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劉脫下自己那新染就的藍色袍子,給五花肉西施披上,唸唸叨叨的說著:「披件兒衣裳,這冷天時候的,莫挨了凍才是……」
母親面惡心軟,和飛刀劉爭爭鬥斗的幾十年,如今看劉家如此,心裡揪一般的難受:「大女去便去了吧,你若是難受便哭幾嗓子敗敗火氣……」
飛刀劉老劉頭淒慘的一笑:「我這大女終究是去了的,哭有個甚用哩?能把大女哭回來的麼?咱這把年紀見的事情也多了,誰家沒有個長長短短的,不哭不哭的哩。大女既然走了,俺也沒有了活著的興頭,俺就問駙馬爺爺一句,是不是那個小白臉子對大女下的毒手?」
「禍害大女的不是那劉家公子,卻是另有旁人的。」
「哪個?」飛刀劉嘴角的咬肌繃的緊緊,隱約能聞得他牙齒咬合之聲。
「是那霸……」
李二急忙打住劉十三的話頭,只要一說出霸王樓三個字來,飛刀劉定然急紅了眼珠子的上去拚命,一準兒就把那老鴇子剁成肉餡。
李二心裡極是擔心,這飛刀劉不是個堅強之人,動不動的就哭泣的似個女人一般,眼淚鼻涕橫飛的嚎啕。今日遭此劇變,竟然如此這般堅強的模樣,一滴眼淚也不曾見到,李二唯恐飛刀劉走了極端,這才阻止了劉十三的話頭說道:「劉叔莫急,此事我已查的八八九九,尋個機會問的分明定叫禍害大女之人繩之以法。」
「駙馬爺爺是不是查出了甚麼苗頭?」飛刀劉眼珠子赤紅的死死盯住李二。
「嗯,是有幾分苗頭的,尋個機會就能問個清楚,劉大叔且再等些個時候……」
「駙馬爺爺吶,我老劉年歲已是不小,等不了太久的時候了哩。」
「大叔你放心。也就這幾日的事情了哩,好生安心等候,先把大女子葬了再說,且莫做出甚麼傻事來恁!」李二看出飛刀劉的神色不對,最怕地就是他一個衝動做下不堪設想的事情來,這才一再的叮嚀。
飛刀劉漠然的點頭應承:「爺爺說的是,俺先把大女照看好了的。」說著俯身將硬梆梆直挺挺的屍身抱了起來:「好大女。爹爹帶你去歇息地哩,看你還亂跑的不……」
屍體為飛刀劉勉強的抱起,大女那沾滿塵土的長髮垂了下來,老劉頭卻似哄孩子時候唱搖籃一般的念叨:「傻大女,且安睡。回頭咱家有了錢買個金釵子於你戴,爹知你早就想要那物件兒地……」
母親黯然神傷這苦命的婦女之餘,跳了腳的大罵那兇手:「甚麼樣子凶狠的人做下這作孽的事情哩?天爺定不許他,準叫他舌頭生瘡手腳化膿地不得好死,來世便是托生個豬狗的低賤貨色。莫叫老娘撞上,我見的到了一刀劈下腦殼子……」
李二心軟眼熱,最見不得這等悲慘之事。對劉十三說道:「此事再也拖不得地,再拖下去,也不知道那老鴇子還要禍害多少人哩,縱不是她對大女下的毒手也是脫了不了干係的,兄弟你盡快的想法子把那老鴇子問個清楚明白……」
劉十三道:「俺早就想對那不是人的東西下手了的,就怕給駙馬兄弟你惹了麻煩,才……」
「這種人多在一日受苦之人就多幾個,你莫要心存顧慮。這種人還客氣個屁,有了事情我頂著……」
「嘿嘿,兄弟放心,我若連這麼個開堂子的東西也收拾不下,便也沒有臉再見兄弟你的。瞅著吧,我這就去佈置。」
折騰了這麼大半宿。李二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地,心底老是閃現大女那淒慘的模樣和飛刀劉的苦楚,低低的罵了一句:「狗屁的繁華世界,這是甚麼世道哩!」
似睡非睡恍恍惚惚之間夢到飛刀劉背了大女地屍體,揮舞了那大砍刀衝上汴梁街頭,逢人就砍見人就殺,直攪個屍山血海一般,終為汴梁兵士以亂箭射殺!
