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妍女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送喜貼的女子
    一大早,蘭叔派三七去市區集貿市場買肉。摩托在兩條大黑狗的簇擁中,轟隆地離了農場。一閃地出來,看見一個肩扛坤包的女子,低著頭在門外逡巡。見有人出門,忙亂地把身子背過去,臉向著別處。

    那菊三七也未細瞧,只管趕路。只覺那小巧玲瓏的身段有些面熟,只想不起是誰來。趕了一程,見身後無人,突地拐個彎,賊快地倒轉來了。

    睜眼看,腦子裡嗡地一響,不由地眉飛色舞。興奮地叫:「細細姐!原來是你!」那細細慌亂地回頭看。猛地又背過臉去。像是矛盾十分,拿不定主意。幾日不見,細細整個人瘦了一圈。那臉,十分憔悴。三七討好地衝她笑。以為細細回心轉意了。激動地說:「你怎的不進去呀?蘭叔在廚房裡。」說著跳下摩托來,去叫蘭場主出來迎接。

    細細不讓,急地說:「菊三七,你若嚷得他知道了,我惱你一生!」

    三七進退兩難。嘴裡「你!」「我!」地只是口吃,急得出汗。不知該怎麼辦。那細細也不多話,刷地一響,從包裡拿出兩個大紅喜貼來。快走幾步,塞到三七手裡。掉臂而去。三七雲裡霧裡,情知細細果真要嫁給別人,替蘭叔不平。脫口地喊:「蘭叔為了你,哭過好幾回呢。」一陣急走的細細怔住。飄著花香的晨風迎頭地吹來,細細一頭短髮,飄飄地在風裡動盪。見她一身上下,一色的烏黑。烏黑的短袖棉質上衣,黑溜溜的長褲,黑皮鞋。菊三七背後看見,這個女人一隻手在臉上握著。她在哭麼?

    此時,兩條大黑狗齊步地繞著細細,把頭去她褲腿上親熱。戀戀不捨呢。她嗓子變了,是一副哭腔,丟下一句:「你理他呢!他要哭,管我腿事!」說著也不戀棧,跌腳便向牆角下停的一輛踏板摩托跑。摩托屁股冒了一片白煙,射箭般遠去。

    那三七二傻一樣只顧呆愣愣的,如墮五里雲霧。嘴裡突地喊聲:「細細姐,你回來!」只是,那細細早便沒了身影。喊不回來了。

    他打開喜貼看,一份是蘭叔的,另一份是三七自己的。看婚禮日期,把三七嚇一跳,她不是後天便嫁人麼?這種大熱天裡,居然也有人結婚,難道都瘋了不成?

    把脖子仰天扯去,望見那無垠的天空,那麼地藍,那麼地晴朗。斗大的太陽升起來了。一夥鳥兒歡騰地掠過天空。可是藍天之下,農場卻是那麼地灰暗。人生這麼多煩惱。買金往往遇不著賣金的,有情的人偏偏就不能相守一生。

    那三七也不進去,神色懊惱,騎摩托先買肉去。回來,見餐桌上早餐擺好在那裡,冒熱氣。蘭叔繫著花圍裙,提大桶從隔棟豬屋裡出來。洗手一起吃早餐,三七趁著他轉身盛粥,悄悄把一張喜貼放到桌上。端了碗坐到院裡來吃。

    三七碗裡早便空了。在院坪地上呆了許長時間,才酸腰軟腿地進屋。進到屋,去看桌上,那喜貼不見了。滿滿的一碗粥擱在桌上。蘭叔也不知到哪裡去了。那三七三下五除二吃完,收拾了碗筷。提起鐮刀去地裡割薯籐,大把大把地擔回來。用快刀剁得細碎。一連忙活了兩個小時,身上出汗。

    聽見蘭叔叫他:「三七,你先丟開。跟我進城去。」一回頭,見蘭叔像剛剛起床,頭髮亂得雞窩也似,眼也腫了。三七不敢細看,應聲地從凳上立起。蘭叔極快地梳洗一遍,找出一個存折,放到一隻光鮮的小皮包裡。讓三七拿著。把農場大門鎖了。戴上頭盔,三七坐後座,二人驅車來到城裡。跑銀行取出一沓錢,帶著菊三七,一家一家地逛家電超市。最後花了近三千元買回一台二十九英吋大彩電。雇了一輛小貨車拉回農場來。三七心裡清楚,這是送給細細的結婚禮物。

