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這是到了哪兒了?咱們走的可是有些個日頭的,這要甚麼時候才能見到我哥哥?」喜兒費勁的貓著腰,半站而來,仔細的揉了揉已經坐的麻木的屁股:「天氣都這般個熱法了,咱們走的也快十萬八千里了吧?」
喜兒的動作太大,車廂內的空間太小,又貓了好幾個人,很輕易的就把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李疙瘩給驚醒了。
孩子不管不顧的大哭,手腳胡亂的抓撓,春娘急急的撩開衣襟兒給孩子餵奶,孩子含了乳頭微微的嗚嗚幾聲,便開始咂巴咂巴的吮吸。
「母親,奶水不夠孩子嚼裹,過一會子還是要哭鬧的!」春娘滿是擔憂的念叨。
由於害怕洩露行藏,眾人只能撿偏僻的道理行走,盡量的避開人煙稠密的所在,以免得官兵盤查,繞來繞去的耽擱了許多時日。這些長久的時間一直是食不得周全寢不得安穩,每個人的體力都在嚴重下降,春娘的奶水當然是不足的,幼小的孩子也是經常挨餓,一餓就是哭鬧不休,攪的大人也是心煩意亂。
「老夫人的吶,不必心焦,過了前頭的五鄉河就算是進到太原府的地界兒了,走不了五幾日的就能進太原城,要是咱們走的快些,三日準到,很快就能見到國姓爺爺的。」
趕車的是那王安石府上的老門子,最是精通易容之術。而那大針先生和毒中丈夫老梁自從送母親她們出了京師之後就不見了蹤影。母親知道這些人行蹤詭秘,也就沒有細問。
其實王安石去了金陵之後,老門子就已經沒有了什麼價值,剛好出來,而大針先生和老梁他們的價值依舊存在,自然是要回去堅守崗位隨時準備發揮更大作用的。
聽說很快就要到了地頭兒,喜兒一聲歡呼:「終於是要到了,我一定好好的睡上三天三夜。再大吃一頓。對哩,那老頭子不是說我哥哥已經在這裡造反了麼?也不知道做了皇帝沒有?金銀財寶的指定不少,嘿嘿,發財了,發財了……」
「喜兒莫胡說!」母親一瞪眼,喜兒當即是吐吐舌頭扮個鬼臉兒,大作乖巧的模樣。手卻是早就伸到了下面。把那幾個裝滿金銀細軟的包裹往自己身旁拉了拉,得意的隔了包袱細細地撫摸著:「對哩,後頭那車裡還有我的一個包裹哩,莫叫芝蘭他們給我弄的丟了才是,我去看看先。」
「喜兒坐好。沒有人會貪你的那些個寶貝。」
喜兒被母親說破心思,頗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喜兒就是怕後面的芝蘭等人昧了自己的金銀,那些人可都是沒有見過多少錢財的下人,說不準會把自己地金銀財寶順走一些哩雖然每天喜兒都把那些金銀仔細的查看一次。雖然從來沒有發生過丟失的事情,喜兒還是有些不放心:「就算是芝蘭不昧,那個田一本就說不准了。我敢打包票他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金元寶,說不準就會就財起意……」
「前頭就是渡口了,咱們小心些,我看前頭情形好似有些不對頭……」老門子提醒眾人。
母親撩開車簾子,見到前面五鄉河的渡口上居然有許多的人,這些人也不渡河,卻是在哪裡轉轉悠悠:「不會是官軍吧?沒有號衣地吶?無論他們是甚的人,咱們都是要過河的。左右也是到了這裡。若是急急的回頭只怕那些人更是疑心,咱們大大方方的過去渡河,反正是改扮了樣貌地,他們認咱們不出。」
「好,就依老夫人所言。」老門子也是見過風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下車。
「看看咱們現在地樣子,莫說生人。就是我哥哥走在對面也認咱們不出的哩。」喜兒看了春娘改扮之後的醜樣子,一個勁兒的笑。
車馬來在渡口,眾人紛紛下車,收拾了包裹準備渡河。
「這裡有個抱孩子的,過來看看!」那些人見春娘懷抱嬰孩,頓時就圍攏過來,指了春娘道:「你們——過來——」
春娘一楞,人家只查抱孩子之人,很有可能是專門來盤查自己的。
母親小聲道:「他們認咱們不出,莫慌……」
念及自己的容顏已是大變,春娘亦是安心了許多,抱了李疙瘩過去。但見樹影之中坐了一戎裝之人,近了才看得清楚……
那人分明就是耶律玉容!
