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妍女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新娘的耳光
    半夜裡,一場暴雨襲來,把人間洗過一遍。菊三七倒在床上無眠,耳畔響著嘩嘩的流水。伴著淙淙的流水聲,那香香還在氣恨恨地跺著腳,下死眼瞪得他發毛。

    這三七滿腦子繞著香香轉,也不思睡。想起這次,不過一句無心的話,女人便摔手而去,難不成永不回頭了?從此就訣別了?

    女人的心思真是難懂呢。有時哭有時笑的,男人都三不知她為何而哭,為何而笑。憐香惜玉的心思他三七也時刻記得呀!為何行動起來總是出錯!看來有些話,一輩子不讓女人聽見才好。多嘴的人必受多嘴的累。三七從此要閉嘴了。如此這般,一整夜他心裡七搭八掛,一路想,想得太多。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唉氣,一會兒自言自語。情緒多怪,生生地想到天亮。床上爬起來,只覺眼皮沉重。看見鏡子裡,那憔悴臉色。

    看見手機,猛地搶過來,要撥香香號碼。可到底是心裡硬氣,撥不成,滿心氣惱。氣得把那金屬疙瘩往床上一扔。他一顆痣可是長在脊樑上的呢。記得年少時候,三七生病了,母親澆鹽水去他背上刮痧。無心地看見這顆痣,憂心忡忡地說:「三七,怕是你日後一生都窮折騰呢。菊家命定出不了貴人了。天生勞命。」竟不幸被她言中了。不過,這貴人不做也罷。人生能當一個雙手勤勞的人,「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也可算得無愧於天地。

    昨夜一場喜雨,把今日鋪墊得十分涼快。直到午晌二點,本是一天中最熱的時辰。可是仰首看天,天上那太陽樣子像十五的月亮,灑下淡淡的光來。一點不熱,秋高氣爽的日子提前下降。還刮著獵獵的季風。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日子呢。

    農場沒人去美人村喝喜酒。蘭叔不去,菊三七也便不好去了。不過,再過幾個小時,新娘車隊就會打朝歌農場的門口路過。這些日子,農場沒了女人,菊三七主動挑起了農場的家務活。每天不用吩付,他會拿起斧子去劈柴,掄著快刀把割的新鮮薯籐剁得細碎;他還會把蘭場主換下來的髒衣服洗得乾淨,時辰到了去餵豬,提著蘭叔配好的新鮮保健砂去照顧鴿子。力所能及的活計他搶著幹,蘭場主打心眼裡喜歡上了這小伙子。

    菊三七是個不睡午覺的人。此時,趁著農場稍閒,三七和那紅血藍鴿廝混一起,兩個引逗嬉戲。漸漸地,那對鴿夫妻跟三七一一地混熟起來。

    時光一點點地過去,菊三七豎起的雙耳終於聽到了嗩吶聲。那喜慶的嗩吶激越飛揚,從遠而近,自小而大。唱響了一對即將成婚而為夫妻的男女的人生序幕。他雀躍地跳起來,鴿子丟一邊,掉頭地朝大院門口飛奔。一瞧,蘭叔竟比他先了一步,這個男人跌腳地從鴿房裡趨出,指望最後一次看一眼結婚以前的細細。

    蘭叔不去大門口,那塊太招搖,他不想露面,轉身去到牆角的柴堆上,踏上去探出一個腦袋向外看。看到了,新娘的車隊陡地在農場附近減速,緩緩地行駛在碎石子路上。前頭一輛豪光摩托引路,接著是一輛租來的轎車,車蓋裝飾著大紅雙喜。裡面載著新娘新郎和伴娘;後面是一輛大卡車,載著新娘嫁妝和一大夥人,嗩鈉手也混在裡頭,把喇叭朝天,麵包鼓起來。吹得好嗩鈉!那響亮悅耳,引人心中一喜。那車上的人一個個笑逐顏開。牆角裡面偷偷張望的那個男人不知怎的,情緒激動,他哭了起來。

    車隊越過農場門口時,突然,駛在中間的轎車嘎地停下!頓見車門大開,著一襲大紅旗袍的新娘下車來了!大門口賊一樣探頭探腦的菊三七,倒吸一口冷氣,忙忙地把頭一縮。真個不得了,新娘下車來幹什麼?

