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溜的車馬在路途上晃悠,行的也不算快,每每穿州過縣之時,地方小吏便迎來送往的恭迎公主殿下的大駕,眾人趁機大飽口服,將各地方風味品嚐個遍。
暑氣消退的差不多盡了,蒼穹高遠依稀黯淡只見野雲飛捲,偶有孤鶩飛在長空,幾樹楓楊竟然開始變的紅黃,淅淅瀟瀟的微風透出涼意,將最先飛落之葉捲入路旁燦燦黃菊叢中。
陽谷之至汴梁路途雖遙,終有窮盡之時,眾人在途中耽擱了許多時日,終於再次踏上帝都之地。
汴梁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紅男綠女販夫走卒充塞其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官宰豪富亦是常見,景致和小小陽谷又是大有不同。
再次的入住駙馬府,李二也是感慨萬千,那太監劉十三卻是歡喜的緊,隨在李二的屁股後頭,小聲的說道:「我的大天老爺,駙馬……兄弟終於還是回來了的,我這心裡頭又有主心骨了……」
故人重逢自是大好的事情,二人小聲的說了幾句熱心熱肺的暖和話兒,李二將劉十三拉到了僻靜之處:「我這一走數月,旁的宮人沒有欺負於兄弟你吧?」
劉十三眼圈兒一紅,直欲落下淚來,終於大做堅強之態:「不曾有人欺我,便是有幾個狗才仗了在長春宮的勢力於我穿小鞋,如今兄弟你回來了,也不再怕他們的。」
要說天下黑暗齷齪之所,當以大內皇宮為最,而宮人之間的相互傾軋亦是陰險毒辣,無所不用其極。整個駙馬府上都是長平公主的眼線,只有這劉十三「夫婦」算是駙馬一派,李二離開駙馬府後,劉十三「夫婦」自然要受到其他宮人的攻擊,其艱難可想而知。
自古仗義之人每多屠狗之輩。越是社會底層越有忠誠之士。
自己這遭回來汴梁不過是為春娘脫籍,想來脫籍的條件便是幫助王安石完成他的新法。李二自認為知道歷史諸多法律,應該可以輕易的把王安石地新法查漏補缺推行天下,不久之後還要和春娘回去陽谷過小民生活的。
若是自己再次的離開汴梁,只怕是真的永遠也不會再回來,自己的鐵桿心腹劉十三又要面臨困境,最起碼「公主派」的那些宮人是要瘋狂打壓他們的。
劉十三「夫婦」曾經冒險縱火。助李二春娘逃出黑窯,怎麼說也算是半個救命之恩,自然不能拋棄他們
不過劉十三「夫婦」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宮娥,實在不能脫身遠去。還是給他們安排好了退路才是妥當。
「好兄弟,」李二拍了劉十三地膀子:「去把你……你的……婆娘叫來,我有話要對你們講!」
「哎!」劉十三飛跑的叫叫那宮娥,片刻功夫,那宮娥帶著滿頭滿臉的塵灰進來。便要磕頭。李二急忙拉住了她:「都是自己人,忒多的虛禮,你怎這般狼狽?」
那宮娥和劉十三結成了菜戶。自然也受到旁地宮人打擊,本是在廚房幫灶的,自打李二離開之後,便被調到了後頭擔水劈柴,專門為旁的宮人燒洗澡水,看這模樣也是吃了許多的苦頭。
「婢子芝蘭……見過駙馬爺爺。」
駙馬府上的婢女以「綠」「芝」「紅」「花」四字排名,等級從高到低排列。這芝蘭名列二等,卻是如此地狼狽。想來是宮人打壓的結果。
劉十三得意的捅了捅芝蘭:「好人兒,駙馬兄弟一回來,咱地苦日子就到頭哩。有駙馬兄弟給咱們撐腰,再也不怕那些旁人的欺負……」
芝蘭那日和劉十三縱火,不過是為了感激李二不罰的恩典。也時常的聽劉十三吹噓和駙馬稱兄道弟的事情,本不深信。看今日的情景知道劉十三所言不虛,想想這些日子受的苦楚,忍不住嗚嗚的哭將起來。
「莫哭泣,莫哭泣,我便是有事情於你們說地。」
「是哩,是哩,駙馬兄弟有機密的大事情要告知咱們,就咱們二人知道。」能成為駙馬的貼心人物,實在叫劉十三大為得意。
李二鄭重其事的說道:「估計我還是要離開汴梁的,現給你們安排好了後路,免得再受人欺負……」
「兄弟還要走?」
李二點點頭:「兄弟你跟了我吧,先做我地長隨;芝蘭麼我會安排她為駙馬府的管事;等以後有了機會再把你們調出駙馬府……」
