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三七選中三樓的陽台安裝鴿籠,這是照顧到十一嫣。四樓樓頂,本是最佳之地。只是四樓沒有電梯。十一嫣是個坐輪椅的,上不去。再說,三樓的陽台也不失為高瞻遠矚之地。
一時,聽得陽台上,電鑽「嗚嗚」咆哮,刺耳地響起來。地面上,那十一嫣和嬋,談笑風生,滿口都是時裝、面料之類。那十一嫣像是生平頭一回逮著同好也似,嘴裡嘰嘰呱呱沒完。說著,把嬋帶到自己那間店面規模的更衣間。
柔和的壁燈亮起來,引著參觀。把一個嬋看得呆了。滿眼輕裝霓衣,貨色驚人。深深一歎,脫口地說:「這麼多名貴的衣服,只看不穿。真是浪費了。」
「怎麼浪費了?」
那嬋一時間竟也神思恍惚,渾不知這裡的女主人已面露慍色,把一對鳳眼斜起來了。接著說:「你又穿不出去,這不是浪費麼?」大實話出口,氣得一邊的人早已怒目而視。恨了一會,氣鼓鼓地說:「我喜歡!你管不著!」輪椅滑溜地一轉,賭氣離了更衣室。嬋不見了人,方悟一時嘴漏。面上一熱,十分尷尬,把唇咬著,訕訕地跟出來。
早聽見十一嫣在樓下,高聲地叫三七:「菊三七!你給我滾下來!」三七正手拿鉗子,蹲在陽台上擰螺絲。把脖子扯得賊長。額頭細汗粒粒。
聽見樓下尖叫,以為什麼大事不妙了。再沒心思搭那電梯過癮,跌腳奔下樓。捂著一個肚子,揮汗地出來,一面氣喘。
陡眼見那十一嫣,一雙眼紅紅的,要哭起來了。
「給我滾到書房去!」
三七三不知出了什麼事,忙應聲:「我這就滾到書房去。」說著,大撒把翻了兩個跟頭,笨手笨腳入內去了。
回頭,就見輪椅一滑,閃進來。磨砂玻璃門怦地上了鎖。三七睜睜地看女子的臉,全都是恨。再看,突地就看見一團東西嘩啦作響,迎頭飛來。三不知接住,原來是兩本書。三七傻住,那書們接二連三,橫衝直撞,打了一頭一臉,紛紛落地。亂了。
扔書女子扔得累了,一抽一抽哭起來。動起嘴頭子,罵:「菊三七,你是一個鬼!巴巴地帶人來,成心欺負我!」菊三七雲裡霧裡,無從對答。只是脹著臉,口吃起來:「你#183;#183;#183;#183;#183;#183;你!」十一嫣嬌聲發難:「你什麼?你們幾個,真不是東西!欺負一個弱女子。」說起「弱女子」這字眼,又一陣傷心,淚珠直淌。
看得三七心疼,憑她撒氣作恨,把噴香的紙巾送上。十一嫣從指縫裡瞧見,怔了一下,猛地一奪,擦起臉來。正亂呢,響起敲門聲。嬋在房外說:「三七,你開開門,我有話說。」開了門,嬋走上前,誠意地說:「我們絕不敢存有此心。剛剛是我說錯了話,對不起!」
十一嫣冷哼一聲,眼皮一翻,不理。過一會又說:「說聲對不起就完了?」嬋似早有準備,微微一笑,說:「你要我們怎麼做,只管吩咐。」
翻起的眼白落下來,變作滴溜溜的青眼。一根塗著紅蔻丹的纖纖玉指,向吹彈得破的嫩臉上,一搭,按出一個美人窩來。女子若有所思,說:「除非我送你一套衣服,你須得收下。穿起來讓我看一眼。」
嬋低頭一想,說:「我收下。謝謝你。」
眸子裡一亮,盯著嬋胸口,嫩聲說:「你把你這件挖領上衣讓給我。」
「這件才一百多塊的便宜貨呢。你不嫌,拿去好了。」
於是歡天喜地,風情萬種。手推著輪椅,引著嬋回到更衣室更衣。留下菊三七,把滿地亂落的書拾起來。拍拍手,想著這嫣園多事,信步來到後花園裡。就見黃昏殘陽,把殷紅的光輝灑到花間。牆外,林子裡一隻鄉下俗稱為「風車鳥」的,嘴裡發出一連串急促的「光光!光光!」叫聲,幾可與農家舂米風車的響聲亂真。三七歎著,那風車鳥好孤獨啊。
驀地聽見女人的腳步,回轉頭。睜眼看嬋,就見她穿著一件檸黃色無袖套衫,那領口絲帶軟垂。下身是一條烏溜溜的大腳長褲。三七雙眼,剎那間亮起來。
看十一嫣,這女子果然穿起了嬋那挖領緊身上衣。居然恰好地合她身段,下面配起一條軟裙子。十分地驚艷可人。三七不由地脫口稱讚,喜得二女嘴角、眉毛都盈盈地笑開來。
三七很快弄妥了鴿籠。十一嫣歸還了手機。作辭了嫣園。姐弟倆驅車回家,到市區和嬋別過,轉回農場,早是天黑時分了。
看見忙個不停的蘭叔,剛剛將最後一擔花生擔進倉庫,擦著汗走到燈下。菊三七拿出兩隻市區帶回的肥烤鴨來。
兩個男人,燈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澡後,菊三七早早就進到睡房,往大床上一倒。突地想起香香。正默默思念呢,手機尖叫起來。香香在手機裡說:「三七,我就在農場牆外,堆柴的那一角。你別驚動了人,悄悄地拿梯子來接應我!」幾句話,把三七喜得天上落下鈔票雨一般。一蹦三尺高,忙忙地奔出屋來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