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妍女 正文 第十五章 戴面具的女人
    十五#183;戴面具的女人

    菊三七腰部又酸且痛,花憔柳困。他歪著腦袋回家轉。

    驀地看見家門口停著一輛麵包車,那車上烙印著火紅的紅十字。三七發了瘋地跑入院子,跑進父母睡的房子。差點跟兩個走出來的男子撞個正著。看那男子,面色凝重,步子很急。

    三七閃入房裡,看見那個渾身纏在紗布裡的人,直挺挺地橫在床上。一眼看去,就跟一截木頭一般,沒有任何生機。母親坐在床頭,瞪著死魚樣的眼睛發呆。

    三七進來,她看都不看。她眼下面兩隻眼袋腫起,鬆垮垮地下垂,幾滴眼淚猴在上面。

    三七突地轉身,大步走到院子,意思是招呼司機坐下來歇一歇,喝口水。可當他走出去,門口的麵包車已冒起一團白煙,吊頭,絕塵而去。

    三七於是轉回屋裡,他一頭霧水,挑出手指放到父親鼻前一探,父親還在呼吸!三七大驚莫名,搖母親手臂:「媽,爸還活著,怎麼運回來了?!」說著嘴裡突地怪叫一聲,哭起來。

    哭了好一會,一隻遲鈍的手慢悠悠地放到三七頭上,摸了摸。一句話從她牙縫裡崩出來,彷彿是從某個遙不可及的荒漠地帶發出來的:「三七,醫院裡的人跟媽說,他就是好了多半是個植物人。你知道什麼是植物人吧?植物人就是活著的死人。媽見不得你爸活著受死罪。乾脆媽便去求那些人。把他運回家算了。」婦人說著深深地唉氣,好似大病初癒的樣子。

    她慢吞吞地把一張單子舉到面前。三七瞪眼一瞧,心頭小鹿咚咚直跳。一個天文數字搞得他暈頭轉向,不辨南北。那是一張五萬多元的欠款單!

    五萬八千一百八十三元!對菊三七而言,這個數字足以讓他兩手發顫,兩足篩糠,牙齒打戰。

    三七又去看父親,原來鼻子裡插的許多插管當然全都拔掉了。嘴角的紗布洇濕得一片,是他嘴裡溢出來的有色液體,發出一股惡臭的味道,漸漸地,在屋子裡瀰漫。

    挨到夜裡,父親鼻子裡的呼吸突然牛喘樣,粗重起來。母親哀哀地坐在床頭,一步也不肯離開。她緊握著父親的手,大聲地哭泣。三七備好熱飯熱菜,她一筷子不動。

    眼看著死亡之神就要降臨,收去父親的生命。父親猶在抵抗,到凌晨時分,他的嘴大張,喘得越發響了。相隔幾間房子的地方,滿耳都是他的喘聲在迴盪。

    中午,母親吃了幾瓣西瓜。吃完接著哭。挨到夜裡,父親的鼻子裡就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凌晨一點,這個牛喘了兩天兩夜的男人突地雙眼大睜,猛地面上綻了一個笑容。長長地出了一口惡氣,然後再也聽不到他任何聲響了。

    他死了。

    房子裡傳來另外一種聲音,尖利地劃破星空。那是母親嘶啞的哭喊。亂了幾天,三七家裡多了一個骨灰盒。

    帶回骨灰盒,極度勞累的母親也一病不起了。急得三七如同被人放到熱鍋裡翻炒一般。他直言不諱地向香香借了八千元錢,忙著把母親送去醫院。

    救護車都開到家門口了。這個婦人死活不肯,她兩隻手如同鐵鉤一般,死死勾住大床架子不放。幾條大漢拉不動。三七跪下來求,幾個親戚苦口婆心地勸,均不湊效。亂了許久,救護車最終空手而去。

    母親囑咐說:「三七,媽丟不下他孤單,我要過那邊陪他去。你好自為之吧。媽一萬個對不起你,扔下這麼大的債窟窿等著你去填。」從此再不說話。罐她藥汁,死死咬著牙不喝。請小診所裡的醫生過來打點滴,她把針頭拔掉。

    一個星期後,即八月中秋當晚,這個女人如願以償,腿一蹬,到另外一個世界直奔自己的男人團圓去了。

    菊三七在二十二歲這一年,成了沒爹沒媽的孤兒。

    秋天一到,地上便鋪滿了落葉。果子都熟了,農家忙著當年的豐收。田野裡,明鏡般的天空下,一派繁忙景象。菊三七一向變得抱窩不出。那晚三七自母親的墳地裡回家轉,吃驚地發現家裡竊賊剛剛來過。他睡的臥房,橫七豎八,亂作一團。所幸竊賊並不曾染指客廳。從此三七越發小心謹慎,無事不離家門一步。

    嬋和香香都很擔心他。也許,眼下只有這兩個女人心甘情願地不斷給他關愛了。這個秋天,香香說服菊三七,去她大哥的果園裡做一年實習生。預備來年立個山頭,開發農場。還是在夜裡,香香開著私家車來接他。三七簡單收拾了一個牛仔包,另外提出一個藏著他半生秘密的大箱子,車上放好。一把鐵鎖鎖了大門。這一鎖,意謂著他新的人生開始了。

    菊三七一頭鑽進車裡,嚇得怪叫一聲。原來,握著方向盤的香香臉上戴著一張鬼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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