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紀倩梨花帶雨的悲痛樣子,我再次手忙腳亂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完我的話,紀倩先是死死的盯著我,在我心裡七上八下,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話得罪了她,準備著隨時應付她的『襲擊』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卻突然變得黯然,接著雙目再次紅了起來,眼角不住溢下晶瑩的淚珠。
「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了話,如果是的話我馬上道歉,不要再哭了。」我焦急的問道。
「我喜歡哭又關你什麼事!」紀倩拭去淚水,刁蠻的喊道。
「是不關我的事,但如果你見到小鶴兒的時候對她說我欺負你,那我可就頭痛了。」我苦笑道。
「你是真的在意小紀嗎?」紀倩愕然了一下,問道。
「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我無奈道。
「剛才你在騙我。」紀倩凝視著我,一字一頓道。
「我騙你什麼了?」我不明白道。還真不清楚為什麼紀倩會突然無援無故蹦出這句話來。
「從你問我為什麼痛恨池生春這問題就知道,小紀根本就沒有對你說過我們的往事,你還敢說是要為我們報仇嗎?」紀倩冷冰冰的說道。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我哭笑不得道,對紀倩的多疑已經佩服到五體投地的地步,不過又不能不解釋,只好耐心的繼續說道:「我只知道你們都曾經被香家拐去,最後和另外一個叫小尤的姐妹逃了出來,不過詳細情況我確實沒有問小鶴兒,因為我不想勾起她不愉快的記憶。」
「那你想知道嗎?」紀倩臉上的戒備之色緩解下來,語氣出乎意料的溫柔。
「如果你想說,我當然願意做你的聽眾。」我點了點頭道。既然紀倩已經開口這樣說,我當然沒有可能說不想聽吧?而且我也確實很好奇小鶴兒和紀倩以前的事。
「我本不打算把過往的事告訴任何人,也沒人有興趣知道。小紀和小尤是我最好的姐妹,當晚只有我們三個人能在當晚成功逃走,但其他姐妹都給香家殺掉滅口了。」紀倩露出回憶的神情,美目淒迷的說道。
我知道紀倩肯定還有下文,所以沒有插嘴,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
「我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因為宇文化及江都兵變,所以我們並沒有進行例行的訓練,香家負責看管我們的惡人迫我們留在房內。忽然外面人聲鼎沸、火光處處。當時我和小紀、小尤同房,小紀最勇敢,提議立即趁機逃走,可是其她妹妹都沒那膽子,我們三人只好爬窗離開。惡人果然馬上就來了!」說到這裡,紀倩已經完全陷進當年慘痛的回憶中去,俏臉現出悲傷欲絕的神色,雙目緊閉、淚水卻不住漏出眼簾,香唇顫抖的淒然道。
「我們躲在花園的草叢裡,聽見其她妹妹在屋內垂死前的呼救慘叫的聲音,就像在最可怕的巫夢中。惡人發現少了我們三個人,四處搜索,幸好此時有人破門而入,嚇得惡人四散逃命,我們則趁機從後門溜走,隨人群離開江都。出城後我們慌不擇路的逃亡,當時只想到有哪麼遠跑哪麼遠。唉!走得我們又餓又累,幸好遇上好心人,不致餓死,直逃至襄陽才安定下來。」紀倩頓了頓,好像要平復一下心情,才再說道。
而我聽到這裡,已經是滿腔怒火、義憤填膺。宇文化及江都兵變這件事事後我曾經聽說過,現在想來,香家肯定是曉得無法帶著大批女孩離開,因為他們原來一直都是楊廣的者,不問可知將會成為宇文化及的打擊目標,為急於逃走和防止洩漏行蹤,於是下毒手盡殺擄來的小女孩,殘忍不仁至極點。
「好了,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哭,過去的事情就由得它過去吧!」再次看見紀倩悲痛的樣子,我心中大生憐意,也沒有多做考慮,身體自然反應般將她摟進懷中,輕輕的撫摸著她抖顫的粉背道。
「我們三個人相依為命,沒東西吃就去乞、去偷。由於怕人欺負我們是女的,只好扮作男孩子。但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天作小偷時給人當場逮著,那宅子的主人是襄陽最出色的名妓,她可憐我們,開恩收我們作乾女兒。」紀倩對於我的話和舉動沒有任何的反應,還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也只得由紀倩,而且讓她將自己一直想說、卻無人傾訴的話全說出來,我想這也不失為解開她心結的好機會。
「不過小紀卻不肯隨盈姨學藝,還好有盈姨作她後台,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後來盈姨收山嫁人,小尤和小紀留在襄陽,我則到長安碰機會。因為我被擄後帶往江都關起來,曾見過池生春兩趟,他和手下閒談多次,曾提及長安的賭場生意,我一直記在心上。只要有為慘死的姐妹報仇的機會,我絕不會放過。」紀倩話說到最後,語氣已經變得寒冷無比,但接著卻再次淚水狂湧、泣不成聲,嗚咽道:「他們擄走我時,曾把我的二叔害死,二叔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求求你幫我殺掉池生春好嗎?」
輕歎了一口氣。雖然聽完紀倩的話,我也恨不得殺掉池生春,不過定下消滅香家的計劃也是不能改的,只好改變勸解的方法道:「你應該知道,這世上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人,我剛才說過,殺池生春不難,但那樣做就肯定會打草驚蛇,那香家其他人就會隱藏起來,等風聲過後再繼續做這種勾當,你忍心有更多無辜的孩子經歷你和小紀的遭遇嗎?」
