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國以來,在軍事上大宋難得有如此這般的輝煌,上回征討西夏戰果雖然巨大,卻是李二的功勞,和朝廷干係不大,朝廷自然不願過多的長「李二志氣滅自家威風」,刻意的不提西夏之戰。
這一遭北伐雖然不及李二的西征那般功勳卓著,也是少有的接連大勝,自然是要大肆宣揚。於是乎朝廷的大學士門紛紛撰寫文章歌功頌德為北伐喝彩,其言辭語句極盡阿諛之能大露奉承之媚,將一場戰鬥的勝利描繪成大的戰略勝利,將東路軍的神速進展直接寫成了整場戰爭的勝利,已經到了令人肉麻作嘔的地步。
或許是百姓對於朝廷大事缺乏足夠的熱情,或是人們的興致不在北方前線,宋軍大勝的消息雖已經刊載在邸報之上,並沒有引起很大的波瀾。
茶館兒酒肆之間並不曾因為宋軍的大勝而有太多的歡喜,反而是平添了幾許的哀傷,究其原因還要從三國一書說起。
今日那書文已經到了臥龍命隕五丈原,一代軍師蜀漢脊樑禳星祈命不利,終於飲恨黃泉,大軍未捷身先逝,以留千古憾事矣。
這一段李二真是用了十分的心思,濃墨重彩的渲染英雄無奈的悲涼氣氛,盡把筆調往哀傷的路子上引,極其的煽情極其的出彩。若單以抒情文的角度來看堪稱經典,若是把這樣的文字放置到三國一文之中,未免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如此悲哀的文字再加上賣話先生的刻意賣弄,聞者無不落淚,忍不住的扼腕歎息:「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縱是如臥龍一般的人物,亦是徒呼奈何。臥龍一去,蜀漢休矣!」
「也不盡然的吧?不見那死孔明亦能驚走活仲達的麼。可見臥龍之名已令敵為之落膽……」
「諸葛這一死,那三國還有甚的看頭?怨不得我說,駙馬爺爺忒也不是個曉事理地,恢復漢室輔佐後主的大事未成,怎麼就能把臥龍寫的死了哩……」
「蜀漢便是有些個能人,能夠及得上臥龍的麼?臥龍早折真個是天不興漢的吶!」
「甚的叫做天不興漢?分明是駙馬爺爺不興漢室的哩,若是爺爺筆下賣弄些精神。自然能夠一統天下恢復漢室……」
話鋒一傳,這些個《三國傳》地忠誠讀者開始埋怨李二:書寫的不好不算是甚麼,明明能把結局寫的更加完美,偏偏把臥龍給寫的死了,如何能夠叫眾人接受?不如咱們推舉幾個去到駙馬爺爺那裡。好生的商議個結局出來,讓爺爺把這結局改上一改,改成諸葛是詐死,進而一舉全殲司馬懿,然後揮師大進。滅魏吞吳,終成大事……
其實讀者地想像力真的是無窮的!
讀者們長久的追看《三國傳》早已經混淆了小說和史書的區別,不自覺地把《三國傳》一文當作真實的歷史。有人挑頭還真的上了心思。選了幾個口齒伶俐地,簇擁了去找李二……
在刊載五丈原這個橋段時候,李二就已經想到了會有讀者不喜,甚至是破口開罵也不為奇,奈何自己寫的雖是小說,終究不能胡亂的書寫,好歹也要按照歷史的走勢來寫(李二太過迂腐?還是短頭髮太過能扯?反正在胡扯方面,李二不如短頭髮)。若是諸葛一統天下。那還是三國故事的麼?
