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週一片飛塵翻滾,刺鼻的硝煙味直嗆進每一個人的喉嚨裡,而爆炸形成的強勁衝擊波,更是以輻射狀向四周濺射,面對這種可以摧毀一切生命的力量,就連指揮部周圍騰騰升起的火焰,也突然變得渺小起來。
在這樣一片混亂一片血與火交融的世界當中,趙珺的眼前只剩下了這個用身體死死保護著她的男人,感受著一股股溫溫熱熱的液體,不停的從他身上流淌而出,趙珺真的怕了↓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驚慌過,因為她實在無法想像,一個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還可能再活下去!
趙珺不敢搖晃雷震的身體,天知道有多少塊彈片嵌在他的身體裡,也許她善意的搖晃,只會讓雷震加速死亡↓只能用自己的雙手按在雷震的傷口上,但是雷震身上的傷這麼多,她只有兩隻手,她又怎麼可能按得住?眼睜睜的看著在自己的雙手之間,一個正在不停噴湧著鮮血,更不斷噴湧著雷震生命力的傷口,趙珺突然低下了頭,用自己的嘴堵在了傷口上。
鮮血,穿透了牙齒縫隙,將一縷縷甜甜腥腥的味道,送進了趙珺的嘴裡,直到她用自己還從來沒有和男人接觸過的舌尖,頂到了傷口上,才終於勉強壓制住了這個傷口。
而她在緊緊按住雷震的傷口時,心裡更在不停的低語,不停的哀求著,「雷震,你怎麼樣,求求你睜開眼睛回答我一聲好不好?我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你聽到了沒有,我……捨不得你死!」
一發子彈打中了他們身邊那堆被炸得千瘡百孔的沙包,在打起一小片泥沙後,那枚穿透力並不強的衝鋒鎗子彈,竟然頑強的鑽過了沙包裡的縫隙,在空中又拉出短短的一段軌跡後。撞到對面一堵用碎石塊壘成的牆壁上,濺起了小小的一點火花。
在這個時候,全心全意在哀求,在祈禱奇跡發生的趙珺,根本沒有多餘地精力去顧及,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越來越多的子彈。狠狠打到了他們身邊那一堵還勉強屹立,卻再也無法為他們提供太多保護的掩體上。
趙珺更沒有注意,在外面的槍聲越來越激烈,就在最高指揮官兼精神領袖雷震身負重傷生死未卜的最要命時候,就在到處都是濃煙翻滾,在火光中能見度超不過十米的情況下,籐原楓竟然帶領身邊剩下的所有部下衝出掩體,對準雷震防守的陣地,打出了破釜沉舟地正面衝鋒!
「啪!」
終於有一發子彈在鑽透沙包後,打中了趙珺。這發子彈在趙珺的胳膊上。拉出了一條幾寸長的血痕。從來沒有過這種受傷經歷的趙君,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呻吟,而從她傷口裡飛濺出來的鮮血。在傾灑到雷震那猶如大山般沉重寬厚的脊背上後,轉眼間就和雷震身上流出來的鮮血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在趙珺地心裡,突然揚起了一種在她生命中還是第一次體驗地,血脈相連的感覺。
趙珺猛然瞪大了雙眼,因為就在她的鮮血也飛濺到雷震的身上,在某種冥冥中將她的思想她的悲傷,她的快樂,她的驕傲↓的焦急,和雷震的生命產生共鳴的時候,雷震的身體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竟然動了!
雷震那一具被炸得千瘡百孔,到處都在流淌著鮮血地身體,竟然又動了!負了這麼重的傷,他竟然只昏迷了也許只是一分鐘,就重新睜開了雙眼。而他做出來的第一個動作,是伸手抓起了自己身邊那枝索米1931型衝鋒鎗。並且嘩啦一聲,拉開了衝鋒鎗上的槍栓。
而他做出來的第二個動作……大手一伸將趙珺抱進了自己的懷裡,用他那寬厚的脊背,擋在了趙珺面前,為她支撐起一面也許已經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防彈盾牌!
