可要說在頭裡,我老婆子是不會出手救這麼一個人類的。所以你也斷了求我為他鑄繭的念頭吧!」
千妖老祖臉色陰沉,正要說話,卻聽身後屋門口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老婆子,誰說要求你了?」卻是胡不歸醒轉過來,扶在門框上,一張臉白得嚇人,臉上卻是一臉的無所謂,他又道:「老胡我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卻不喜歡求人,更不喜歡求老太婆,你能把老子怎麼樣啊?」這小子晃晃悠悠,眼見著身子都站立不穩,卻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倒好像是這不是什麼大事兒,不過是生死而已。
那老婦人怒道:「好個猖狂的小子!」虛指一彈,破空之聲驟然響起。千妖老祖右手虛晃,輕輕一帶,將那道凌厲的指風斜斜帶出,左側一處山崖轟然塌陷,那道指風之威勢方才消解。
千妖老祖冷然道:「屈長老,你且回去吧,我自會懇請奶奶為此事做個決斷,若是奶奶也不允,我們爺幾個便就此告辭回我萬獸谷去了!」
那屈婆婆冷笑一聲道:「你道奶奶便會幫你醫治這個小子?咱們等著瞧吧。」說罷長袖一拂,消失在梅林深處。那童子與少女也隨之而去,留下千妖老祖臉色凝重地望著天空。
白如鴻卻搶步上前,將胡不歸扶上了竹床,道:「你怎麼起來了?還不趕緊躺下!」
胡不歸一面咳嗽,一面笑著說:「我不礙事兒,我這人命賤,死不了!白大哥你就放心吧。」誰知道小虎從白如鴻肩上跳下來,衝著胡不歸也是一陣嚎叫,似乎是在責怪這小子隨便下床,胡不歸笑著將它抱如懷中,兩個又滾做一團,間雜著胡不歸觸痛傷口的叫聲,倒也熱鬧。
千妖老祖走了進來,對胡不歸道:「小兄弟,你的傷勢未癒,暫且不要劇烈活動。」老祖話語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勢,胡不歸禁不住吐了吐舌頭,道:「老爺子,咱爺倆又見面了,您那猴兒酒可還有剩的沒?」
千妖老祖不禁莞爾,心道你這小子命都快沒了卻還惦記著喝酒,倒真是個少有的角色,嘴上卻道:「等你傷勢養好了,那猴兒酒卻也不是什麼稀罕之物,自有你喝的。」
胡不歸大喜,立即道:「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滿臉的垂涎欲滴的神情溢於言表,千妖老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不知道這孩子什麼時候才有個正經的。
正在如此想著,卻見胡不歸正色道:「老爺子,你別去求那個什麼奶奶吧,老胡天生就不喜歡求人,更是不願意朋友代我求人。常言道生死有命,更何況眼下我還死不了。我師傅從前也常常跟我說:我們修道之人面臨巨變要泰然處之,淡然視之,切不可心隨物轉,志隨境遷。老爺子你的一番心意,小子心領了,小子命硬,決計不會這麼容易就死的。」
千妖老祖沒想到胡不歸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看得開,對胡不歸的師傅天癡道長也是暗暗佩服,有如此弟子,師傅自然也是非凡。千妖老祖道:「小兄弟,你這傷來的甚是蹊蹺,你可記得曾與梵天谷的人有什麼過節嗎?」
「梵天谷?」胡不歸自醒轉過來本就有很多疑問,這長江上遇見的老爺子與白大哥是什麼關係?白大哥怎麼會變成一頭白狼?這山谷又是什麼所在?此刻聽千妖老祖說起自己所受之傷,不禁又想起在與玉玨道人對戰之時,自己突然自體內爆發出一股破壞力,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醒轉過來,他已經暗自察看了自己的傷勢,發覺最要緊的就是心脈嚴重受損,這時聽千妖老祖說起梵天谷,不禁想起那日在梵天谷中南塘秋放開自己時,身上那驀然一股冰涼。頓時胡不歸心中一片通透。
胡不歸淡然道:「我知道是誰幹的了,此事不提也罷。倒是老爺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千妖老祖道:「老夫是有事與此間主人商議。倒是小兄弟你與我們在一起早晚要惹禍上身,只怕此後後患無窮啊!」
胡不歸道:「若是總想著日後如何如何豈不是過得很累啊,只要當下快活也便是了。」說這轉向白如鴻道:「白大哥,你不是常人吧?」
白如鴻的心往下一沉,卻見胡不歸一雙眼睛清澈見底,又瞥眼看著千妖老祖,只見老祖面色平淡,於是道:「胡兄弟,老祖與我都不是常人,我們是妖而非人。」
胡不歸興奮道:「白大哥是一頭狼妖吧!那日在長江之上白大哥當真是威風凜凜、神勇異常!尤其是你一爪拍碎那幾個臭道士的合擊,真是英雄蓋世啊!不知道老爺子是什麼妖怪啊?」他這話問的古怪,白如鴻臉上顯出了尷尬的神色,不住地用眼色示意他不可如此,但胡不歸卻渾然不覺有何不妥,依然很感興趣的望著千妖老祖。他這番話說得極為自然,全是發自內心,全不把白如鴻是人是妖放在心上,這倒也符合他自幼一貫的作風,別說是狼妖,就是小虎這樣一隻小貓也被他視為患難與共的兄弟了,在胡不歸的心裡,是人也好,是妖也好,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人就一定比妖好嗎?那卻也不見得,比如說在背後暗算過他的,哪一個不是人類?