「管事?」芝蘭聞聽可以連升數級,大是歡喜,很快神色又是黯然:「府上地老管事早就叫綠蕊取而代之的,綠蕊是公主的心腹……」
「不妨,那個甚麼綠蕊我想法子攆走就是,」李二亦感覺出長平公主也在逐漸的轉變,不似以前那般跋扈,任命府上的管事應該不難。
二人歡喜非常,李二說道:「便如此定下了,兄弟與我同走一遭,去黃門處等候聖上陛見。」
「駙馬兄弟要不要寫個手折遞於黃門?」
「不必寫,我過去錄個到也就是了。」李二對於繁體文字已經很是熟悉,卻僅限於手持麻桿兒在地面上書寫,若是以毛筆寫那繁體文字定然入不得方家法眼。
皇帝乃是九五至尊,若是想見哪個臣子,縱是隔了千百里的路程臣子亦是要飛奔趕來。臣子要想見皇帝卻是另一番景象,需先在黃門處遞手折,皇帝什麼時候有時間有心情才能覲見,可不是象串門兒那樣的方便反正也是神宗皇帝要召見自己,去報個到也就是了。
既然做了李二的長隨,自然也要跟去的。
劉十三宛如鬥勝的雄雞一般,趾高氣揚的跟隨在李二身後,那挺胸抬頭的模樣分明就做於旁的宮人看的:我劉十三的腰桿兒又硬了。
李二暗笑,自己的這個兄弟活脫脫便是小人乍富的模樣。
在黃門處錄個到,等了半晌得到消息:明日辰時覲見。
尋常的官吏覲見等候半月十天那是尋常,就是等上個把月也不算稀奇,看來皇帝真的很急著見李二。
李二正往回走,後面趕上來一乘大轎:「是駙馬麼?剛好要去尋你哩。」
轎簾打開,卻是司馬光。
「司馬大人何事?」
「還不是為軍備的事情麼,我便是才聽說駙馬到了汴梁,既然巧遇便與我同去王獾郎府上,商議前方武備之事。」
司馬光和王安石在政治觀點上勢如水火,互不相讓,卻並沒有「忠」「奸」之分,只不過是二人的觀點不同罷了。
天朝大宋表面繁華,內裡卻是露出了疲態:繁雜龐大的官吏系統,窮奢極欲的皇家宗室,再加上對遼輸出的歲幣和曠日持久的西夏戰事,已使泱泱天朝千瘡百孔。而這也正是神宗王安石變法的根本原因。
司馬光熟讀聖賢之書,也是心有遠見的忠君愛國之士,他認為要使大宋富強根本不必變更祖宗法度,只要革新吏治就可以使大宋富強。
「先人之制,不可荒廢,先人之法,不可更改。君上臣下,勵精圖治,再開太平盛世不難。」這便是司馬光的觀點,說到底司馬光反對王安石變法也是出於公心,一個主張「民強國富」一個主張「吏治清明」,二人不過是學術之爭罷了。
二人雖然爭爭鬥鬥,面臨對西夏作戰這樣的大事之時,還能夠摒棄政治上的恩怨,同心協力的為前方服務。
李二本身還擔著武備司從五品的官職,又認為此次來汴梁是要協助王安石變法,立刻和司馬光一起去了王安石府上。
「安石可在?」
「回大人的話,我家爺爺在書房哩。」王家的那個老門子這回竟然沒有直呼王安石的名字,李二好生奇怪的問道:「以往你不是直呼王安石名諱的麼?怎的今日稱起老爺來了?」「方纔蘇家大爺又在說我哩,說我直呼家主之名不和體制,我才改哩。」
司馬光大笑:「好,好,原來蘇子瞻也在這裡。」
李二暗暗歎息,這老門子淳樸非常,好好的一個人兒竟然叫蘇軾「教導」的滿是市井之氣了司馬光並李二還不曾進到書房,便聽到王安石和蘇軾的聲音。
司馬光大笑著說道:」王獾郎,速速去備得酒席,故人到了。」
王安石也不出屋,隔了窗子說話:「甚麼故人,司馬二郎至多就是個熟人罷了,居然到我這裡來討酒吃,誰不知你比我富庶,莫裝窮酸的模樣出來現世。」
「哈哈,真的便是故人,」司馬光笑道:「你且看看我帶哪個來哩。」
房間中的王安石和蘇軾齊齊的出來,王安石是個大近視眼,視力糟糕的一塌糊塗。稍微遠些,便分不清楚哪個是府上的丫鬟哪個是自己的老婆,儘管把眼睛瞇成一條縫還是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笑道:「來者是哪位故人?王某眼神不佳,勿怪!」
蘇軾卻是瞧的分明,淡淡的說道:「原來是李大才子到了,真是幸會的緊吶。」
李二拱手道:「陽谷李二見過王大人……」
王安石聞言大喜,呵呵的笑著下了台階:「我原說是哪位故人,卻是駙馬回來了,正想著你哩,快快進屋說話。」
說這把了李二的手臂進到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