激靈靈打個冷戰醒來,已通身是汗。
「甚麼時辰的?」
進來伺候地丫鬟小聲的回話:「回爺爺知道,巳時兩刻的光景了的,三奶奶說爺爺昨夜不曾安睡,不叫奴婢等打攪的。」
丫鬟口中的三奶奶便是春娘的,李二已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稱呼,正要說話,便聽得外面長平公主的聲音:「駙馬哩?駙馬怎還不曾起身?」
緊接著便是春娘小聲的解釋:「相公昨夜哩不曾睡的好哩,興許還不曾醒來的吧。」「春娘你忒也不是,本宮這麼幾日不在,你們便攪的駙馬起不來床,駙馬那身板兒可是經不住你們這麼折騰的哩。」
聽得春娘小聲的應承,李二起身穿戴,長平公主卻是進到屋中,仔細的端詳了李二的面容,嗔怪道:「駙馬也是的,自家的身子自家還不知道愛惜的麼?縱是那狐媚的誘惑之色亦不能貪戀的哩……」李二知道長平公主是在含沙射影的指摘春娘,和春娘親近便是「貪戀狐媚之色」,而長平公主本人才是最最喜好那男女歡愛的人兒。李二笑道:「非是如公主所言的那般,實是另有他情的。」
夫妻二人說了會子閒話,長平公主把從宮裡帶出來的稀罕物件兒送了喜兒妹子,歡喜的小丫頭沒口子的念叨長平公主的好處。
李二笑道:「喜兒妹子最是貪嘴,有貪公主的好衣衫,以後定是個貪小便宜的人兒。老鼠若不是貪食那夾子上的香豆子,也不會被夾住,妹子可莫做那笑老鼠的哦。」
喜兒嘻嘻笑著說道:「哥哥說我是老鼠也差不多的,我便是喜好那香豆子,哈哈,有公主做我的靠山,甚麼樣子的老鼠夾子也是不怕的哩。」
駙馬府上張燈結綵,描窗戶貼對聯的做妥了過年的準備,晚飯前的時候下人們齊齊的來說喜話兒:「爺爺身子康泰,殿下容顏永駐。」
「爺爺建功立業,公主吉祥安好。」
這些個下人們最喜歡的便是過年過節的,不僅賞賜豐厚,而且還有還衣食,尤其是過新年的時候,除夕說喜話兒有賞,第二日新年時候還可以再說一回,還可以再次的領到賞賜。所以府上的下人們來的最是齊全,無論是燒水掃地的小廝,還是芝蘭這樣的管事,都是嘴上抹了蜜糖一般。
前房的下人每人賞了一百個錢,後房的雜役也賞了七十錢。另按照人頭計算每人賞賜三升的精米和二斤多的肥肉。
轉眼已是暮色昏沉之時,早有等不及的人家辟里啪啦的燒起了爆竹,隨著爆竹聲響,新年的氣氛來臨。
「爺爺,年夜飯備的妥了的,要不要現在便開了席面?」芝蘭過來請示李二。
「嗯,開飯的吧,在下廚房裡多放些肉食,大夥兒忙活一年了的,過年的時候莫要委屈了。無論是廚房和廚師,駙馬府都有兩套,有上下之分,下人們自然是不能和主子一樣的。
「謝過爺爺,這叫他們開席。」芝蘭喜滋滋的便要下去,卻被李二叫住:「芝蘭你等等……」
「爺爺還有甚的吩咐?」
「這個你拿去,」李二從袖子裡摸出一粒小指肚大笑的渾圓珍珠,塞到芝蘭的手上。
溫潤圓滑的珍珠散發迷人眼目的光芒,芝蘭見了頓時一喜,卻惶恐的道:「這……這等貴重的物件兒我……奴婢可不敢要的。」
李二看四下無人,笑道:「自家兄弟,說的甚麼貴重不貴重的,你便拿著吧,旁人若是問起,就說是我賞的。」
芝蘭歡天喜地的接了過來:「多謝駙馬爺爺……兄弟。」
李二一笑,逕直到了正廳。
一家人圍攏在一桌,等母親在把正廳的香燭都插好,四面八方的神仙菩薩都拜的遍了,確信一也不曾落下之後方道:「好了的,可以食的。」
喜兒歡呼一聲如狼似虎的把那鍋貼鴨子拽下一條腿來,眾人竊笑中開始享用年夜飯。
真是難得的歡快和睦,一家人談笑風生中更加的歡暢,母親和李二飲的那糯米酒最多,母親還不顯得甚麼,李二卻是酒意上臉的有了幾分醉態。食的罷了,母親動員所有人共守年夜,喜兒最是不耐:「姑姑,你知道我最易瞌睡的,我可守不住一整夜,我方才吃的太多,吃的多了就犯困的,我先去睡覺了的,你們守吧。」
母親一把沒有拉住,喜兒泥鰍一般的跑開,逕直去睡大覺。
長平公主說的不錯:「年夜麼縱是要守的才好,於婆婆一起守最好……」
母親歡喜的說道:「這才是對的哩,大過年的如何能夠不守的哩,還是公主明白事理!」卻聽長平公主話頭一轉:「婆婆說的對哩,不過明日早間我還要和駙馬伴了進宮的,今晚還要商議許多的事情哩,實在不能陪婆婆守年夜的……」
母親看長平公主拉了李二要回房中,急急忙忙的叮囑:「今日乃是天地交泰之時,萬不可同床的,免得犯天地的大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