真真的不曾想到過讀者會有這般的熱情,竟然找上了門來,李二顧不得整理衣冠,急急的出門而迎。
那些個讀者原以為見到李二必然要十分地艱難,不成想這般快的便見到駙馬爺爺出來。
李二慌的連做團揖:「好叫諸位親臨。真個是失禮,便請到裡頭說話。」
眾人簇擁了那幾個選好的代表。本意是要那幾個代表進去商議改書一事,李二卻極是盛情,一再的拉眾人同往:「諸位多為《三國傳》提及寶貴意見,早便與諸位神交已久,李二我真是無以為謝,俱是到裡間安坐……」
左右說道,拉了這個再拽那個,眾人觀李二實無有傳聞中那些個大才子地自傲之氣,為人極是隨和,也就寬了心思,進到前廳。
接連添了幾把椅子,幾十個人將若大的前廳坐地滿當,早有家人奉上茶水點心,今日李二的禮數那是格外的周全,不住的作揖:「真個是與各位神交已久的,若不是諸位上的門來,難得有此良機相聚,不得周全慢待之處,諸位大量……」
「駙馬爺爺的吶,客套的話兒留到以後再說不遲。俺是西街賣牛雜碎的,人姓牛,街坊上便喚我牛雜碎。今日來你這地界兒也不是為了旁的,便是與駙馬爺爺商議商議那三國一文……」
李二急急的拱手為禮:「牛大哥且言,李二洗耳恭聽。」
「按說駙馬爺爺大才,俺大字不識幾個,也無有資格胡言,」牛雜碎咽嚥口水:「不過俺可是用心的聽那三國一文的,真個是好文,便是孔夫子重生也寫不這般有味道的東西。前番有個窮酸竟敢說三國文不好,只一頓老拳打他個滾地龍,再也不敢胡說八道,還有一回……」
「老牛,說正題!」那些個本就選好的發言代表看這牛雜碎真是無有水平,不由的連連咳嗽提醒,示意他趕緊的說正事。
人高馬大的牛雜碎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把主題跑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皮:「嗯吶,說的遠了,說的遠了……」「不妨事,牛大哥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作為三國的作者,李二自然願意聽讀者的這般言語,實在比三伏飲冰三九擁爐還要暢快。
那牛雜碎說的過癮:「還有一回有個舉人老爺又來編排咱的三國,人家是有功名的,白日裡我卻不敢大罵於他,到了晚間,嘿嘿……」
這牛雜碎聽多了賣話兒先生的段子。自家說話也和說書一般,一到關鍵的緊要時候便打住。
眾人都曉得牛雜碎地這個毛病,單等他繼續往下說。
李二被吊起了胃口,忍不住的開口相詢:「晚間如何?」
「嘿嘿,我趁了他家人外出的光景,瞅個空子,溜了進去。在他家的井裡尿了一泡,真個是過癮,哈哈,這便是水淹七軍了吧!」
聽那三國故事的真是三教九流,甚樣的人物也有。或文雅或粗俗,牛雜碎這樣的人物不過是萬千讀者中地一個罷了。
聞得牛雜碎做出在人家井裡撒尿的勾當,眾人當即笑噴。
「大牛,盡說些沒用的,趕緊的說了來意才是正經。」
牛雜碎再此的撓撓頭皮,才發覺說了好半晌子居然還不曾說在正題上。不好意思地說道:「好教駙馬爺爺曉得,我等此來是有事情的,非是為的別個。乃是為了那諸葛臥龍復生一事而來。咱們想與駙馬爺爺商議商議,能不能將臥龍再此些的活過來,以成一統天下的大事……」
李二頗為尷尬,若真是如此這般地書寫,那《三國傳》就是面目全非了的,正在琢磨怎麼個說辭時候,母親進來:「哎呦喲,我兒原是有這麼許多朋友的哩。真個是叫人歡喜地事情,大夥兒幫襯我兒不少,已經排下宴席安排妥當,便請諸位後堂吃酒的吧。」