「我的天哪!」
被雷震死死抱在懷裡,癡癡望著他寫滿了堅毅不屈地面龐,癡癡的望著雷震那雙不怒自威的眼睛,趙珺終於忍不住失聲悲呼。就是在癡癡的凝視中,趙珺任由她快樂的、悲傷的、自豪的淚水,從她猶如暗夜星辰般美麗的雙眼中奪眶而出,帶著她臉龐上屬於雷震的鮮血,狠狠劃下。
只有被雷震緊緊抱在懷裡,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每一次心跳,親密得水乳交融,親密得血脈相連的趙珺才知道,雷震在做出這一切後,他右手擎著那枝陪伴著他出生入死,不知道摘取過多少條人命釋放出多少鮮血的衝鋒鎗,左手緊緊抱著這個只認識了幾天,但是卻和二姐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已經得到了他太多關懷與關愛的女孩,再一次陷入了暈迷。
雷震雖然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但是他的懷抱卻依然那樣的溫暖,他的手臂還是那樣的有力,有力的似乎只要他願意,就可以在任何時候,為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女人,支撐起一片藍天一片沃土一片安祥!
沒有任何理由,但是趙珺就是相信,當敵人打過來,當她受到致命威脅的時候,槍在手,子彈已經上膛的雷震,一定會再次醒過來,一定會用他最後的生命力,打出最燦爛最瘋狂最光芒萬丈的攻擊!
他真的好狠!他真的好瘋!他真的好強!
「這是一個徹底被扭曲的瘋狂世界,想在這個世界裡生存下去,我就要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比任何人都瘋,比任何人都狠!」
「為了報仇,為了取得勝利,為了活下去不停戰鬥,我就必須要學會不擇手段!仁義道德可以是我的武器,親情、友情、愛情可以成為我的武器,同情憐憫可以成為我的武器,只要是能夠對敵人造成傷害的東西,包括我的生命,在必要的時候,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拿過來,把它變成我的武器!」
直到這個時候,趙珺才真正明白了雷震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才真正讀懂了雷震這個人。
雷震對敵人狠。為了取得勝利,他可以不擇手段,可以驅使身邊地村民背起炸藥去和敵人同歸於盡。在共產黨人的眼裡,雷震的這種行事手段,就是法西斯,就是草菅人命,就是比軍閥更軍閥的土匪作風!
但是他對自己更狠!
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包括共產黨人在內。又有幾個人在受了這麼重的傷,早應該根據生物的本能,陷入自我保護的昏迷,等待同伴支援和救治的情況下,還能依靠自己比鋼絲更堅韌十倍甚至百倍地意志力,拼著生存機率一次又一次降低,把自己喚醒?!
而他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雖然他從來沒有說出來,但是在他的懷抱裡,在生命都彼此血脈相連的時刻。趙珺卻終於懂了。
雷震原來只是一個想拼盡全力。保護自己關心的一切,並為之偏執的拿起了武器,走上了戰場′然歷經無數風風雨雨,卻在心中依然保留下一片最純潔天空的孩子罷了!
