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契丹女子實在厲害,我失手了。」
在長平公主的記憶之中,德全從來就是視天下人如無物的,能叫他看在眼裡的絕對是當世之英雄豪傑。近年來,隨著德全武學造詣的提升,起思想境界更是得到極大昇華,再沒有了輕視天下人之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淡而安然。
從來就是把德全視為臂膀一般,幾十年來,還沒有德全辦不成說的事情。長久以來長平公主已經養成一種習慣:只要把命令下達給德全,就已經等於把事情辦成了的。
眾人俱是曉得那耶律玉容會把李二駙馬等人嚴密看守,所以劉十三信心十足的放出海東青之後,長平公主依舊是有些不放心的,緊接著又叫德全去辦理。
四架神駿海東青是劉十三等人心目之中最大的希望,德全又是緊隨其後,幾乎所有人都是認為萬無一失的。
不想那海東青全軍覆沒,德全更是傷重而返鎩羽而歸,眾人心思都是沉了下去。
「這可如何是好?你說應當用些什麼法子?」長平公主已經是徹底的慌了手腳,焦急的詢問劉十三。
長平公主和劉十三本不怎麼對眼,想不到竟然會開口相詢,劉十三一個愣怔:「長……殿下的吶,我這心裡頭也是亂的,哪裡還能拿出個甚麼章程來「劉駙馬,你說的哩,你心思最是聰慧,趕緊琢磨個對策才是,」長平公主也是病急亂投醫了,急急的問劉三嘏。
「耶律玉容的脾氣心性我是知道,這一遭她是鐵了心思的要拿到那天雷地火之神器,如此周密佈置詳細安排。任何的法子只怕也是不易得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從長計議,又從長計議,」長平公主心慌則亂,厲聲叫嚷:「都甚的時候了你們還要從長計議?難不成要等耶律玉容那狐媚子得了神器殺害駙馬之後你們還要重操舊業地麼?」
長平公主本就是霹靂火爆的脾氣,如今心急情燥,自然是開始抓狂。眾人也是無奈。
「你們從長計議的吧,德全,你再去遼軍大營之中,去救駙馬回來……」
「殿下……」德全身手攙住桌案,腳下虛浮。幾乎站立不穩:「這一遭只怕再難應殿下之命了的,老奴為那契丹人所傷,慢說是再去營救,就是行動也多有不便……」
眾人皆驚,這才注意到德全腰間已是浸出血漬。面色更是難看,如同糊上了一曾黑黝黝的淤泥一般詭異的出奇。
這德全平日裡雖是一幅萎縮的奴才嘴臉,但是行動之間無不是沉穩迅捷。…從不似今日這般地虛弱。
德全也會受傷,這個問題長平公主從來也沒有想過,如今一見到德全面蒙黑氣的模樣也是六神無主:「德全,你傷的如何?給我看看唄,我叫人去尋郎中……」
德全苦笑著擺手:「莫尋郎中了,我這傷也不打緊,修養幾日便是會好,殿下稍微忍耐幾日。等我這傷好了再去營救駙馬爺爺不遲。老奴今日就不能適逢殿下左右了,公主好自真主,老奴……去了……」
德全也不似往日那般垂手等候長平公主的吩咐,轉身就往外走,到了門檻處腳步也是抬不起來的。一跤栽倒在地,頭面上跌地鮮血淋漓。煞是觸目驚
「德全,傷的重麼?」長平公主一聲驚呼便是前去攙扶,德全勉強做個笑容:「殿下莫怕,老奴甚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小小皮肉之傷算不得什麼,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劉十三,你也是個沒有眼力的,過來送我回去,莫叫殿下擔心了的。」
德全笑呵呵地大聲笑罵劉十
德全是什麼樣的高手眾人皆是清楚,即便是斷腕失臂也能從容應對,若不是受了極重的傷痛斷斷不會如此地狼狽。
劉十三心中沉痛,攙扶了德全離去。
長平公主再怎麼悍性終究是個女子,一時間也是六神無主,搓著手喃喃的念叨:「德全也是受傷了的,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哩……」
劉三嘏忍不住的說道:「德全此人對公主最是忠誠,幾十年貼身守護形影不離。此人與公主名為主僕,實為父女一般。公主實在是不該看德全如此孤獨一人離去的……」
長平公主再是愚笨也能聽出劉三嘏話語之中的弦外之音:「你是說德全他……」
「看他面色黝黑如糊膠泥,分明就是中了黑膠之毒,此毒最是烈性,見血必然封喉,絕無藥物可解。若是旁人中毒絕對是要立斃當場的,德全功力身後這才能回來見公主你最後一面,只怕他是再拖不過一時半刻的了……」劉三嘏歎息一聲說道:「公主真地忍心德全就這麼淒苦孤獨的踏赴黃泉?」
長平公主一想方才德全的言語分明就有臨終囑托之意,當即便是哭泣出聲,摔門而走急追德全……
「劉十三吶,」一瞬間德全好似蒼老了幾十歲,勉強打個坐姿,制止了劉十三要攙扶的手掌:「我曉得你看不起公主殿下……」德全強力說道,大半個身子押在劉十三身上,已是虛弱之極。