耶律玉容也是剛剛得到的絕密線報,知道了母親她們到來地消息和準確路線時間,當即是不顧一切的拋棄一切輜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遼州(名字叫遼州並非就是遼國的地盤,遼州在平定正南偏西,太原東南方向。)希望能夠在母親等人之前到來,因為此去太原府是必經之路,沿河百十里只有四個渡口,分別派人把手嚴查,一定能夠等到母親春娘等人。一路馬不停蹄的狂奔,瘋了一般地還不吝惜馬力,生生的就有幾十匹戰馬跑炸了肺,口噴血沫地倒斃途中。
那些士卒對於耶律玉容已經是極度的信賴,來的時候聽她說事契丹國運氣數,更是絲毫不敢怠慢,平日裡愛馬如命的騎手們也不知道抽斷了多少鞭子,甚至不惜用刀子給戰馬放血,用這種破壞性的手段來趕速度,終於是在預定的時間內達到。
由於情報之中沒有提到母親他們究竟跑出來多少人,別人更是沒有見過母親和春娘等人,耶律玉容只能叫人留意所有帶孩子的女子,尤其是跟隨了健壯老婦的,更是重中之重。
耶律玉容自然不知道春娘等人會改扮成這個樣子,更是想不到母親會裝扮成男子。在她的心目之中,母親和春娘既然是逃離了汴梁,那肯定是輕裝簡從不顧一切的快速離開,怎麼也想不到母親還會帶了這麼多人一起跑出來,還真的是把這兩大車的人當成了尋常走親的百姓。
耶律玉容看了看已經變的十分醜陋的春娘和一臉虯髯地母親,搖頭示意不是。於是那些便裝的契丹軍兵放行:「快走,快走吧。」
最前面的母親和春娘暗舒一口氣,心中雖極是緊張卻不敢流露分毫,不著痕跡的走過。
後面的喜兒等人根本就不是契丹人注意的重點對象,幾乎沒有人去注意芝蘭和田一本萬分利等人。
芝蘭小聲說道:「二夫人怎回來了?我看這情形好似十分的緊張,二夫人還是趕緊地去跟了老夫人的吧……」
「才不哩,我來取我的那個包袱。」喜兒最不放心是就是自己那些金銀財物。特意的過來取,免得叫人昧了去。
「還是奴婢來拿的吧……」芝蘭小聲說著,挽了那大包袱就走。
喜兒急急地邁幾大步追上:「給我的寶貝……」
「呼啦」一聲,包袱散開,珠翠手勢。珍珠玉石,金銀元寶等物散落一地。
喜兒唯恐那些人見財起意,如同急於搬家的小老鼠一般趕緊蹲下身子,急急的把那些財物收攏起來。
那些契丹軍兵並不貪喜兒的財物,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再注意。
「喜兒!」
「哎。來幫我……」喜兒猛然打住不語,嘴巴張的大大再也合不攏的。
因為方才出聲喚她地不是旁人,正是耶律玉容!