衝鋒鎗對射的聲音更急了,趙珺已經隱隱聽到了皮靴踏在鬆軟的淤泥裡,發出的沉悶聲響,聽到了那些在一片混亂中向前冒死發起攻擊地日本軍人粗重地喘息聲,趙珺伸出手抓住了雷震手裡的那枝衝鋒鎗。
雷震抓的是那樣地緊,緊得趙珺根本沒有辦法撼動,更緊得不敢讓她用力去搶奪。
「雷震,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我?」
面對趙珺的詢問。已經陷入昏迷的雷震當然不可能去回答。抬起頭用最癡迷的目光,看著這個就算是面臨死亡,也要保護她的男人,趙珺看得是那樣的專注,專注得似乎把雷震的臉,把雷震這個人,永生永世的鐫刻進她的靈魂深處,讓她就算是歷經塵世輪迴,也不會忘記。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字版首發真地關心我,那麼你就應該相信我。」
趙珺趴在雷震的懷裡,這個擁有良好的家世,一向心高氣傲,從來不缺乏優秀男孩子追求的女孩,真的不知道自己也會軟語輕求,真的不知道自己真的動了心,真的用情了的時候,也能像一個最平凡地小女人一樣,發出了近似撒嬌的請求,「求求你,鬆開手好嗎?」
趙珺輕輕的晃動雷震手裡的衝鋒鎗,剛才還像是澆鑄在雷震手上的衝鋒鎗,竟然被她晃動了!在趙珺咬著牙,忍著險些再次奪眶而出淚水的輕晃中,雷震的手指,一根,一根,一根,接著一根的鬆了,直到他的手臂一輕,整枝衝鋒鎗,被趙珺這樣一個小女人,用最不可思議的方法,從他的手上「奪」了過去。
緊接著,趙珺送上的,是她的嘴唇。
她的唇是熾熱的,而他的唇卻是微微發涼的,當兩個人的唇瓣接觸到一起的時候,趙珺只覺得心裡狠狠揚起了一種如此快樂,又是如此悲傷的銷魂噬骨的感覺,她心裡一動,牙齒用力,在雷震的嘴唇上留下了一排細細密密的牙印,留下了她一個少女初吻的印痕。
「別了,雷震;別了,一個能讓我又恨又敬的男人;別了,一個能讓我如此動心的大男孩。雷震如果你還能活下去,我希望你能永遠記我這份情。」
「當你在戰場上再要做出決策,再要把人命當成棋子隨意調動甚至是捨棄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再想起我,想起一個曾經在你生命中出現過的傻傻女孩。我真的希望你能明白,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尊嚴,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關懷和被關懷的目標,每一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渴望與權力。」
「我真的認為,一個出色的指揮官,能做到的絕對不僅僅是忽視包括自己的生命那麼簡單,喜歡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就算是犧牲,也能死得其所,也能死得有了自己的尊嚴,這才是君兒心目中,最優秀的統帥!」
趙珺的雙瞳中猛然揚起了一絲熾熱到極點的光芒,為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她已經愛過恨過瘋過痛過,她已經品嚐到一個女人,也許終其一生也無法找到的,如此深沉,如此純潔,如此燦爛的感情。到了這個時候,她趙珺真的可以無悔此生了!
趙珺霍然轉頭。望著蹲在矮牆後面,仍然在不停發顫,卻全身毫髮無傷的兔子,放聲叫道:「愣在那裡幹什麼,還快點過來幫我!」
雖然不敢用手裡的武器對著敵人發起進攻,但是兔子總算連滾帶爬的撲到了趙珺地身邊,看到雷震那當真是慘不忍睹的身體,兔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用趙珺指揮。就伸手攔腰抱起了雷震的身體,丟下一句「快跑」,就轉頭撒腿狂奔。
但是背後卻沒有腳步聲跟過來,逃到一堵半人多高的石牆後面,再也不用擔心子彈打過來,終於敢回頭觀察時,兔子真的驚呆了。
趙珺竟然沒有跟他一起撤出來,她竟然還呆在那一堆破破爛爛,馬上就要被敵人攻破的沙包後面,給衝鋒鎗更換了一個新的彈匣↓竟然留在了他們最後一道陣線上↓竟然要憑自己一枝槍一個人。去狙擊籐原楓帶領的日本情報部隊最精銳軍人發起地最凌厲進攻!
趙珺對著兔子揚起了自己的手,還對他說了些什麼∼方的距離已經超過了二十米,兔子根本聽不清楚她的聲音。但是從小就接受訓練,能夠讀懂唇語的兔子,還是看懂了趙珺的話:「再見了,我的朋友,再見了,我的人生!」
看著對他揮手道別的趙珺,兔子真的呆住了←尊敬雷震那種非人地堅強,他理解張誠面對強敵選擇拚死一戰,他也可以接受江東孫尚香身上那種巾幗不讓鬚眉地豪氣,但是他真的不明白。趙珺這樣一個擁有良好家世的富家千金小姐,明明不是軍人,明明沒有什麼強大地戰鬥力,卻還是選擇了留下,還是選擇了含笑去面對死亡!