    那新娘竟不顧車裡的男人呼喚,帶著從娘家上車前哭過的紅腫雙眸,一直地朝農場走來。兩條大黑狗搖著尾巴,熱烈地歡迎她。歡迎細細。她跟它們曾經那麼地熟。施施然站到院子裡,烏黑的長髮從風中揚起,又落下了。頓時,這農場蓬蓽生輝,眼前陡地一亮。把三七看呆了。嗩鈉手忘了自己的職業,跟車上一夥人一起,都呆了。

    細細尖著嗓子,不顧一切地喊:「蘭朝歌,你這個鬼!給我滾出來!」喊著,身子搖晃了一下,原來今天她也喝了不少酒呢。看見那蘭朝歌站在牆角的柴堆上,正掉轉身來。半張著嘴,神思恍惚。似乎怎麼也想不到這新娘會在這個時候走進農場裡來。難道都瘋了不成?

    細細跌腳地向牆角走去,把腰肢扭著,驀地一陣季風追上,撲向她後腦勺,把一頭齊整的亮髮都吹亂了。幾乎遮住了她整張臉。蘭朝歌躍下柴堆,迎面地對著細細。

    一步,兩步,三步,近了。四目相對,訴不盡的是那愛恨情仇。伊人就在眼前,貨真價實,卻即將成為別人的妻子。車上,那個叫做林林的新郎探出頭,還在呼喚,催她快點回去。

    女人卻無動於衷,仰起頭,大眼地盯著這個和她朝夕相伴了好些年的男人。盯盯地看,看著,突地揚起手,啪地摑了一個耳光。那脆響,聽得三七身子一顫。那蘭叔紋絲不動,早有準備也似,無悲無喜地望著細細。

    那細細格格大笑起來。猛地斂容,咬牙地說:「我打了你耳光,以後,不管多少年,我用不著恨你了。再也不會恨你了!」投去晶瑩的目光,仍舊對著那張熟透的臉。她撲上去,在這張臉上,印了一個吻。女人唇上塗著厚厚的胭脂,把吻送上去,一個鮮紅的胭脂吻印在了蘭叔臉上,那麼地醒目。

    這個女人醉了。她把一個厚厚的紅包還到男人手裡,開始退著走,決然地掉臂而去。

    這時,悶罐子說了一句人話:「你走了以後,我才知道我離不開你。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你去吧,祝你倆好過!」

    那細細聽得分明,矜持一會。突地大撒把回頭看。但見兩眼晶亮,醉態可人,笑了一個,歡喜地問:「這麼說,你這是喜歡我了?」走前幾步,嬌氣地喊:「你說!」那蘭朝歌把頭一低,小聲地答:「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喜歡我對不?」望著那張嘴,說出後面的:「是,就點個頭。」

    那蘭朝歌果然鄭重地點了一下頭。看得女人一陣竊喜。回頭看門口,看見門口擠著一大群的人。她一點也不慌,揚聲說:「你喜歡我!」說著盯盯地走前去,逼得那朝歌打後退。

    吐氣如蘭,嘴裡說:「你要有種,把我抱到你床上去!」

    聽得男人陡地立住。女人卻只顧走,再走就挨一塊了。真個挨一塊了。把臉靠到男人胸膛上,聽見他心跳賊快。抬起頭來,望著下巴,說:「你來呀!你不敢麼?原來是個膽小鬼!」

    把男人激怒了,嘴裡跑出一句:「誰說我是膽小鬼?!」猛地攬腰一抱,只見紅影一閃。女人呻吟地,把玉臂去他脖上纏住,從此軟軟地橫到懷裡了。長長的烏髮在風裡飄蕩起來。大踏步向房裡走去。門口的新郎家族見有人搶新娘,喊聲大事不妙了,蜂擁地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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