「哪裡哪裡,殿下可是身份高貴,咱家咋就會看不起的呢?」劉十三是真地很看不上長平公主,不過且很是忌憚德全這個老怪物,從不敢當了德全的面前說長平公主地不是。
「都甚麼時候了,你還是說這些鬼扯的瞎話?」德全想笑奈何面部肌肉已是僵硬,硬生生的擠出一個詭異的表情:「契丹人的毒物甚是厲害,若是那無名老僧在此,或許我還有的救,如今我的時候已是無多,這東西你拿著吧……」
德全艱難的從懷中摸出一卷書冊,護皮上地字樣正是——葵花寶典。
「這是我窮一生之心力寫就的東西。在武學之中也算是有些個高度的了,」德全歎息一聲:「若是按照此物練習,不出二十年你當有小成,雖不敢說縱橫天下卻也是自保無虞……」
「二十年還是小成?我可沒有那個耐性!」劉十三本是要調侃德全的,看他已到了油盡燈枯時候,也是沒有了開玩笑的心思:「武功再高又有甚的作用?你的武功足夠地高了吧,還不是敗在那耶律玉容手中?武功終究是沒有人心厲害。再高明的武功也抵不過陰險的人心……」
德全一生好武如命,為了鑽研武學失去了許多寶貴的東西,即便是到了如今的這步田地,對於武學地熱愛依舊是不曾減少一絲一毫:「武學一道非是為了爭強好勝……哎……說這個你也不會明白。這個東西你替我好生收了吧,以後若是有心地良善頭腦聰慧之人就送給他。也好叫我這一生的精髓得以綿延……」
「德全公公,若說心得良善當屬駙馬爺爺,若說頭腦聰慧那劉三嘏確是不二人選,你還是給了他們的吧……」
德全苦笑著把那葵花寶典塞給劉十三:「他們二人實不合適的,還是你收了吧……」
「欲成神功揮刀自宮」乃是練習葵花寶典第一要訣。也只有宮人才最合適練習。
「好吧,我先替你收著……」
自此以後,詭異之極的葵花神功終於失傳。直到三百年後一武林奇人探聽到了這個消息,將葵花寶典帶入江湖,終於引發了一段血雨腥風地武林傳奇,也塑造了另一個武學奇人。此奇人終生未逢敗績,江湖人稱東方不敗!這非是本書範疇,還是留待金大大去書寫的吧。
「要好好的收著,萬不要遺失了!」劉十三將那凝聚了德全一生甘苦地東西收了起來,德全面上黑氣更盛。眼眸都是灰濛濛的顏色,顯是已到了彌留之際,精神都已經是有些恍惚的:「當年為了練習這功夫,我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然在武學和後嗣之間我還是選擇了武學。也不曉得是對是錯。下到地府,也是不敢去見祖宗的……」
劉十三當然不會明白後嗣和練習這武功有什麼干係。只是聽甚至已不清楚的德全喃喃念叨:「我那女兒走的時候才不過兩歲多些,穿鵝黃的衫子,可是俊俏地緊了。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不想在宮裡見到年幼的公主殿下,分明就是我那孩兒的模樣,你是不知,真的是一模一樣哩!我便是把殿下當作自己的孩兒,殿下只是不知,嘿嘿,你永遠也不曉得那中感覺是如何地美妙!只是公主終究是公主,未免是太嬌慣了,才成了如今的驕橫模樣,說來也是我地不是,但願殿下能夠改上一改……」
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德全為了習武依然自宮,可見其隊武學之癡迷,即使是斷子絕孫也在所不惜。好在偶然的機會見到幼年的長平公主,依稀就是自己孩兒的模樣,便是把長平公主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寵愛,即使是十分荒謬的願望也總是幫她去實現,也算了一種虛無縹緲的精神寄托吧。
「光當」一聲,房門猛的推開,長平公主瘋了一般的進來,已是哭的淚流滿面:「德全的吶,我終於是知道了你的心思,這幾十年來你是真心對我好的,我也終於是知道了原因……」
德全努力的想要說話,奈何毒性發作已是口不能言,直直的已目光看定了長平公主,眸子中滿滿的都是慈愛之情……
長平公主出身天家,經歷種種,極少體會到人世間的真情,如今早已為大宋天家所拋棄,只有和李二德全相依為命,想起德全幾十年如一日無微不至的照料,胸中血熱,半跪著攬了德全乾瘦的身子:「爹爹,我便是你的孩兒,我便真是你的孩
聞得長平公主已爹爹相稱,德全眸子之中神采一閃,極是欣慰……
「以前我虧欠爹爹之處甚多……」長平公主抱了德全在懷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表達:「爹爹不必掛心,我會改的,自今日之後,我便是爹爹的後人……」
還不待長平公主說完,便是感覺臂彎之中猛的一沉……
德全的身子已不受力,軟軟的癱了下去……
長平公主再也克制不住,抱了德全的屍身嚎啕大哭:「爹爹莫走……」
德全面色已是焦黑如炭,唯獨雙眸神采非常,眼角下彎嘴巴上翹,依稀就是個微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