李二道:「聞得諸位前來,便叫廚下準備了酒食菜餚。難得有此一聚,諸位且後堂來。」
四桌酒食海海滿滿的排開。蔥油大炒肉,貼油蝦,黃燜童子雞等等一應的精美細緻菜餚果蔬齊備。
眾人看李二亦是個豪爽的,索性不再客套,放的開了心思紛紛落座。
李二擎酒一杯:「難得諸位兄弟親臨,我李二無以為謝意,便飲了此酒以表其心。」
言的罷了已經是一飲而盡,再斟一杯在手:「此二杯便是謝過諸位能看我的文字,便飲了地……」
接連三杯滿飲,那牛雜碎起身道:「我老牛且先敬駙馬爺爺一個,這個酒可是有些名堂。非是敬你這顯赫的精忠駙馬,非是敬你絕世的才情,乃是敬那《三國傳》一書的作者……」
眾人轟然叫好:「此杯定飲,不可慢了。李二看人家如此鄭重的與作者敬酒,心中大是感慨,寫處來地文字就是給人看的,若是無人問津那才是最大地悲哀,如今有一批這般的讀者,此文成矣!朗聲說道:「有諸位看那文,我便一直的寫將下去,直到書寫的罷了還開新文,以謝諸位的鼎立扶持……」
剛要一飲而盡,那牛雜碎急急的攔阻:「駙馬爺爺也是個快意的漢子,咱們也莫學那婦人一般的以此小鍾來吃,便是換了大盞的吧。」
胸中豪邁升騰,李二棄了杯子,順手抄起桌上大碗,斟的滿了高叫一聲:「來,勝飲!」
牛雜碎這般的市井之人最喜的便是大碗吃酒的豪爽,亦是以杯換碗的平端而起:「勝飲!」
一氣而干,二人齊齊的亮出碗底,眾人有是一聲喝彩:「好海量,好駙馬!」
宋時候的酒漿和現在的白酒大為不同,遠不如如今的白酒更烈,便是飲三五碗也不算甚的。早有旁人再此起身,如同牛雜碎一般模樣的擎了大碗:「駙馬待我等以忠厚,不似那些個窮酸一般擺個臭架子爛臉面,為此當再勝飲……」
又是一碗!
如此這般接連幾碗下去,李二亦是感覺有了些個酒意,仍然是快意而飲,無不是酒到碗乾。開始時候,眾人還是尋了五花八門的借口與李二一一對飲,待到後來,借口也不須找個,直接便是對碰大碗。
「我的爺爺,如此這般個喝法還不醉死,爺爺慢些飲的吧。」在一旁侍奉著的丫鬟為李二的豪邁所震懾,小聲的善意提醒。
李二哈哈大笑道:「今日心中好生興頭,從不曾如此暢快,便多飲幾杯也是無妨。來,來。來,再飲,定要盡興!」
「好漢子!」
「好海量!」
眾人哄笑聲中,有是數碗酒水下去,李二腹中滿滿,感覺飲下的酒漿已經頂到了嗓子,強行壓制胃腸中翻江倒海的架勢:「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不飲千杯是不能歸地,哈哈……」
氣氛更炙!
古時候的酒水雖說不似現在白酒那般的猛烈,卻是綿綿密密的後勁十足。眾人大笑著說了幾句閒話,李二已是醉眼迷離腳步踉蹌,已經有了八九分的醉意。心中卻是極其的歡暢,勉強捧了大碗再飲。
「好個駙馬爺爺,看不出如此文文弱弱的身子真個好酒量地,老牛和駙馬稱兄道弟的飲酒,實在是快活的緊。再飲三大碗,哪個醉了便學三聲狗叫,哈哈!」
牛雜碎已是有了五三分的酒意。說話間市井俚語層出不窮,接連和李二對飲三碗。
腹中鬧騰的更地歡實,面色赤紅猶如火烤,聞得牛雜碎等人粗俗的話語李二愈發的慷慨:「好,好,好,再來飲過,不醉無歸……」
旁的人早就看出李二已是醉的甚了。奈何牛雜碎還是大大咧咧地拼酒,紛紛相勸:「今日便罷了的吧,還不曾說正經事情哩……」