    到農場且不下貨,蘭叔下廚弄了一桌菜。請貨車司機一起,三個男人一頓酒足飯飽。待三七拌了大桶的豬飼料,一一地把豬餵飽。然後喂雞餵狗。蘭叔一邊照顧好了鴿屋裡的鴿子。又去磨菇屋轉了許久。已是午晌兩點多了。

    這是一個刮季風的日子,因此也不熱。三個男人一齊上了貨車,拐上國道,奔著八十里外的美人村而來。到美人村有段路,難走死了。貨車跑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到。看西邊,太陽斜得厲害了。貨車在陳細細家的院牆外停了。蘭叔和三七佝僂著腰,抬著那笨重的大彩電,破開虛掩的大門。陡眼地見那細細在槐樹蔭下,梳著一頭濕漉漉的烏髮。看見蘭朝歌三不知地出現眼前,呆了一下,死眼盯著這個男人。然後拔腿便跑。蹬蹬地跑上樓去,衝進睡房裡,把門關得震地響。蘭朝歌和三七把手裡巨大、笨重的箱子放下來。額上都爆出汗粒來。

    三七自告奮勇,登上樓去,敲細細房門。嘴裡說:「細細姐,蘭叔送禮物來了。」等了一會,不見回應,就故意做出下樓的聲音,然後躡手躡腳,鶴步轉回細細門前,屏聲斂氣聽動靜。那細細以為三七下去了,把門打開一條縫,探出頭來看。猛地見人還在,把門一關。三七忙說:「蘭叔要我代他傳話給你。蘭叔說你為農場立下了汗馬功勞。今天送一台彩電過來,聊表謝意。另有一個六千塊的紅包,他讓我轉交給你。」等了一會,說:「你開開門麼。」

    原來,細細把一個背靠在門後傾聽呢。她冷冷說:「你把什麼彩電、紅包都給我弄回去!我不要這些勞什子!我在農場每個月拿著現錢工資,反正他又不欠我什麼!」

    三七鼓足勁,正要用手去推門。不想,那細細三不知把門打了開來,三七推個空,嘴啃泥地撲倒地上。引得細細握嘴一笑。三七狼狽地爬起來,細細立刻把面一沉。冷冷地說:「菊三七,求你了。你們不要來煩我,好不好?」說著推車樣,把三七往門外推。三七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給她,這個女人死活不收。

    三七情急地一扔進去,誰想那紅包立刻又飄飄地飛了出來。只得拾起來,無功地下樓。嘴裡嘟噥著:「幹嘛跟錢過不去呢?」

    蘭叔早被細細母親請到客廳裡,坐著喝茶。去看院子裡,早擁著一群左鄰右舍,在那探頭探腦。

    細細母親親自上樓勸,勸不動,只得下來陪著說話。蘭叔說:「細細跟了我這麼多年,起早摸黑,十分勤勞能幹。農場虧得她,不然也不會有今天氣派。如今有了好的歸宿,都替她高興呢。我呢,今兒個搬了台彩電,還有個六千塊的紅包,算是送她的結婚禮物吧。一點薄禮,請收下。」說著,接過三七手裡紅包,塞到細細母親手裡。這個婦人推辭了一番,也就收了。

    突地傳來一聲脆響:「媽,你別收他的!彩電可以留下。你把紅包還給他!」原來,那細細早就潛下了樓,悄悄地在隔壁聽著呢。只是不肯出來見人。

    一句話把這婦人難住了。一邊是女兒在喊話,一邊是蘭朝歌和三七早把彩電抬入客廳裡來。兩個男人也不留戀,客客氣氣作辭。老婦人苦留不住,看著二人離了陳家。紅包還拿在手裡。瞪著眼,半天不明白怎麼回事。細細癱軟地靠在隔間房裡,握著嘴,眼淚嘩嘩地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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