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隊 第三卷 第八章 男兒的一片天
    當馬蘭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臨時軍營的病房裡。病房外那來來往往的急促腳步聲,遠方隱隱傳來幾乎連成一片的重炮轟鳴聲,還有響徹雲霄的防空警報聲,都在清楚的告訴馬蘭……最慘烈的上海保衛戰還在進行!

    馬蘭猛的從病床上一躍而起,可是人還沒有來得及站穩,眼前就一陣發黑,她不由自主又一頭重新栽到柔軟的床鋪上。

    「呵呵,小丫頭是真的長大了。」在病房的一角突然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輕歎,「你小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之後,哪次不是鬼哭狼嗥搞得四鄰不安?可是現在你明明全身帶傷,摔得連臉色發白,卻連哼都沒有哼上一聲。」

    馬蘭迅速扭頭,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在病房一角的沙發上,正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三十七八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冷厲氣勢的男人,他拿在手裡正在仔細欣賞的,赫然是馬蘭親手從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官手中繳獲的那柄御賜戰刀。當她看到這個男人那張熟悉的臉時,她不由瞪大了雙眼,又用力揉了揉眼睛,過了好半晌,馬蘭才發出一聲驚喜交集的呼喊,「劉薦良大哥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看我們的女戰鬥英雄了!」

    劉薦良走過來,他把那柄軍刀放到了馬蘭的床邊,伸手親暱的拍著馬蘭的腦袋,笑道:「聽說你幹得不錯,誤打誤撞的參加了八十八師五二四團參謀長謝晉元組織的那場『鐵拳』行動,雖然沒有幹掉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官,但是一路追殺,逼得他丟了天皇御賜的戰刀,都不敢回頭去拾,只能落荒而逃。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這一幕,但是光想想,就覺得大快人心!你們的邱起樓營長說了,這把天皇御賜軍刀是你的戰利品,只有你才有資格使用和保管它。」

    馬蘭揉著自己痛得幾乎要裂開的頭,低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就像小時候一樣,睡覺的時候偶爾磨牙,還總喜歡不老實的把被子踢掉!」

    劉薦良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馬蘭,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在二百年前,馬家就是活躍在關東的最大一支馬匪,後來是祖老太爺子金盆洗手,才改行做了正當生意。你這兩個月,一會跟著大刀隊四處去破壞日本人的電網,一會跟著那些夜戰團去日本人的虹口租界,偷襲他們的扇形重機槍基地,一會又去單槍匹馬攻擊日本人的後勤運輸車隊,放火焚燒他們堆積的物資……四年不見了,大小姐別的本事長進了沒有我不知道,這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天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的江湖伎倆,倒讓你學了個十足!」

    馬蘭一臉的不以為然,曬道:「我從小就天天聽你給我吹噓當鬍子時劫富濟貧的『豐功偉跡』,什麼『踩盤子』探路,什麼下絆,什麼事後扯呼溜走,我精通做馬匪的套路,還不都拜你劉大哥所賜?」

    「咳咳……」

    十四歲就闖蕩江湖當了一個馬匪,二十歲就成為響馬頭子,最後被馬老爺子看中收為貼身衛隊長的劉薦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他努力板起了臉,道:「至少我沒有教過你離家不歸,搞得全家雞犬不寧?」

    「兩個月,你整整失蹤了兩個月時間!」

    劉薦良對著馬蘭伸出了兩根手指,搖晃著道:「老爺在兩個月前就收到了邱起樓營長的通知,說你因傷要回家休養三個月。家裡人就像是過年一樣,歡天喜地的把屋子裡三遍外三遍的進行了一場大清掃,連門縫的灰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就等著入伍四年,一直沒有回家探親的大小姐光臨。」

    「結果左等右等,我在火車站等得脖子都長了,也沒有見到大小姐的影子,而邱起樓營長那邊卻信誓旦旦的說已經派人把你送上了火車。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丟掉了!唉,還好老爺派我出來四處找你,否則的話,天天聽太太的哭聲,憋也要把我憋死了!」

    直到這個時候,馬蘭才突然想起來,這下她的禍闖大了!

    劉薦良微笑看著馬蘭不自覺的偷偷吐了吐舌頭,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在這個全身上下有了太多的傷痕,擁有了太沉重、太慘烈殺氣的軍人身上,找回昔日那個美麗小女孩的身影。

    「你今天能自己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我訂了明天的火車票,我剛才還在擔心如果你這頭小豬睡到明天也沒有醒過來,我是不是真的要抱你上火車呢!」

    馬蘭瞪大了眼睛,「去哪裡?」

    「當然是回家!」

    劉薦良輕輕拍了拍馬蘭的肩膀,和聲道:「我知道你們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不過你現在真的已經做得夠多做得夠好,已經不愧你穿的那身軍裝了!但你畢竟是一個閨女,是馬家的長女,是老爺和太太唯一的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在兩個月的時間裡,你就算死在戰場上,也不會有人知道你在那裡,更不會有人給家裡報信。而馬家因為你的任性,很可能就要絕後了?!」

    任性?!

    馬蘭深深的望著劉薦良,她沉默了。

    過了很久很久,馬蘭伸手慢慢從病床上支撐起了自己的身體,看到劉薦良伸出了手,馬蘭搖搖頭,輕聲道:「不用,我自己能起來!」

    馬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絕不容忽視的堅決,劉薦良就那樣定定的看著馬蘭,看著她痛得臉色蒼白,看著她面對窗外傾灑進來的陽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馬蘭突然回過頭,對劉薦良道:「劉大哥,跟我來好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去看一些人。」

    一群工人,正在到處都是殘墟斷壁的廠房裡尋找和拆卸裡面的機器,他們就是用自己的雙手和簡陋的工具,把那些沉重機器一件件分解。這些體重不過一百多斤的工人,喊著響亮的口號,硬是用木棍和自己的肩膀,把那些可能重達幾千公斤重的機器零件挑起,把它們挑到了汽車上、挑到了手推車上,甚至是放到了用十幾根圓木做成的滾動滑道上。

    送運這些機器零件的人流,形成了一道就算是在高空都可以用肉眼看到的長龍,源源的不斷的把這些代表中國最先進工業的機器,送進了火車站,搬上了早已經準備好的火車。在蒸汽車頭特有的沉重轟鳴聲中,這些緩緩起動的一列列火車,盛載著中國的工業血脈和中國的未來與希望,源源不斷的開往到祖國的大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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