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命人扒下官軍的衣衫換上,以準備詐開城門,對於口口聲聲以江山社稷為重而又因為怕被李二誅殺而幫忙的延安郡王,劉十三極是瞧不起,不時的出言諷刺:「我的郡王殿下吶,契丹人攻城,你便是應當死戰的,臨陣脫逃而走,不怕為天下人恥笑的麼?若我是你,必然是死戰社稷力保江山,嘿嘿,看來天家人物也不比我這樣的高明多少,反而是比我還要怕死的哩!」
「死社稷者,諸侯之道也,非天子之道也。諸侯棄其國而無國,天子棄都城而固有天下」,如今的延安郡王雖然還不是什麼天子,但是他內心卻一直是以帝王之術來嚴格要求自己的。在他看來,為了一城一地而死戰完全就是小肚雞腸的表現,作為胸懷天下的人物自然是要靈活應對,能打固然是打的,眼看著打不過了還打未免迂腐冥頑,如大漢高祖皇帝,大唐時候玄宗皇帝等千古帝王可以跑的比兔子還快,自己更沒有死守一地的必要,何況自己還急著回去汴梁圖謀天下,只要執掌天下,再殺回來也就是了。
只要「人知君尚在,則不無奮死之心」,「嘿嘿,等我執掌了大宋的江山再來算這筆賬的!」延安郡王早就打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主意。
雨點子愈急,眾人不得不暫時尋找避雨的所在,好在此間溝壑縱橫,洞穴無數,也不怕那大雨傾盆。
綿綿密密的雨點已經連接成白茫茫的一片,群山盡入雨簾之中,草木所蒙受之微塵被雨水一激,還不待飛揚起來便是抑下。
翠柳白楊在風雨之中搖擺,貌似不堪其重,然聲勢浩大的風雨終於不能完全壓倒這翠綠的生命。
不一刻的功夫。雨水已成傾盆之勢,涓涓細流逐漸的彙集成渠,沿了山麓不住的奔流而下。山勢陡峭更是助長了水流地奔騰之勢。
但見萬千細流匯聚成渠,席捲了山石樹木,更是夾帶萬千泥沙,成昏黃泥漿模樣,順了山勢咆哮而來。其勢已不可阻擋。
眾人為避雨水,齊齊蜷縮於山崖之下洞穴之內,眼看著天地自然之威無不駭然色變,一個個噤若寒蟬聲張不得。
雨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上漲,眾人不住的退縮。轉眼之間昏黃的污水已漲五六尺,幾乎要完全封堵住這一帶的。
疾風嘶吼暴雨如注,猛然間見山坳之處奔出數隻鹿獐羊獾等野物,緊隨其後的便是此地常見的灰毛山大王——狼。
密集地風雨聲中,隱約可以聞得山後悶雷一般的聲響。連綿不絕的悶雷之聲活似怒海狂濤瘋狂的拍打堤岸之聲……
狼羊本是天敵,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再也顧不得相爭,箭一般的爭相躥過。便是見到這麼多生人也是無暇顧忌。
對於危險,禽獸自有天然地感應能力,看群獸如此爭相逃命,李二亦是心驚肉跳,急急的呼喚:「快出來,都出來,找高地躲避,黃泥龍來了……」
黃泥龍就是現代所說的泥石流。
在特殊的地形之中。不需要太多的雨水就能夠形成。順勢而下地水流席捲沿途泥沙山石,翻翻滾滾逐漸增大,吞噬地形低窪處的一切生靈,若說移山填海確實是誇張了些,不過從山上奔騰而下的泥石流改變地形地貌還不是什麼難事。眾人本就是在低窪之地。又是大多擁擠著山崖之下地洞穴之中,萬一泥石流從此經過。很有可能把這些人集體「活埋」!
雨簾在狂風之中搖曳,眾人皆是聽說過黃泥龍的厲害,紛紛跑出洞穴往地勢較高之處躲避,一時間群情洶湧,場面煞是慌亂。好在此山間多是突兀之地,眾人也不難尋到容身之處。
眾人恐慌的喊叫聲中那些個受傷的官軍可是苦了的,有幾個被桿子隊砸下的巨石傷了腿腳而不得動轉。聞得黃泥龍將至,早就駭的面無人色,十分惶恐百分懼怕的掙扎了往高處攀爬。
奈何人群雜亂,剛剛沒有爬出幾步就被無數雙紛亂地大腳踩踏而過……
「轟隆隆」的聲響之中,隔了茫茫雨簾便是見到一股黃褐帶了黑色的泥漿如天河陡傾一般的灌了下來,沿途磨盤大小的石頭都被衝擊地翻滾而下,首當其衝的高大樹木無不被帶地連根而起。夾帶了太多泥沙土石的洪流如洪荒猛獸一般的咆哮而過,以是不可擋之勢席捲而下。
眾人早為天地自然之威唬住,縮在雨中的高地上,眼睜睜的看了泥石流從腳下不遠處奔騰咆哮,恍如山嶽崩塌一般。雖知道危險卻沒有了敢於再行遠離的力氣……
還在泥石流這東西來的猛去的也快,也不消多少時候,危險便是過去。
雨水雖還是在不住的沖刷,卻始終刷不走身旁飛濺上來的泥漿,幾乎所有沒有被黃泥龍捲走是草木都蒙上一曾黑糊糊的小細淤泥,你那樣,就好似剛剛從河底勞上來一般。
再也顧不得風冷雨急,眾人相互蜷縮著瑟瑟而抖,一面回味方纔的凶險一面暗自情形性命無虞……
其實很多人都是見到了,那些個沒有來得及躲避的傷者大多被黃泥龍捲走,甚至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淒厲絕望的叫喊就已被裹進其中,再也不見。
人力雖大,面對天地自然之威終究是忒也渺小了!