「為了信仰而戰,為了國家和民族而犧牲,是我們每一個共產黨人的光榮!」
嘴裡說著最慷慨激昂的話,但是趙珺的雙手卻在不停發顫,這種空洞的口號。並不能給她足夠的力量去戰勝恐懼,她就是覺得怕!
到了最後,生命也許只剩下幾分鐘甚至是幾十秒鐘的趙珺,索性拋開了一切偽裝,她放聲叫道:「是的我怕了,我真怕,怕得要死,我真想掉頭就跑!可是我能跑嗎?我們要是全跑了,那些日本人就會衝出來,我們就全得死,在這種情況我還能往哪裡跑?!就算是為了雷震,就算是為了那個可以用身體幫我擋子彈的男孩,我也要留下,替他死死卡在這裡,這樣我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心安理得的面對他了!」
一想到雷震,一想到那個只恢復了清醒十幾秒鐘,就做出兩件事情地男人,想著雷震嘴唇上那排細細密密的齒印,趙珺突然發現……自己的雙手不再發顫了↓不想讓雷震死,她想讓雷震活下去,就算是為了完成這個心願,她也必須竭盡全力,讓自己的雙手不再顫抖!
「還有那些為了保護我而犧牲的同志,他們全是死在了這些日本人的手裡!現在我們把這些日本人包圍了,他們想垂死掙扎,我怎麼能像個沒事人似的掉頭就跑,任由他們從我的面前,大搖大擺的衝出了包圍圈,轉手再對我們發起反擊?!」
趙珺地聲音越來越大,而和她堅強,她的誓言,她的心願一起在這片戰場上揚起的,就是手中那枝衝鋒鎗的怒吼。
第一次使用這種高強度自動武器,平時用慣了女式自衛槍的趙珺,只覺得隨著彈殼飛跳,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槍身上傳過來,帶著她的雙手不停顫動。無論趙珺如何努力壓制,槍口仍然越抬越高,在這種情況下,她心裡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鬆開扳機,重新調整槍口方向後再繼續射擊,或者學雷震那樣,把衝鋒鎗調成二連發點射狀態,可是……那些新上戰場的新兵都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心裡再明白,可是在恐懼的驅使下,不打空自己手中武器裡的所有子彈,他們就是不會鬆手!
而趙珺這樣一個新兵中的新兵,當然也不會跳出這個規則,除了前幾發子彈還勉強能對籐原楓他們造成威脅外,絕大部分子彈,都隨著她手中的衝鋒鎗槍口上抬,徒勞的射到了半空中,直到衝鋒鎗槍膛裡傳來頂針撞到空處的輕微聲響,趙珺才喘著氣鬆開了自己已經勒得發疼的手指。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子彈殼,在這個時候。趙珺的心裡想到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就打完了?也太快了點吧?怎麼感覺打得比我用地手槍還快?!」
相信任何一個職業軍人,聽到這樣的問題都只能搖頭苦笑。
索米1931型衝鋒鎗,使用的是可以容納七十發子彈的彈鼓,這樣的彈容量已經是國軍制式裝備捷克式輕機槍的三倍,更接近重機槍的容量標準,而且射程高達三百米。這樣一件武器由雷震來使用,利用三長二短的點射,再輔以連續掃射。在局部戰場上絕對可以形成一個扇面火力覆蓋帶。
但是換成趙珺來使用,扣住扳機不放,直接檢驗衝鋒鎗地最高射擊速度的話,衝鋒鎗,尤其是索米1931型衝鋒鎗,它的理論射速,每分鐘可是高達九百發!
