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這一輩子,他最先認識的兩個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將」和「帥」!
當凌維誠端著那口盛滿了雞蛋湯麵的鍋,走回病房的時候,在白熾燈泡的照耀下,她的丈夫謝晉元和那個叫雷震的大男孩,正在以棋盤為戰場進行捨生忘死的激戰,就連她推開了房門,兩個人都沒有抬頭。
凌維誠躡手躡腳的走到這兩個男人身邊,一看雷震的下棋手法,她就清楚的知道,這個大男孩還只是一個初涉棋道的新手。
但是奇怪的是,凌維誠卻在謝晉元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近乎於棋逢對手的興奮。
凌維誠站在謝晉元的身後,仔細打量著這盤已經進行了一半的棋局,她眼睜睜的看著,雷震把一枚小卒推前一步,想要吃掉謝晉元放在那裡的一枚炮。謝晉元戰略後退式的把炮向後撤了一步,雷震就把那枚小卒再向前推一步;謝晉元再把炮向後撤了一步,雷震這個傢伙,彷彿是耗上了似的,竟然又把那枚小卒第三次向前推進了一步。
凌維誠這一輩子還沒有見過,在棋局上如此咄咄逼人,用一枚小卒就硬是下出一種彪悍,揚起一種一往無回慘烈殺氣的戰局!直到這個時候,凌維誠才明白,以棋力上雷震和謝晉元相比,當真是遙不可及,但是在這場以棋盤為戰爭舞台的對抗中,他的氣勢已經足夠和謝晉元拼的旗鼓相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維誠驚訝的看著雷震那一張完全融入到棋戰中,而顯得過於專注的臉,她真的無法想像,這個明明還是新手的大男孩,究竟有過什麼樣的經歷,竟然可以逼得在學堂時,就可以在棋盤上打遍天下無敵人的謝晉元,臉上已經露出了凝重的態度。
謝晉元已經把雷震當成了一個真正的對手。
就是因為雷震不懂棋藝,他反而可以單憑自己的性格率意而為,那種絕不以常理起手的棋局,那種凌厲到極限,將進攻、進攻、再進攻這種理論發揮到極限的攻擊,那種異想天開的戰術,雖然沒有給與謝晉元真正的威脅,但是謝晉元心動了!
那些注定要成為炮灰塵的小卒。一個個殺氣騰騰地衝向河界,又一個個的被謝晉元拿到了棋盤下面。
「呵呵,看來你很喜歡用小卒來下棋啊?」
謝晉元突然開口了,而凌維誠的眼睛卻瞪大了,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丈夫在下棋時,最講究心平氣和,無論是吃子還是輸子,哪怕是大起大落,他都會一言不發。用一種平靜得讓人莫測高深的態度來面對一切。憑他這份修養,就足以讓絕大部分棋力相當的對手,在和他的血戰中,一個個含恨敗北。
而謝晉元開口說話了。那就說明,對人性有著相當瞭解,更把中國的哲學融入到戰爭之道上的謝晉元,已經開始把戰場從棋子的對抗,延伸到兩對位對弈者的心理比拚上。
「我記得你剛才教我下棋時,說過一句話。」
雷震挪動著那枚踏著同伴的屍體,終於成功殺過河界的小卒,沉聲道:「過河小卒,當車使!」
謝晉元的眼睛裡猛然揚起了一縷讚賞的火焰,雷震在說話的時候。精神明顯還沉浸在那盤注定要全軍覆沒的棋局當中,他的目光還緊緊盯著那一枚唯一衝過河界,已經可以左衝右突的小卒上。這種專注,這種不受任何影響的堅定意志,讓雷震全身上下,都像那枚過河小卒一樣,擁有了一種坦坦蕩蕩,甚至可以說是肆無忌憚的凌厲氣勢。歡迎您訪問沸騰文學
當一局棋下完,謝晉元終於發現妻子就靜靜站在身後時←一把抓住了妻子,道:「維誠,你回來得正好,你給我們兩個人當裁判!」
飛快地收起象棋,在雷震略略訝異的注視下,謝晉元小心翼翼地從床頭櫃上面,找到了一隻木盒。這是謝晉元就算是進入四行倉庫,都沒有捨得丟掉的寶貴東西。
掀開了棋盒,在這個棋盒裡,整整齊齊的擺了幾十枚謝晉元用上好的本料,自己雕刻成的棋子。就連棋盤,都是謝晉元用圓規、直尺,在繪製地圖的紙張上,親手畫上去的。把這些棋子全部倒在棋盤上後,謝晉元正打算擺放棋子,他的手突然又停頓了←望著雷震,微笑道:「看來我又得當一回老師,多教你認識幾十個字了。對了,估計你還不懂我們的軍隊劃分呢,這個我必須也一起教給你。」
謝晉元拿出來的,是一份陸戰棋,也可以稱為盲象棋。這種棋是南非一位名叫HenryMichaelTemple人於1899年發明的←本人是一名國際象棋愛好者,因為自己的夥伴希望能玩一種反映戰爭的遊戲,於是他借鑒國際象棋的棋子,發明了這種戰爭遊戲。這種棋在1900年就流行於英國,在對弈時雙方各據一張棋盤,另有一個棋盤置於中間由裁判使用。
和普通象棋不同的是,對戰的雙才都不能看對方的棋子和棋盤,裁判會根據雙方提供有限的情報,在自己面前的棋盤上進行戰鬥推演和火力對比,並根據雙方投入的兵力,將實力較弱的一方,清理出棋局。這種盲象棋,和普通的象棋相比,最大的區別就無法看到對方的棋子擺設,更具有機戰性,也更符合戰爭之道!
就是拿著這些棋子,大口、大口的吃著雞蛋菠菜湯麵,雷震跟著謝晉元,學會了司令、軍長、師長、旅長……工兵、地雷、炸彈這些漢字。在同時雷震也知道了司令比軍長大,軍長比師長大,而工兵雖然最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過河小卒,卻是唯一可以圍繞鐵道線,進行高機動迂迴轉折的兵種,也是唯一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解開敵人雷陣的特殊兵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