沒有人再敢於找那些低窪的洞穴躲避,就那麼在高地上呆了。
一般而言,暴風驟雨總是來的很快,去的也是很疾,如今又沒有到那雨水連綿的時節,約莫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雨勢漸漸止歇,天邊的水雲還沒有完全消散,東方已經是露出火紅的朝陽,甚至揮灑出慷慨的暖意。
閒話說過。
且說雨後山路分外的泥濘,愈法的不利行走,幾十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一日,折回到太原附近的時候已經是過戌時的。
派出打探的白蓮妖人來報,耶律玉容的契丹大軍已經退開城南,往永利監下營。
看來昨夜宋軍的突襲給契丹打擊不小,不然以耶律玉容爭強好勝的秉性不會一退幾十里。不過李二可不認為耶律玉容會就此罷手,李二實在是很熟悉這個四公主的心性,沒有到手的東西斷然沒有放棄的可能。
單說李二攜少量人手帶了延安郡王前去叫城,城上的軍兵早就發現這些徐徐靠近的人群,遠遠的就是射出幾箭,嚴告不可靠近。
看來宋軍很是謹慎,唯恐契丹人夜襲,早就布下警戒的。
「休得疑慮,我乃延安郡王,爾等不識的麼?」延安郡王在李二等人的「簇擁」之下靠在近前大聲的報出名號:「速叫沙總管前來見我,有重要軍情商榷!」
延安郡王曾在城中時日甚久,當值的軍兵自然是識得,很快就確認來者卻是延安郡王無疑,遂去請城中最高軍事長官——都總管沙老將軍。
這沙老將軍本不是什麼名門世家,原來不過是一小小卒子,因積戰功而升到如今的地位。雖然沒有什麼輝煌的戰績和絕妙的謀略,平生最是謹慎小心,為人亦是圓滑,從軍幾十載,幾乎沒有得罪過人,是有名的老好人
延安郡王去而復返,沙老將軍又是為人謹慎沉穩,仔細的詢問緣由。
延安郡王果然是個說瞎話不帶眨眼珠子的,煞有聲勢的說遼主耶律洪基已陷平定,截斷了歸路,不得不回返。
能夠把無中生有的事情說的如此真切,真是好本事。
看延安郡王氣不長出面不改色的把謊話說的有鼻子有眼兒,要不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怕李二也是會相信的。
是不是天家人都是慣於說瞎話的?而且能把謊話說的比真話還真?
那沙老將軍也是同樣的信以為真,命人開了城門放眾人進城。
李二唯恐這些披了宋軍號衣的桿子隊露出馬腳,一再的叮囑要謹慎小心,不得號令不可動手。
這些習慣捏鋤頭把子的傢伙還真是有了長進,竟然是絲毫不亂,很有幾分模樣的魚貫而入。
過了甕城,那沙老將軍親率了兩個副指揮使來迎,見面先是象徵性的寒暄兩句便是感歎:「想不到契丹人的動作如此之快,竟然是下了平定的,如此一來,我河東局面更是不堪,哎……幸好殿下是回來的……」
若是太原成為孤城,契丹兵威如此犀利,那才真是凶險的,如今這個皇子再次回來,朝廷定然不敢掉以輕心,想來很快就會有援兵前來,所以沙老將軍對於延安郡王的返回還是很高興。有這麼個皇子在城中,朝廷必然是會更加的重視。
李二仔細觀瞧,但見這沙老將軍面似紅銅,精神矍鑠,腰膀粗大,毫不迅速壯年之人。頭上扣了頂很是難看的碗子盔,皂袍裡可以清楚的見到黑鐵鎖子甲,走動時候發出「錚錚」聲響。腰間束一錦繡玉帶,分外的扎眼,和全身的黑色衣甲極不協調,想來是朝廷裡賞賜之物。
那沙老將軍見到李二,感覺甚是面生:「這位是殿下的……侍從麼?」
李二上前一步嘿嘿的笑道:「沙老將軍差亦……」
*1殺熊嶺落猴崖是真實的地名,並非杜撰。
*2最近寫的太鬱悶了,終於可以放開手腳來寫了,本書要展開最後一個大情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