而這樣連續掃射,把絕大部分子彈都打到空中,更是在告訴對面的敵人,使用這件武器的人。絕對是一個外行中的外行!當趙珺再次抓起一個彈鼓。試圖把它裝到衝鋒鎗上的時候,一道身影突然撕破了他們面前那一團不斷翻滾的硝煙,帶著獵豹般的迅捷。直直衝到了趙珺面前←大手一伸,就死死扣住了那枝衝鋒鎗由於連續打射,已經開始發燙的槍管,徹底封殺了趙珺手中這件威力最強大地武器。
如果趙珺是一個受過嚴格訓練,而且有實戰經驗地軍人,在這個時候,她一定會迅速鬆手,然後拔出自己身上的自衛手槍,直接擊斃面前這個發起突然襲擊的敵人。但是趙珺沒有受過嚴格訓練,也沒有什麼實戰經驗※以面對這樣一個抓住槍管地敵人,她竟然下意識的伸出雙手,死死抓住了衝鋒鎗槍托,試圖從對方手裡搶回這件屬於雷震的武器。
抓住槍管的那名日本情報部隊軍人,眼睛裡猛然閃過一絲譏諷的笑意←突然雙臂一掄,竟然以那一枝兩個人都用力抓住的衝鋒鎗為支點,使出了一招妙到毫巔的過肩摔,把趙珺連人帶槍狠狠摜到了沙包上。
「砰!」
整個人重重摔到沙包堆上,全身的骨頭都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鳴。而在趙珺的眼前猛地騰起了無數星星點點的金光,在她的耳朵裡就像是同時鑽進去幾百隻蒼蠅般,嗡嗡嗡嗡的響個不停,就是在這一片金光迷離群蠅飛舞中,那名日本軍人左手一抽,已經拔出了身上的匕首,對著趙珺的胸膛狠狠刺下去。
趙珺被摔得全身發麻,又被對方右手扣住了喉嚨,根本做出不任何抵抗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匕首,在空中拉出一道暗青色的光芒,直直刺向自己的胸膛。
「這下可真要完了!」
這個念頭剛剛從趙珺地心裡揚起,那個精通空手道,柔道,合氣道,也算是一個格鬥高手,手裡還拎著一把匕首,怎麼看也應該比東亞病夫強上那麼幾分的大大日本皇軍,就聽到了一聲猶如野獸般的長嗥。
這名日本軍人迅速抬頭,他只看到了一條以驚人的高速向他迫近的身影,聽到了一聲鈍器破風時最可怕的呼嘯,他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覺得身體一輕,就被生生砸出了五六米遠。
這個在最危險的時候衝上來,救了趙珺一命的,竟然是那個聽到槍聲就全身發顫,應該抱著雷震早不知道應該跑到哪裡去的兔子。而在他手中那件生生砸飛了一名日本士兵,天知道砸斷了對方多少根骨頭的重型武器,赫然是那門足足有兩三百斤重的土炮!
能把那樣沉重的土炮拎在手裡當成武器舞動的人,放眼全場當真也只有兔子一個人罷了。
在趙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兔子大腳一伸,將一隻裝滿子彈的索米衝鋒鎗專用彈鼓生生踩裂,然後將那些子彈全部放進那門已經填實了火藥的鐵炮當中。
兔子的目光四下掃動,可是他很快就發現,唯一能夠架設火炮的掩體已經被炸散了,沒有足夠的支撐,使用這樣的的火炮根本無法取得預期的效果。
從地上拾起一根還冒著裊裊青煙,不知道從哪裡飛濺出來的木條,在趙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兔子將這根木條按到了火炮地藥捻上,在火花憾嚙跳動中。兔子瞪圓了雙眼,雙臂猛然發力,竟然將這一門填裝了七十發衝鋒鎗子彈,已經變成一門超級霰彈炮的武器,直接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後調轉身體,對準了那條硝煙正在漸漸消散,已經依稀可以見到人影的小巷。
就算是戰場上的外行。趙珺也能猜想得出來,這「一發」炮彈可能產生的威力,她不由失聲叫道:「兔子你不要蠻幹,子彈在炮膛裡亂彈,如果炮膛支撐不住的話,你會被炸成碎塊的!」
「我的兄弟不怕死,你不怕死,雷震大哥不怕死,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就連女人都不怕死。你說我還能怕。還敢怕嗎?」
聽著架在自己肩膀上這門土炮藥捻燃燒時發出的憾憾聲響,兔子臉上的肌肉在一塊塊的跳動,他的雙腿更像是彈棉花一樣在快速輕顫※以他乾脆半跪在地上,但是他卻咬緊牙死命用手臂卡住了那門一旦爆炸,就會把他炸成一堆碎肉的鐵炮,就在藥捻燒到最末端的時候,他猛然發出了一聲狂嗥:「記著,我不叫兔子,我的名字是李岳!」
「轟!」
一聲巨大的轟鳴從兔子架在肩膀上地土炮裡揚起,在火舌飛濺中,在幾十顆子彈亂飛亂濺亂彈亂跳地飛射中,半跪在地上的兔子只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傳來←不由自主地一頭翻倒,又在地上連打幾個滾,而他扛在肩膀上的那門土炮,更被直接甩出了七八米遠。
在如此近的距離開炮,雖然填裝在裡面的子彈沒有炸碎炮膛,但是爆炸產生的巨大聲波已經生生震聾了兔子的右耳,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正在看一部啞劇電影。整個世界一片死一樣的寂靜,沒有半點聲音,而他也感受不到疼痛。直到他的手從自己的臉上劃過,沾了一手的溫潤濕膩,兔子才知道,鮮血正在不斷從他的耳朵裡,鼻子裡,嘴裡湧出來。
天知道他受了多麼重的傷,他竟然連全身的痛覺神經都被火炮發射時產生的可怕後座力及聲波,給生生震得失去了作用!