千妖老祖哈哈一笑道:「老夫也是一頭白狼,卻只是一頭沒用的老狼而已。」老祖隨後側臉向門外道:「梅七,你來做什麼?」
卻見先前那個白衣童子站在門口,說道:「老爺子,奶奶請您過去一趟。」一雙眼睛卻滴溜溜的望著床上的胡不歸。
千妖老祖道:「好,我也正要找奶奶呢,我們這便走吧。「說著輕拍蜘蛛後背,朝門外走去,到了門口又扭頭對胡不歸道:」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就問如鴻吧,好生在這裡歇著,我去去就來。」說罷便隨那白衣童子去了。
胡不歸問白如鴻道:「白大哥,這裡是什麼地方?先前那個說話冷冰冰的老太婆又是誰?」
白如鴻道:「此間名為天妖谷,原是我妖類最為隱秘之所,是天妖一族的藏身之所。原本是絕不容許凡人入內的,千百年來,你可是第一個進到這裡來的人呢。方纔那位老婆婆是天妖一族的長老屈婆婆,在此間除了奶奶就屬她地位極為尊貴了,一身修位深不可測。」
胡不歸道:「我說她怎麼這般囂張呢,原來是長老啊。對了,白大哥,那你也是屬於這天妖一族的了?」
白如鴻道:「不,我與老祖都是獸妖一族,與這天妖一族同根不同脈,雖都是妖類,但平常都是各成一派,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際,才會互相援手。我獸妖一族以老祖為尊,天下獸妖均要聽老祖號令。」
「噢,」胡不歸似乎聽明白了些:「原來老爺子這般威風啊,白大哥你既然這般厲害,怎麼從前都隱忍不發呢?青龍會那些傢伙都惹上門來了,你都還能忍住。要是老胡我早就跟他們拚了。」
白如鴻苦笑一聲卻沒有說話。胡不歸說者無心,白如鴻聽在耳朵裡卻是極為感慨,想千百年來,又有幾個人像胡不歸這般對異類沒有絲毫成見的?妖類一族本身具有的超乎人類的力量卻成為了它們被人類仇視的原因所在,人類覺得妖類的存在實在是對人類的最大的威脅,有恐懼而敵視,由敵視而屠殺,千百年來,無數人間修士對妖類的滅絕性屠殺使這個原本比人類更古老的種族幾近滅亡了。近千年以來,更是式微,已然不能與人間修士相抗衡,只得苟延殘喘,躲在暗處以求生存之道。
日頭漸漸沉了下去,卻還是不見千妖老祖回來,胡不歸傷勢未癒,肚子卻咕咕的叫了起來。小虎更是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白如鴻在外面輕換一聲,片刻過後,便有童子送上來一桌子山菇野味兒,胡不歸與小虎兩個立即來了精神,風捲殘雲的戰鬥起來。
待吃飽喝足,胡不歸摸著脹鼓鼓的肚皮愜意的歪在竹床上,倒是一點也不像個身受重傷之人。他問道:「白大哥,你知道老爺子的那兩條腿究竟是怎麼沒的嗎?」
白如鴻道:「這個說起來話可就長了,這與你青城派到也很有些瓜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