「甚的正經事情?」牛雜碎早就把來意忘記地乾乾淨淨,大嘴茬子一咧:「吃酒便是正經事情,哈哈……」
李二雖是醉意朦朧。胸中卻是一股豪邁慷慨之氣,仗了這股熱血大聲高叫:「吃酒才正經事情的哩。與諸位兄弟定要吃的醉了,再來勝飲……」
旁的那些個曉事的看李二已經有了十分的醉意,牛雜碎還是夾纏不休的死拼。想那李二以一對十,便是洞庭一般的酒量也吃架不得,紛紛岔開話題:「駙馬爺爺好文,我等才有今日之聚,只是不曉得駙馬爺爺書房何在?引地我等一觀,如何?」
「好的哩,便去到書房。」
李二踉踉蹌蹌的在前引路,眾人跟隨而出,牛雜碎報了個酒壺笑道:「不能跑的,書房便吃不得酒麼?」
蕊蝶正在書房等待錄書,乍見如此許多的人們蜂擁而入,甚是驚詫。李二跌跌撞撞地進來:「此間便是書房,那文便是在此間書就的,諸位隨意便是地哩。」
書房還是尋常的書房每頁不曾有甚出奇的名堂,眾人一直的追看那文,便以為書房是如何的華貴花俏,今日得見也是一般。
牛雜碎左右巡視,咧了大嘴笑道:「書房麼也不曾有甚的出奇之處,便是駙馬爺爺的小夫人端的是好容貌的哩,嘿嘿……」
駙馬西征,孤軍而平西夏,實在是千古少有的功勳,世人皆知駙馬之能。亦是曉得征戰西夏所為何來,紛紛開口相讚:「果然容貌秀麗,值得征戰殺伐,硬是值得,哈哈……」
李二雖醉,心中卻是分明,曉得眾人把啞子少女當作了喜兒之屬,舌頭早打了結:「諸位兄弟卻是……是差了的,非是……非是如此……」
莫說蕊蝶不能開口分辨,便是能夠表明亦是如何肯得,低了頭百般溫柔的攙扶李二落座,提了裙角便欲出去備些酸湯之屬的物件兒。
「蕊蝶……莫走,」李二伸手拽住蕊蝶:「好叫……諸位知曉,那文能夠書就非是我一人……之功,此女實在是有莫大功勞,居功甚……甚偉,嗯,居功甚偉……」
「紅袖添香,嘿嘿謀士這般個說法的,駙馬爺爺端的的好福氣,」牛雜碎嘿嘿一笑:「想我老牛黃面的婆姨也不曾有一個,至多也就是逛逛堂子,尋幾個粉頭快活快活,如何有這般的艷福哩!」
蕊蝶沒有絲毫扭捏的羞澀模樣,落落大方的小心服侍了李二面到微笑的看了眾人。
「好好的吃了酒哩,偏偏要看甚的鳥書房,好有看頭的麼?再來飲過,哈哈。」牛雜碎將懷中酒壺高舉,亦不用杯盞,任憑酒水淅淅瀝瀝而下,仰頭接了,笑道:「如此方為勝飲,還有殘酒一半,留於駙馬爺爺的……」
李二心中極是暢快,毫不猶豫的伸手接過,學了牛雜碎的模樣方一仰頭,酒壺已為蕊蝶劈手奪過,十分豪邁百般慷慨的以口相接,頃刻間便吃的乾淨。
眾人齊齊的喝彩!
「好夫人,果然不虧是駙馬枕邊之人……」
「蕊蝶非是……非是……我……你們弄……」一語不曾說完,便聽得「撲通」一聲,李二已經鑽到了桌子底下。
「駙馬真個是……人呢?」
哄笑聲中,牛雜碎欲再拉起李二拼酒,眾人急急的阻攔:「你個夯貨,駙馬都是醉了的,定然耽擱了寫文的,明日若見不得《三國傳》更新,我等便活吞了你……」
「真個醉了的吶!」牛雜碎還要再言,眾人已是抽身離去。
「麻煩小娘子服侍了駙馬爺爺的吧,我等這便是去了,且捎話於駙馬爺爺,來日再飲……」
熱鬧的場面頓時冷清。
蕊蝶面待笑意的送了眾人處去,抽身而返,俯身方欲拖拽李二,便是好一通地轉天旋……
已是戌時光景,月光清麗斜斜的照射進來,便如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