「你的話是真的嗎?」紀倩嬌軀一震,終於停止了哭泣。
「真的,我曾經對小紀發過誓,一定會消滅香家,雖然我也不怎麼相信誓言是真的有作用。」我語帶輕鬆的微笑道,希望能盡量舒解紀倩的悲哀。因為我知道我的話已經起了作用,從這也能看出紀倩本身心地善良,不然又那會管其她人如何。
「有你這樣子的人嗎?當著要騙的人說自己根本不相信誓言的作用,你就不怕我告訴小紀嗎?」紀倩果然化涕為笑道。
「小鶴兒早已經清楚我是怎樣的人,所以你的話不會有作用的。」我得意洋洋道。
「你可不要這樣自信,小紀可是最聽我的話。」紀倩白了我一眼,接著氣鼓鼓道:「還有,你要抱著我到什麼時候。」
「哈哈……,剛才情不自禁就……。」被紀倩一說,我才醒悟到我和她現在的狀態有多曖昧,如果讓眾女知道了,肯定會一致認為我是趁機在佔便宜。一想到這裡,嚇得我慌忙放開了雙手,尷尬道。
「哼!你果然和傳聞一模一樣,就是一個大色鬼,你究竟是用什麼手段欺騙小紀的,快給本姑娘從實交來。」紀倩發洩完後,好像又恢復了原狀,如果不是她還是雙目通紅,俏臉上佈滿淚痕,我可能會以為剛才的所有事都只是幻覺也不一定。
「冤枉啊!我對她都不知道多好,不信你和她見面後就清楚。」我裝出委屈的樣子道。
「我暫時相信你的話,也會跟你去見小紀,不過你不遵守諾言的話,那我會再次回來長安,用自己的方法對付池生春。當然,如果你其實是我剛開始所說那種邪人,那我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的。」紀倩秀眸閃過堅決的神色,肅容道。
除了苦笑外,我還能說什麼?其實說到底紀倩還是不信任我,只不過是她權衡利弊,想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力量反抗我,不如博一博,希望我真的如我所說那樣,那她的深仇就可以順利得報了。
「我現在就去收拾行裝,立刻和你離開。」紀倩還真是坐言起行,不等我說話,立刻又說道。
「啊?這樣急?」我哭笑不得道。
「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做,肯定是和胡小仙那丫頭有關,早就說過你不會單為小鶴兒來長安。」紀倩冷哼了一聲,敏感的說道。
「只不過剛好有幾件事需要我解決而已,而且其中一件還和對付香家有關,你應該會很有興趣才對。」我微微一笑道。
「究竟是什麼事?」果然紀倩一聽見和池生春有關,馬上就露出留心的神色,還真是只有這個話題才能引起她的興趣。
於是我將魯妙子和雷九指會和我聯手對付香家的事說了出來,不過卻沒有提起胡佛,因為紀倩和胡小仙的關係肯定不太妥當,我可不想節外生枝。
「想不到原來連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還有和香貴合稱『北雷南香』的雷九指也想對付香家,現在我終於對你有點信心了。」聽完我的話,紀倩突然鬆了一口氣似的說道。
「不是吧?我的信譽真的有那樣差嗎?」我鬱悶道。
「要別人信任你,先檢討一下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不要以為自己長的好看一點,世上所有女子見到你就會像蜜蜂遇上蜜糖那樣,沒有腦子的只會乖乖聽你的話。」紀倩沒好氣的說道。
「我可從來沒有遇上過你說的這種好事。」想起我在家裡的地位,我差點沒有痛哭流涕,不想再想起那些『淒慘』的回憶,岔開話題道:「正事已經說完,我想問你另一件事。」
「問吧!」紀倩皺起秀眉,沒好氣道。
「秀芳現在是不是在上林苑居住?」我裝作不知道紀倩的不滿,問道。
「好啊!你竟然連尚秀芳的注意也敢……。」紀倩驚訝道,不過話還沒有說完好像就想起了什麼,「不對,我想起來了,聽說尚秀芳在洛陽的時候,和你的態度就表現得很曖昧,原來你們也是早就有一手了,怪不得她來到長安後只做正規的表演,其他私人的邀請一概拒絕。」
「什麼叫有一手,說得這樣難聽。」我皺了皺眉頭,別人說我壞話我可以不在意,但說我喜歡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難道不是嗎?」紀倩不依不饒道。不清楚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和秀芳同行如敵國。
「如果明天你有時間的話,我會讓你認識魯師和雷九指,告訴你我們對付香家的計劃,也好安你的心。而我在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後,就會帶你離開長安。」我轉過身子,不讓紀倩看見我現在的表情,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如果紀倩不是小鶴兒的朋友,還有剛才聽見她的悲慘往事,我現在肯定會忍不住發火。
「想趕我走直說就好,不用轉彎抹角的。這樣無關緊要的一句話就讓你這樣緊張,究竟是你真的在意尚秀芳呢?還是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如果是前者,你就快點讓她名正言順的嫁給你,而不是由得她繼續在風塵打滾,而且還要讓那些嫉妒的人說閒話。」紀倩氣鼓鼓的說道,接著轉身就走,『砰』的一聲巨響將門重重的關上。
「可惡,你以為我不想嗎?」我低聲罵道,左手生氣的往旁邊的賭桌揮落,頓時將賭桌的一角化為木粉。不過氣的卻不是紀倩、而是自己,紀倩的話讓我醒悟到,我的任性妄為已經影響到秀芳的名譽,甚至因此而傷害到她,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就在我打定主意這次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將秀芳帶回牧場的時候,房門又再次打開,但憑著走進來的人的足音,我卻知道她不是紀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