但是在這個時候,兔子卻在笑,他望著那條雙方不知道對射了多少發子彈,只有區區一百米長的小巷放聲大笑′然聽不到自己的笑聲,但是兔子卻敢和任何人打賭,他現在的笑聲一定是宏亮極了,一定是驕傲極了,一定是快樂極了!
因為他終於不再聽到槍聲就嚇得全身發抖了,他終於可以在戰場上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他終於用自己的雙手,打退了籐原楓集中身邊所有力量,發起的最後衝鋒!
「張誠兄弟,你看到了沒有,我們就要打贏了,我不管是誰沾了你的血,我都會要他們十倍,百倍,千倍的償還出來!張誠兄弟,我,我,我,我對不起啊……」
笑著笑著,兔子竟然再次在戰場上放聲哭泣,但是這一次,無論是誰都沒有對他投過去不屑的目光。一個在戰場上為了狙擊敵人,可以用自己的身體為炮架,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打出如此瘋狂一擊的男人,他資格去哭!
當整條小巷裡不斷翻滾的硝煙,一點點被晚風吹盡,終於暴露出躺在地上的幾具日本士兵屍體時,無論是退回那片狹小陣地的籐原楓一方,還是雷震一方,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這場戰鬥打到這個時候,勝負已分。
半個小時後,雖然只有三百多里距離,卻明顯鞭長莫及的日本駐上海最高情報機關,接收到一份來自籐原楓中佐的電報……
「尊敬的司令官閣下,對不起,我敗了,敗得徹徹底底,我們本來佔據絕對優勢兵力,現在我部卻被重重包圍,陷入兵家絕地,已經用盡了身上最上一發子彈。做為這場戰鬥的指打官,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唯有切腹自盡,用一個武士的血來洗刷自己失敗的恥辱。
但是就在這人生最後的半小時時間裡,我突然想到了很多原來沒有去想,也不願意去想的事情。
我為什麼會敗?
我太以自是,孤軍深入,這當然是錯誤,但是這不應該是致命的,在率軍突襲前,我已經做好了被敵人攻擊的準備;
我的對手雷震,是一位繼承了謝晉元精魂的軍人←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我必須說,他很強,但是他的強大,也並不能扭轉敵我雙方戰鬥力過於懸殊的對比。
我真正敗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看似強大,但是卻貌合神離!
關興節帶領的上海保安部隊情報科特工,曾經是我們帝國情報部隊的死敵。想要指望這樣一批人和我們通力合作,本身就是錯誤的;而我臨陣招降的土匪,本來就是一群欺軟怕硬,根本不堪大用的庸才。但是反觀敵人一方,無論是雷震,共產黨游擊隊,還是為了生存而拚死作戰地村民,他們有相同的目的,面對強大的壓力,在雷震這位優秀指揮官的統率下。竟然完美的融成了一個整體。
我們以看似強大。實則貌合神離的部隊,去進攻一個緊密團結在精神領袖身邊的戰爭團體,這本身就是一個失誤。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失誤。導致實際上,就是我們一支部隊,在最劣勢的地形中,承受敵人三支部隊地聯手合圍!