其貌不揚的一個小廝竟然有這麼多的金銀。實在可疑,耶律玉容出言相試,一心想著這些金銀財寶的喜兒哪裡還會提防?當即就是著了耶律玉容的道兒。
那些個契丹軍兵當即便是如狼似虎一般的過來,抹肩頭攏二臂的將喜兒拿住,旁的更是箭上弦刀出鞘地呼啦啦圍攏過來。
喜兒哪裡見過這樣殺氣騰騰的陣勢,早就嚇的嚎啕大哭:「姑姑……救我……」
已經走到埠頭的母親和春娘聞得身後有異,剛一回頭已被人團團圍住。
母親曉得事情已經敗露,大踏步的過去。三把兩把推開那些契丹軍兵,如護法金剛一般威風凜凜地將喜兒護在身後,怒目而視厲聲斷喝:「耶律玉容,你不就是想拿我們母子的麼?來拿就是,和喜兒動心眼兒忒也沒有味道。」
這些個軍兵早就得到耶律玉容地死命令。只能拿人不可傷人,所以只是圍而不攻。
耶律玉容一怔。旋即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形容醜惡樣貌凶頑的男子就是母親,當即笑盈盈的蹲下身子,規規矩矩的道了萬福,請了金安:「母親大人說的是哪裡話來,可真真的冤枉孩兒了。前番聞得母親大人為宋人所囚,恨不得肋生雙翅前去解救。奈何宋軍阻攔,遲遲未到,若是母親再忍耐些時日,孩兒必當殺奔汴梁來迎請母親大人的。」
母親哼了一聲:「好女兒,果然不虧是我的好女兒。」
耶律玉容是何等的聰慧,當然知道母親是在出言譏諷。
此時的耶律玉容已經是極端的膨脹,就是遼國皇帝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是如何的放在眼中,對於母親卻是分外的慇勤:「近聞母親途徑此地,便是不顧鞍馬之勞在此守候了。只是不曾想到母親竟然是換了容顏,也不曉得孩兒做了甚麼錯事,竟然惹的母親大人不認孩兒。幸好我知道喜兒妹子愛財的性子,要不然……可不就是生生的錯過了麼?豈不是叫孩兒悔恨終生?」
「嘿嘿,果然是我的好閨女,既然已經是落在你手,你待怎樣?」母親面無懼色的把戰戰兢兢的喜兒攏在懷中。「看來母親對孩兒還是有些成就見的,想來是聽了旁人的謠傳。孩兒怎敢把母親大人如何?」耶律玉容大做痛心疾首之態,走在春娘面前,看了看春娘懷裡的孩子,剛要伸手撫摸,春娘卻是急急的閃避,沉聲道:「莫碰我的孩兒……」
「呵呵,我那李二兄弟都是有後了的,當真是可喜可賀,只是我來的匆忙,也不曾帶了甚的見面禮物。不如母親大人和春娘妹子都隨我回去,我那兄弟聽聞母親大人到來,必然是歡喜的緊了,絕對是快馬加鞭的趕來,到那時候,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豈不快活?」
母親無語!
耶律玉容的用意已經是十分的明顯,處心積慮的在此劫持眾人就是為了要挾李二。開始到了這步田地又能如何?母親看看春娘和她懷中的孩子,再看看喜兒,良久方才長歎一聲:「也只有聽我這閨女的安排了。」
「來個手腳穩當的給母親大人駕車把轅,余的保護馬車,都小心在意些,若是路上驚擾了母親我可是不依的!」
那些個契丹健卒齊齊的一聲吶喊,翻身上馬抽刀在手,嚴陣以待。
母親無奈,只能領了眾人上車。
喜兒看那滾落在地的金銀,心有不甘,便是要上前是撿拾,母親盛怒之下一巴掌打在喜兒後腦:「便是曉得你這貪財的性子要惹出禍事!」
喜兒還從不曾被母親打過,當即就是嚶嚶的哭泣。
「哭個甚?都是你把大夥兒害的如此。」
喜兒看了看那些個虎視眈眈的契丹軍兵,曉得自己惹下潑天大禍,終於不再看那些地上的金銀小聲道:「喜兒知道錯了,姑姑莫再打我哩。」
母親滿是愛戀的撫摸了喜兒的腦袋瓜子:「非是姑姑要打,實在是你忒也……哎,你那死去的母親若是知道你現在的這般模樣,定然打你打的更狠些。知錯就好,走吧。」
耶律玉容笑嘻嘻的命人把那些金銀撿起包裹好了,遞給喜兒:「金銀財物本就是好物件兒,喜兒妹子還小,拿了吧,等到了我那裡,再給妹子一些就是,保管喜兒妹子喜歡。」
喜兒看看耶律玉容手中的包裹,再看看母親,怯怯說道「我……我不要了……」話一說完,立刻哇哇大哭起來,彷彿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耶律玉容微微一笑:「派人知會父王,便說我請了母親大人前來,叫父王派車輦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