我敗了,這並不可怕,這樣一場只投入了兩三百人地小規模戰鬥,並不會改寫什麼,凌維誠母子回到老家,單純的士氣也不會改變支那人的現狀。但是通過這場戰鬥,我有些話卻不能不講。
我們軍隊進入中國。到現在已經有將近十一年了。為了打擊國民政府和共產黨部隊,從根本上扼殺他們的反抗力量,我們一方面培植汪精衛等勢力,試圖以華制華,一方面又招收支那人組成皇協軍,來彌補皇軍人力上的不足。我們武器精良訓練有素的皇軍,加上必須依附我們生存,卻貌合神離的汪精衛政府,和吃著我們糧餉。卻總喜歡應付差事的皇協軍部隊,這三股力量加在一起,對抗共產黨組建的邊區部隊,國民政府正規軍,外加整個中國的老百姓,在某種程度上,這何嘗不是『苦窯井』小山村戰鬥的一個折射?
在這場戰鬥中,我發現支那人平時看起來是一盤散沙,但是當他們被逼得退無可退的時候,只要有人登高一呼,他們必然會凝聚在一起,爆發出最可怕的力量。我真地擔心,佔據絕對軍事優勢力量的帝國軍隊,會因為錯誤的估計了敵我形勢,而讓我們在「苦窯井」的經歷重演。
希望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忌人憂天,雖然無法親眼看到我們帝國佔據整個中國,建立我們夢想中的大東亞共榮圈,讓亞洲人走到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都會獲得尊重和認可,但是我堅信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最後我要說的是,身為一名武士,能夠成為帝國軍人,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光榮!
拙令官閣下武運昌隆!
籐原楓絕筆!」
讀著這一份自己最欣賞的屬下,發送回來地電報,情報機構直屬最高司令官雙手在微微發顫,沉默了很久,這位司令官摘下自己的軍帽,面對北方默默敬上了一個軍禮,他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籐原君,你不愧是帝國最優秀的軍人……真是可惜了!」
是的,以一個有著良好家世,獲得櫻花武士勳章,曾經連續獲得過三次天皇陛下召見,前途不可限量的最優秀情報官來說,死在了這樣一個小山村中,是可惜了。
鬼才沒有死,他以自己為餌,在吸引籐原楓全軍突襲,點燃指揮部後,他就帶著二蛋躲進了地窖裡,成功的逃過了一劫。在被人救出火場後,他望著已經切腹自盡,卻依然屹立不倒,就連雙眼都沒有閉上,當真稱得上死不瞑目的籐原楓,鬼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籐原楓的確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但是他畢竟只是一個曾經的對手罷了。鬼才的目光在這個時候,已經跳過了籐原楓的屍體,落到了遠方更高最險峻的山峰上。
僅僅是在這個叫做「苦窯井」的小山村中,他們這批跟著雷震走出大上海的兄弟,就付出張誠陣亡,猴子手臂嚴重灼傷,兔子右耳被生生震聾,羅三炮額角被子彈擦傷,江東孫尚香右臂被流彈打中的慘重代價。
而雷震這個把所有人牢牢凝聚在一起的精神領袖,更是在激戰中整個人被炸成了篩子,就連醫生見了都嚇了一大跳。在檢查傷勢後醫生直接宣稱,以他現有的醫療條件,雷震能生存下來的機率,不會超出三成。
聽到這樣的話,趙珺當真是嚇得臉色慘白。但是其他人卻一臉的平靜,他們真的確信,雷震一定能再次睜開雙眼,重新支撐起他的身體。像他這樣的男人,還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還沒有親手把師娘凌維誠和她的一雙兒女送回廣東老家,只要還有一絲生機,他又怎麼可能心安理得的閉上自己的雙眼,陷入永遠的沉睡?
更重要的是,看看遠方吧,在那裡,有著雷震要帶領他們繼續走下去,繼續去努力征服的更高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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